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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且已攻破城墙的敌人诡异地按兵不动,南方战事暂时陷入停滞,这让领军从嘉兴府海盐港登岸,然后一路紧赶慢赶,绕道广德州、太平府,好不容易自三山门进入南京城的陆完很是不解。
这群人明明有实力一口把你给吃下,却一点也不着急,非要吊着你,慢慢折磨,完全弄不清楚这群人到底有何目的。
而北方此时也展开了血战前的准备。
京师周边的大明军队由杨一清统率,他的任务就是组织军队和民夫抢修堡垒以及挖掘壕沟,对来犯的敌人进行层层阻隔,大有把敌人耗死的意思。
可惜朱浩这边的武器配置几乎是无解的……
这跟以往那种骑兵无敌的战术不同,朱浩这边看起来机动性不强,但胜就胜在单兵战力甚至超过了对方百人,架起加特林和改进后的马克沁机枪,只要子弹管够,甚至一个人就能消灭大明一支小规模的军队。
杨一清提督京畿兵马,从京城离开时,张璁前去为他送行。
其实张璁很羡慕杨一清,别看他平时深得皇帝信任,但在涉及到用兵上,皇帝宁可选择相信老臣杨一清也不信他,这让张璁意识到自己还是没法取代曾经朱浩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秉用,若是老朽出征惨遇败绩,为国尽忠,这守御京师的重担或就要落在你身上了。”杨一清嘴上如此对张璁说,但其实心底根本就瞧不起眼前这个幸进之臣。
虽然同为阁臣,但本身两人之间成见颇多,隔阂极深。
张璁问道:“朝廷调集二十万兵马,也无法将敌寇挡在京师外?”
杨一清摇头:“最初老朽以为,这路人马乃是西方佛郎机人组成,但之前的战报却体现出,这些人比佛郎机人更为难缠,他们训练有素,调度进退有据,且兵马数量众多,战力极为可怖。虽然我不知他们的具体目标是什么,但要是真被他们打下京师,只怕华夏会有倾覆的风险。”
“杨老担忧过甚了。”
张璁不以为然。
就算京城被外敌打下来,只要皇帝还在,华夏军民一心,至少能僵持个几年甚至是十几年,凭什么就认为华夏要倾覆?
你杨一清危言耸听,就是为了体现你身为陛下临时委命的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威严?
以后让所有人都听从你的调遣?
杨一清道:“老朽想到一个人,便是朱敬道,或许只有他才能应对如此危局,可惜他出海后便杳无踪迹,也不知生死如何。
“对了,即便最后京师守不住,你也要协同陛下坚持到底,如此方有一线生机,甚至必要时促成君王死社稷!这是你身为阁臣肩负的重任。”
“你!”
张璁非常恼火。
我来给你饯行,为的是振奋你和军中将士的军心士气,结果你在我面前好一通唱衰,就像大明要亡国了一般。
什么君王死社稷,你杨一清就不怕我扭头把这话告知皇帝,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但再一想,现在杨一清奉皇命领兵,似乎真有资格这么说,如果张璁跑去皇帝那儿挑拨离间,那大明还没等跟来犯之敌开战,就要先闹出君臣不和来,那才是真正的大难临头。
“不要以为这是危言耸听,其实这是老朽以多年从军经验推测出的最恶劣的情况,只希望老朽是在杞人忧天。秉用,一切就看你的了!”
杨一清说完,随即点齐兵将,就此上路。
……
……
监军太监乃提督东厂太监黄锦。
皇帝给了杨一清统领兵马的权力,对其却做不到完全放心,调拨兵马却还要限制杨一清用兵,尤其是在对西北兵马调度上,皇帝尽可能让随军勋贵协同领兵,把军权划拨到不同的人手里。
杨一清出京师后第一次召集众将官议事,就发现皇帝简直是在乱来。
好在杨一清也不指望能在正面战场上把敌人击败,他的主要任务是堵住敌人的进兵路线,用拖延战术消耗对手的物资,或者让对方感受到大明君臣誓死一战的决心和勇气,逼其知难而退。
杨一清觉得,眼下正好是十月份天气转冷的时候,如果敌人物资保障不足,这么拖延下去,那大明取胜并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但他还是低估了对手的实力。
大明这边整军完毕,朱浩就没必要再让兵马停留不前,下一步就是从天津卫一路往京城开进。
其实大明方面修造堡垒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因为朱浩知道,用黄火药制造的炸弹,轻易就可以把堡垒给摧毁,反倒是明军沿途挖掘壕沟堑壕比较麻烦,毕竟阵地战难打乃是举世公认的事实。
大明既然派出兵马前来抵挡,那他打硬仗震慑大明君臣的途径有了,朱浩可以放开一切,指挥兵马往京师推进便可。
三天时间。
朱浩所部距离京师已不到五十里。
朱浩麾下,先头部队拢共不到一万人,面对的是杨一清临时筹措出来的十万大军,这几乎是京营和京师周边所有能抽调过来的兵马的极限,而西北各边镇的部队还没有抵达,如果全数调来可能有十七八万的样子。
但所谓的十万大军,真正有战斗力的也就两万上下。
朱浩所部推进速度非常快,而且路上无论遇到什么阻碍,全都是以射程极远的火器招呼,最后的结果便是……杨一清派出的前军,大概一万多骑,交战不久便溃败,随后各路人马无心恋战,拔腿转身就跑。
十万兵马折损可能也就一万上下,但却没有将官敢正面迎敌,最后杨一清无奈之下,只好把战线龟缩到了京城外。
……
……
“什么?让杨阁老去迎敌,他居然把战线一路退到京城脚下?他是想造反吗?”
朱四从张左口中得知,杨一清出京三天不到,就已狼狈撤了回来,把兵马驻扎在京师周边,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背叛。
在朱四看来,这简直是大臣犯上的典型做派。
张左道:“杨阁老上奏,说是在旷野与敌寇作战,毫无胜算,请以京师为屏障,让将士为朝廷以及家中妻儿老小死战。”
朱四此时担惊受怕,额头直冒冷汗,问道:“敌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不……不知道。只知道是从海上来,据说很像是南洋爪哇国的人,说话口音也是那边的……还有陛下,如今南京城防已失去屏障,很多勋贵举家迁往大江上游,如今江南……也要守不住了。”
张左现在倒没多害怕,只是心里一阵悲哀。
好不容易跟着皇帝飞黄腾达,结果到手的权力眼睁睁就要旁落?
连敌人是谁都还不知道,这才是最无力的地方。
朱四怒道:“南京城不是有三十万兵马驻守吗?怎会如此?”
张左道:“陛下,所谓的三十万,不过是湖弄老百姓的说法,其实……能凑出的兵马数量,连十万都不到,且多数都是各地卫所临时招募,兵器都不全。过去数年,江南武备松懈,就连负责靖海的陆完陆中丞,他的水军也惨遭败绩……而且据说是一百条战船,被敌寇一条船给打到全数沉没。”
“这……这……”
朱四这下真的怕了。
恐惧中甚至带着一点绝望。
大明的船队,也算牛逼的了,还是朱浩当时给整出来的,现在居然一百打一,还能被对手整到己方全军覆没?
这是多可怕的实力?
“陛下,要不您先离开京师……迁都吧。”
张左这时候也不顾不上别的了,直接提出建议。
在他看来,没有什么不敢言的,能给皇帝出出主意,及时规避被贼寇一窝端的风险,就算遗臭万年也是值得的。
他张左愿意承担国贼的骂名。
朱四道:“朕若是想离开京师,那些大臣会同意吗?他们会不会马上推举一个新的皇帝出来?反正在他们眼里,朕也不是正统……除非他们跟朕一起走……你说迁到哪儿去才好?”
不用张左说。
其实朱四早就考虑过跑路避难的事情,去哪儿在他看来是个棘手的问题。
有两条路可选。
一个是向西退到关中之地,以关中为依托,跟来犯之敌拼消耗,只要时间拖久一些,拉长敌人的补给线,等大明各路兵马集结,不断袭扰敌人后方,只要对方作战物资供应不上,大明就有胜算。
但朱四更倾向于跑路去安陆,因为那是他自小生长的地方,而且他觉得那儿也算是内陆地区,来犯之敌应该杀不过去。
张左道:“敌寇已在城外,陛下此时当做决断,若是现在不走……只怕一两日后想走都走不了了。陛下或可紧急召见朝中文武大臣商议。”
朱四叹道:“如果朕走了,那意味着京师也将不能保全,是这意思吗?大明各路勤王兵马都已经开过来了,很快京师将会聚集超过二十万大军,甚至四五十万兵马也有可能,难道真就连一万左右的敌寇都杀不退?”
朱四也不求获胜了。
只求对方能退兵。
这问题,张左可回答不了他。
就在此时,太监黄锦匆忙回来,作为监军的黄锦,出城三天就跟着杨一清败退回来,同时他给朱四带来一封“书函”。
“陛下……乃是国书。”
黄锦灰头土脸道。
“什么国书?”
朱四好似找到了希望。
不用兵戎相见,或者是可以拖延一下,让大明各路兵马前来,他的皇位似乎又保住了。
黄锦道:“是狄夷派人送来的国书,说是……要陛下逊位,并承认永远为所谓的‘华夏帝国’的附庸,将兵马解散,否则将会在五日之内攻下大明京师。”
“放屁!”
朱四怒从心头起,额头青筋迸裂,目呲欲裂。他霍然站起,挥舞双手,大声咆孝,“让他们做春秋大梦去!朕就算是死,也不会如他们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