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粗的有些出奇老梅树,矗立在院子当中,不过却不在开花的季节,不多的叶子多少显得有些寂寥。
本就雅静的院子在这清晨更是安静,古朴而大气的屋子里时不时的传来两声抱怨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明明是他们的错,师父却让我给他们道歉。”
听着陈玄晏极其委屈的声音,坐在他对面的安书瑾只是笑了笑,继续为他的伤口上抹药,看着他身上的淤青,清冽的眉目间隐隐有着一些怒气。
瞧得人家压根就不说话,以为安书瑾是生气了,陈玄晏也是不敢再张口,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白皙的小脸,看着她认真的为自己上药。双臂上,两条小腿上,还有脸上的两处擦伤,每一处都是仔细的涂抹,生怕落去了什么地方。过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候,陈玄晏都已经在打瞌睡了,突然听到一句十分温柔的声音。
“张嘴,啊。”
记忆中对这个声音早已经是无比信任,陈玄晏身体下意识的做出反应,一颗丹药顺势进了口中,吞咽下肚,温润的药力瞬间在身体里发散。
做完一切,安书瑾起身就走,陈玄晏猛地拉住她的手腕,委屈的说道:“安姐姐别走啊。”
安书瑾对着陈玄晏甜甜一笑,说道:“不走啊,我去换身衣裳。”随即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逗他似的继续说道:“你大清早就和人家打架,打完了还要我给你上药,连个懒觉都睡不得,还要让我走?这是我的房子,我的家!”
陈玄晏鼓起来腮帮子,尴尬的笑了笑,只是坐在椅子上,手托腮看着安书瑾走出去的门框,回想着清早和那群人的冲突,他们的话,仿佛刀子一般,一下下的划在了少年的心口上。
“你一个孤儿,要这么多灵果有什么?”
“别管他!孤儿就是孤儿,一点家教没有。”
“要不是老祖可怜他,不知道早被什么妖兽叼去了呢。”
“就是,白瞎了一颗九品的道心,原来是个不会修道的傻子!”
带有攻击性的语言好像一道道梦魇,缠绕在少年的耳边,忽然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掌心两道火焰一闪而过,顿时心中一股邪念生起,陈玄晏自言自语的说道:“要是可以用源气,他们就....不行,我怎么能这么想呢,残害同门可是大罪。”
“你还要烧了我的房子啊?”
不知何时回来的安书瑾换了一身白色的长袍,外面套了一层墨绿色的轻纱,白皙的小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好看的丹凤眼和未梳理的长发皆是透露着慵懒的气息,显然是没睡醒。
陈玄晏听见说话,赶忙举起双手,板直了腰板委屈的说道:“我没有!”
安书瑾双手背在身后,拿着一个油纸包,大步走了过来,凑到了陈玄晏的面前问道:“饿不饿啊?”
“不...不饿。”陈玄晏很没底气的回道,肚子却不配合的叫了起来,逗得安书瑾一阵哑笑,随即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了他。
陈玄晏小心的打开油纸包,露出了躺在里面的四块桂花糕,他看了看安书瑾,随即递了过去。
“姐姐先吃。”
安书瑾笑了一下,修长好看的手指捏起一块,十分文雅的送到了嘴边。看着安书瑾吃了起来,陈玄晏这才拿一块桂花糕,大快朵颐。
“你今天又是怎么和他们打起来的。”
陈玄晏拿着桂花糕的手愣一下,“主峰前面的那些果树,听说受着源气的影响,变得比寻常地界的好吃的多,就想着去摘些回来,谁承想遇上那路辰威他们几个晦气玩意。”
安书瑾揪了揪陈玄晏的头发,说道:“就为了几个果子便要打起来,都十七了还这么孩子气。”
“不是的,在主峰那边,弟子不能使用源气,他们的身法不行,根本够不到高处的那些好果子。”
“所以他们便来抢你的了?”
陈玄晏极其委屈的低下了头说道:“嗯,他们还辱骂我来着。本来嘛,他们要是好好说话,也就给他们了。”
安书瑾一挑眉,问道:“都说什么了。”
“他们...他们说我是个孤儿,没家教之类的。”陈玄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到了后面已经是没了声音。
“他们真是太过分了!那老祖也不管管?”
说到这,陈玄晏的委屈更甚,“管了,让我给他们道歉。”
安书瑾皱紧了眉头,正欲开口,却传来了敲门声。她呼了一口气,快步走向门口,才打开门,瞬间后退两步,恭恭敬敬的行礼说道:“老祖。”
江孑舟一身灰色长袍,满头的白发并不能遮去那股干练的神气,他背着双手,看见是安书瑾,像是带有歉意的退了一步。
“阿晏,可是来了你这。”江孑舟特意压了压声调,生怕又给眼前的女孩气走。
“嗯,确实在我这,我去喊他出来。”
江孑舟看着安书瑾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的说道:“这小丫头,连门都不想让我进,罢了,谁让我欠她的呢。”随即又想到了今天早上,李道生大清早的便领着陈玄晏来了自己的邀月峰,给陈玄晏训了一顿之后便没有了踪迹。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来了安书瑾的红梅园。
江孑舟叹了口气说道:“什么事都得忍着,让着,既要安抚好这个,又不能得罪那个。好在早早的将掌教之位传了下去,不然真的得活活累死我。”
思量间,陈玄晏便已经来到了江孑舟的面前,并未说话,只是低着头站在了他的面前。
江孑舟叹了口气,“还在生气啊?”
陈玄晏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用着极其委屈的声调说道:“没有,我怎么敢生师父的气呢。”
江孑舟摸了摸陈玄晏的脑袋,说道:“跟我走吧。”
“还没上完药呢!”安书瑾找了个借口拦住了江孑舟,不想让他带走陈玄晏。
江孑舟微微颔首,抚着胡须说道:“那我等一会。”
瞧着固执的江孑舟,安书瑾再怎么生他的气,也要给这个宗门的老祖宗面子,转过头进走了屋子,“算了,等我给阿晏拿些药。”
很快安书瑾把药递到了陈玄晏的手中,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动了动嘴唇,说道“去吧。”
看着安书瑾转身就要回去,陈玄晏赶忙喊道:“安姐姐!”
“嗯?还有事。”安书瑾扭过头看着陈玄晏,只见他从怀中拿出两枚水灵灵的果子,递给了安书瑾。
陈玄晏凑到安书瑾的耳边,用仅仅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这果子,我只给了姐姐一个人哦,姐姐就别生气了。”
送走了两人,安书瑾顺手关上了门,回到院子里坐在了老梅树突起的树根上,撩起袍子擦了擦灵果,水嫩的果肉入口甘甜。虽然她是个炼丹师,没有修道者那样强大的经脉和气海,可还是感受到了体内那愈来愈沸腾的源气。
坐在树下的安书瑾突然将手中果子用力摔了出去,看着果肉在地上摔的七零八落,安书瑾抬起袖子,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借着陈玄晏的话,她也想到了自己的双亲。
想起了那为了人族而远赴不夜城的安玉卿和灵潋,后来不夜城破,两人只送回来了遗物,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