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口。
这不是李太白醉酒写出千古绝对的那个青林口,但确然也是一个古镇。
古镇路口一个铁匠铺孤独的矗立,似刻意远离古镇有些稀疏的喧嚣,又似在独品古镇的这方宁静。
大门匾额锈迹斑驳,微风轻拂,但见“青林口铁匠铺”几个大字在斑斑锈迹中若隐若现,仿若在咏叹这铁匠铺走过的似水流年。
已是春日正午时分,大日高悬,洒下的却是让人慵懒的光,感觉如沐浴在一汪泉池之中,并不觉得多么炎热。
一只大黄狗趴在铁匠铺门口,微眯着眼睛,惬意的吮吸着春日的阳光,扫帚似的尾巴间或的甩来甩去。
一只小白猫卷曲着窝在房檐的黑瓦楞上,肥硕的肚皮肆无忌惮的溢出瓦楞,有节奏的起伏着,嘴里还发出阵阵喵呜喵呜的呼噜声。
煦暖的春意就这样肆意的荡漾了开去,岁月的静好也莫过如此了吧!
一猫一狗,在这静谧的春晖里如一曲慢歌,静静的流淌,未曾辜负这和煦的春光和柔媚的风。
透过有些破碎的布帘子,铁匠铺院子中庭的景致一览无余:
花园里绿肥红瘦,透着几许萧索,破败中跳跃着几缕春的生机。
在这春晖的柔波里小草野蛮的生长,零星的几盆花错落的摆放着,几株不知名的花儿卖力的绽放,却都难掩这铁匠铺的落魄之意。
铁匠铺处处透露着萧索落寞之意,但其整体的规制和轮廓还是显露出一丝当年的不凡。
一个三进的院落,青砖黑瓦,墙砖溢出丝丝缕缕烟火之色,前院西侧高耸的烟囱正冒着腾腾的黑烟,东侧木头杆子上乌黑的幌子迎风飘摆,依稀还能辨认出“青林口”三个大字。
铁匠铺就像一个老人,走过岁月的浮华,任那历史的尘埃落满了全身,眼睛里积攒下了岁月的深沉。
铁匠铺前院完全是另一幅景致。
前院通透的工作间里风箱呼呼,铁锤叮当,炉膛内火苗刺啦啦直蹿,整片空间流动着铁匠铺特有的喧闹气氛。
三五个精壮汉子正在抡锤锻造,赤裸着上身,挥汗如雨,空气中浓烈的荷尔蒙之气仿若在熊熊燃烧。
铁匠铺空气里充斥着铁水、烟火和汗水的味道,不管你想与不想,他们都肆无忌惮的扑面而来。
汪!汪!汪!
大黄狗张开了朦胧睡眼……
喵!喵!喵!
小白猫竖起了毛茸茸的耳朵……
一个十二三岁的黑瘦少年拎着一个酒葫芦正要出门,却被一道阴影阻住了去路。
黑瘦少年一抬头,蓦的见到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已迈入铁匠铺内,面容清癯,肩头扛着一棍状之物,长有丈许,裹着黑漆漆的布,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裹得甚是严实。
“太师傅在吗?”那清癯汉子问道,声音不大,轻飘飘的,却压住了四下里叮当的铁锤敲击之声。
“太师傅在里面呢。”那黑瘦少年应了一声,又冲里面喊了一嗓子,“二伯,有人找!”
门帘一挑,走出一个黝黑汉子,眯缝着眼睛,几根血丝在眼内如攀援的爬山虎一般飞舞,似乎刚刚酒后初醒,脸庞透着酒后的微醺。
“什么事?”黝黑铁匠问道,眼睛扫了一眼门口像标枪一样挺立着的那清癯汉子,又把目光落在黑瘦少年的身上。
“二伯,这位爷找您!”少年回了一句,甩了甩手中的酒葫芦,脖子一缩,悄然从门口溜了出去,“这是有生意上门啦!——我给爷爷打酒去!”
少年跑过门口,忽的又折返身子,抬脚踹了一下正沐浴春光的大黄狗,这才一溜烟的跑了。
大黄狗美梦彻底破碎,勉力撑起尚有些迷离的睡眼——
抬眼捕捉到少年如飞而去的身影,大黄狗并不着急,慢吞吞骨碌着翻了个身,这才沿着街口的青石板路向少年身后吧嗒吧嗒的追去,紧接着街角传来几声汪汪的犬吠和少年的嬉闹之声。
喵呜!……
小白猫舒展了一下身体,支起两只前爪,抬头望了望街角远去的身影,金黄色的尾巴往身前一甩又一甩,俯身,低头,闭眼,继续追寻着春天的故事,哪管两只翩跹的蝴蝶在身畔飞来飞去。
“紫儿,快点回来,爷爷等着呢!”黝黑铁匠向少年远去的方向扯着嗓门叮嘱了一声,“记得要最烈的‘神仙醉’!……最烈的!”
清癯汉子瞥了一眼黝黑的铁匠,又环视一周烟火缭绕的铁匠铺,冷冷的没有说话。
黝黑铁匠抬手抚了抚嘴角,似在拭去上一顿残留的酒渍,目光在那清癯汉子身上略一逡巡,这才缓声道:“随我来吧!”
黝黑铁匠转身挑帘而入。
四下铁锤敲击之声不绝,还真不是说话之所。
清癯汉子也不客气,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径直来到内院西厢房。
西厢房也是一个工作间,比前院的小了几分,里面炉火吞吐,弥漫着一股炽烈的炭火气息。
在这里感受不到一丝春日的煦暖,一股胜似夏日的炽热扑面而来,屋子里似乎藏着一轮骄阳。
黝黑铁匠挥了挥手,两个学徒模样的少年识趣儿的转身离开,直奔前院的工作间而去。
西厢房内一下就清净了,只有屋子内炉膛里的火还在欢快的跳跃着。
“我要见太师傅。”清癯汉子道,语调舒缓,话却让人有点不太舒服的感觉,“我知道你不是。”
“怎么不是?我就是。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你想找的那位。”黝黑铁匠平静的答道,“在下太强,已接手这铺子五年多了。四邻八乡都叫我太师傅。”
“太师傅?好年轻的太师傅。”清癯汉子不由得笑了,笑得有些牵强,神色间有一丝木然,“这杆兵器,你能重新锻造吗?”
清癯汉子脚尖点指了一下那个黑布包裹着的物件儿,不知什么时候那包裹已经从肩头滑落到了地上。
“容我先看看。”黝黑铁匠目光扫落,随即俯身抓住那黑布包裹。
黝黑铁匠蒲扇大手张开,单手一把握住,感觉不出里面是何物,抬手一提,未曾想纹丝不动,竟然分外沉重,不觉轻咦了一声。
黝黑铁匠终日抡锤打铁,单手何止百斤力气,未曾想这包裹里的东西如此沉重,未做准备之下竟未提动。
黝黑铁匠还未来得及做下一步动作,只见那清癯汉子一弯腰伸出了左臂,也不见什么多余动作,轻轻一抬手,已将那包裹放在屋内的长条桌上。
长条桌发出吱呀一声响,簌簌的落下一地的铁屑和蓬松的灰。
清癯汉子左手轻拂,右手一抖,旋即已将包裹着的黑布展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