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安静的做个苟道中人
浊黄河水滔滔流淌,小船停在河心,微微摇荡,荡起涟漪层层,却是既不往前,也不向后。
水面倒影船身,船尾站着裴凌、计霜儿、“墨瑰”与“祸”,船头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听着裴凌的质问,船夫气息没有任何变化,其语声沙哑,再一次重复道:“几位,要去何处?”
察觉情况有异,“墨瑰”立时传音问道:“裴凌,怎么回事?”
“祸”也迅速问道:“定‘果’寻‘因’?刚才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墨瑰”前辈跟“祸”前辈,没有刚才的记忆?
心念电转间,裴凌很快恢复冷静。
他神念锁定船夫以及其水中空无一物的倒影,铿!
霜色如虹升腾,九魄刀瞬间出鞘!
一轮圆润血月,自裴凌头顶冉冉升起!
他语声幽冷浩大:“笼中望月,一线仙凡!”
话音方落,利刃破空,九魄刀轰然斩下。
此方天地刹那失色,万物沉寂。
一轮如钩血月从船夫与其空无一物的倒影上方升起,万千刀意,倏忽爆发,无数微小尖刀,汇聚成洪流,朝钩月之中,不断涌去。
转眼间,船夫四分五裂,继而寸寸湮灭!
钩月投入裴凌头顶的满月,血色光辉,蓦然暴涨。
……裴凌又是一个恍忽,睁开眼,立时看到,四野水色苍茫,浊黄色的水流,掩去河底景象。
小船在河心微微摇荡,涟漪一圈又一圈,却是止于原地,毫无行进之意。
他站在船尾,身侧是化身“莫澧兰”、“墨瑰”与“祸”。
乌篷为界,船头一道宽笠蓑衣的身影,手持惨白船桨。
刚才的一幕,彷佛完全是幻觉,什么都没有发生。
船夫语声沙哑,又一次问道:“几位,要去何处?”
望着眼前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裴凌没有再继续出手。
错不了了!
就是定“果”寻“因”!
只不过,跟【造化之种】那次不同!
眼下施展这招的,不是合道、渡劫那种程度的存在,而是一位真正的仙人!
真仙意志之前教给他的方法,无法阻止对方换“因”。
他现在,无论怎么出手,只要灭杀这名船夫,一切,就会重新开始!
想到这里,裴凌合上双眼,心神霎时间沉入识海深处。
一望无际的汪洋之中,有崔巍巨树,挺拔而起,其冠盖庞大,彷佛是一座巨大的大陆。
婆娑枝叶间,十轮煌煌大日,宛如果实垂挂,光耀四方,将整个识海,照成一片璀璨辉煌。
裴凌所有精气神皆汇聚于此,万千心念,都集中到那株巨树之中……
下一刻,他头顶轰然升起一株高耸入云、冠盖四方的巨桑虚影!
巨桑雄伟无比,霎时间破开黄泉上方的缥缈雾气、榛旷虚无,枝叶抖擞,似欲穿透整个幽冥,挺拔天地!
翡翠般的叶子稠密如帘,一丝丝彷佛来自于骄阳的金色夹杂其间,闪烁万千光华。
桑木气势磅礴,转眼没入虚无,遮蔽了偌大黄泉。
就在这个时候,枝头有十**日,悄然升起。
九**日炽烈无比,灼目霸道,涤荡四方,令黄泉映照成赤金;最后一**日,晦暗幽冷,森然可怖。
是的!
对方换“因”,裴凌也换“因”!
只要回到这名船夫定“果”之前,便母需担心对方寻“因”!
下一刻,裴凌再次睁开双眼,黄泉之水,滔滔依旧。
小船摇曳间,以乌篷相隔,他们在船尾,通体笼罩在笠帽蓑衣的船夫在船头,正语声沙哑的问道:“几位,要去何处?”
裴凌面色平静,心中却是一沉。
所有“因”的开始时间点,都被固定在了这个时候!
他现在,换不了“因”!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他的力量,被什么给压制住了。
此刻,眼见裴凌没有任何反应,“祸”顿时传音说道:“先不要回答他。”
“先等一等,看看情况再说。”
闻言,裴凌立时回过神来,当即摇了摇头,非常平静的传音说道:“一直不回答,我们不会有事,但会一直被困在黄泉之中。”
“刚才我们已经选过一次,去往幽冥的深处。”
“这名船夫,会将我们带去一个未知之地,尔后剥离我等命格。”
“若是我们未曾夺回命格,结局便是死!”
“若是成功夺回了命格,一切就会立刻重来。”
“现在,这船夫可以输无数次,但我们不能输一次!”
闻言,“墨瑰”与“祸”皆是一怔,但二者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是定“果”寻“因”!
幽素坟,诡桑的手段!
不,以他们现在的实力还会中招……这是比诡桑层次更高的手段!
心念至此,“墨瑰”立时传音说道:“此类手段,必须先要知道,它定下的‘果’,是什么!”
“祸”同样传音说道:“这是仙人,定下的‘果’,可能不止一个!”
裴凌微微点头,定“果”寻“因”,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上。
甚至他自己的仙路,本质上,也是定“果”寻“因”!
眼下对他来说,最简单的办法,便是使用系统托管。
但那样风险太大……
现在他对幽冥的情况,还一无所知。
贸然使用系统……到时候对“墨瑰”前辈、“空朦”前辈下手,都已经只是小事。
一旦这位幽冥之主,跟上次龙族的情况差不多,也有道侣、女儿之类的,被系统当面赠送了怎么办?
相比之下,这船夫的实力,还不足以让他冒那个险!
想到这里,裴凌语声平静的开口:“去幽冥深处。”
闻言,船夫立时应道:“好。”
话音方落,其立时躬身,开始划动船桨。
哗啦……哗啦……哗啦……
伴随着惨白船桨的起起落落,浊黄河水被迅速波动,整艘小船,离开原地,朝后方快速驶去。
倒影在水流之中破碎又弥合,船头仍旧空空荡荡。
阴寒雾气,薄纱一般飘荡而过,水流淙淙间,小船轻盈若一叶。
雾气由澹转浓,遮蔽视野,分不清方向,唯有水势滔滔,愈显浩大。
小船穿行其间,一段辰光之后,裴凌心中顿时有些疑惑。
这个地方,刚才第一次经过的时候,应该有重重山峰,似连绵的石钟乳,宛如利刃般自头顶倒悬而下,有切割整个黄泉之势……但现在,上方空无一物,只雾气翻卷飘荡,什么都没有……
心念转动之际,小船飘然而过。
前方雾气倏忽澹却,巨大的黑影,似一片水上森林。
靠近之后,方才察觉,那是无数自虚无之中垂落的发丝。
有红白身影飘荡其间,明灭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小船。
伴随着小船的穿过,灰黑色霜雪迅速攀援,乌篷上垂落长短冰凌。
哗啦……哗啦……
穿过此地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巨大的骸骨,自雾气之中浮现。
无数眼眸惨白的鸦雀栖息其上,静静望向小船。
※※※
水声淙淙,许久之后,周遭雾气烟消云散,河面清明一片。
远处有匍匐的阴影出现,彷佛是一片辽阔大地。
那大地弧线起伏剧烈,似崎区不平,高低错落的地貌,自岸畔一路朝深处蔓延。
哗啦……哗啦……哗啦……
小船行进如飞,很快,伴随着轻微的“彭彭”声,船尾触及到了实物。
船夫语声沙哑:“可以下船了。”
裴凌心念一动,立时便有四道与他们一行一模一样的身影,浮现在侧。
正是他、化身“莫澧兰”、“墨瑰”以及“祸”的复刻体。
四名复刻体出现之后,没有丝毫迟疑,立时举步走下小船,踏上了他们身后的陆地。
就在四名复刻体踏上陆地的刹那,立时感到下方的大地传来强大无比的吮吸之力!
没有丝毫抵抗的余地,血肉、修为、气息……所有一切,弹指间尽数没入寸草不生的地土之中。
四名复刻体转眼之际,便化作了四张纤薄的皮子,柔软的飘落在地。
很快,这最后的皮子也被大地汲取一空,原地空空荡荡,再无丝毫痕迹。
霎时间,裴凌失去了对这四名复刻体的控制权,连带着“众”这条法则,也在冥冥之中,减弱了些许。
他眉头一皱,这块陆地,给他的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这个时候,船夫又一次开口:“可以下船了。”
裴凌回过神来,这船夫第三次催促的时候,便会剥离他们的命格!
他顿时语声冰冷的开口:“船没有靠岸。”
“还不可以下船!”
话音防落,小船无风自动,蓦然向前方行进了少许,船尾立时与岸拉开一小段距离。
船夫当即挥舞船桨,就要靠岸。
但下一刻,“墨瑰”眸中光华一闪,眉心有一朵白瓣金芯的花卉骤然开谢,其周身气息,倏忽下降。
与此同时,船夫的气息,也跟着下降。
其操弄船桨,连续划动了数下,小船却是纹丝不动。
船夫彷佛没有察觉到异常,运臂如飞,继续划动船桨,哗啦……哗啦……哗啦……
浊黄水流被惨白船桨不断波动之际,其躯体连带着蓑衣、笠帽开始迅速石化。
先是蓑衣的下摆与足部,尔后一路朝上蔓延。
腿、腰、躯干、手臂、头……
最后,船夫整个化作一尊头戴笠帽、身披蓑衣的石像,一动不动的凝固在船头。
船尾上,裴凌目光冰冷的望着化作石像的船夫。
他这次用的,不是违逆天纲的仙术,只是暂时封印住这名船夫,不会真正将其灭杀!
如此,便不会重来!
想到这里,裴凌平静的说道:“登上身后那片陆地,会死。”
“他定下的‘果’,便是将我们全部诛杀!”
“墨瑰”闻言,娥眉轻蹙,这样的“果”,太简单了!
总觉得似乎还有什么地方,他们没有注意到……
这个时候,“祸”语声幽冷道:“吾来试试,能不能将船划走。”
说着,它一步踏出,出现在了船头,自船夫化作石像手中,一把将船桨夺了过来。
紧接着,“祸”手持船桨,模彷着船夫刚才的动作,开始缓慢划动船只。
哗啦……哗啦……
小船慢慢朝前移动了些许距离。
见小船可以划动,裴凌心中不由一喜,立时道:“继续划!”
“先离开这里!”
“祸”点了点头,继续划船。
但就在这个时候,船头位置的水中倒影,悄然现出船夫的模样。
倒影之中,船夫一切如常,没有任何石化的迹象。
卡卡卡……
船头上,船夫的石像,霎时间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母需裴凌吩咐,计霜儿立时操控着“莫澧兰”出手,刚刚出现裂痕的石像,转眼生出重重岩层。
岩石厚重,层层包裹之际,将船夫的整个身形,尽数封入岩石最深处。
眼看着船夫重新被封印,水中倒影的船夫,整个躯壳蓦然开始缓慢的蠕动。
密密麻麻的嘴巴,从对方身体、笠帽、蓑衣、船桨上生出、张开。
卡卡卡……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又一次响起。
厚重岩石上,再次出现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裂痕。
阴冷、混乱、邪恶、堕落……的气息,自裂痕之中逸散而出,所到之处,小船、周遭河面,一张张嘴巴,迅速出现。
“墨瑰”面色忽然一阵苍白,却是【无法天印】被破,术法反噬!
裴凌立时一把扶住她,望着“祸”,语声平静道:“‘祸’前辈,不用担心身后,只管划船便是。”
语声既落,封印船夫的岩石,再次暴涨!
所有裂痕皆被新生的岩石,层层修补。
原本的石像,此刻望去极为巨大。映衬之下,小船宛如一粟,几欲因承载不动岩石而倾覆。
计霜儿不再留手,当即全力催动“岩”这条“本源”大道!
短短片刻,石像轰然而起,化作一座崔巍石山,棱角锋利,冲霄而起。
伴随着水中倒影船夫的“混沌态”爆发,封印船夫的石山越来越大,石山转眼化作摩云巨峰,连绵逶迤,彷佛是无数插霄尖峰,几欲穿透上方的虚无。
石山广大,已然遮蔽了整艘小船。
举目四顾,皆是岩层累累,已然看不到丝毫黄泉之水。
原本广大的黄泉之上,唯有石山起伏挺拔,似新生巨岛,缓缓浮动。
石块裂开声停止,封印已然彻底稳固。
船夫再无挣扎的余力!
眼见小船的控制权,已经彻底落入自己一方的手中,裴凌顿时松了口气,虽然说现在小船的样子,有点怪,但只要能划就行!
而且,他有“空朦”前辈跟“孤渺”前辈的棋子方位。
只要能够控制小船,他便可以寻到“空朦”前辈!
想到这里,裴凌忽然觉得,面前这连绵的石山石峰,似乎非常熟悉。
他抬头望去,只见巨山崔巍,连绵而起,一座座山峰凛冽而起,锋芒如刀,似朝上生长的石钟***端如刃,有薄雾萦绕,彷佛闪烁着切割万物的森寒。
裴凌又看到,自己头顶上方,浊黄河水,滔滔流淌。
一艘小船倒悬其中,轻盈划过,他、“莫澧兰”、“墨瑰”、“祸”站在船尾,船头有船夫戴帽披蓑,划动着惨白船桨。
哗啦……哗啦……哗啦……
水声淙淙,水珠迸溅,阴寒弥散。
裴凌一个恍忽,再次睁开眼,他还在小船之上,身侧站着“莫澧兰”、“墨瑰”以及“祸”,乌篷对面,船夫独据船头,一声不吭的划着船。
小船如刀,破开浊黄河水,迅捷前进。
前方薄雾缭绕,上方有崔巍巨山渐次倒垂,似成片的石钟乳,又彷佛巨大的利刃,森寒闪烁间,彷佛要将整个河面,彻底切割。
凛冽煞气扑面而至!
裴凌神色一怔,反应过来之后,顿时心中一沉。
这是第一次船夫将小船划向幽冥深处的时候,所经过的那处倒垂巨山!
原本以为,这是黄泉之中的景象,不想竟是他的“果”!
而且,这一次“因”的更换,他回到的时间点,不是船夫刚刚出现在小船上的时候,而是已经开始往那块大陆出发的一个时间点!
所有“因”的开始时间点,也从船夫刚刚出现在小船上,推后到了眼下这个时间点。
他现在若是可以改“因”,最早也只能回到这个时候。
这不是一般的定“果”寻“因”!
前一个因果的“果”,是后一个因果的“因”……
对方给他定了许多的“果”,他只要有一个对上,便会沿着对方定下的“因果”之路,一步步循环下去,直到实现对方最终的“果”!
心念转动之际,小船已然从巨山的暗影之中掠过,黄泉湍急,雾气飘荡。
放眼望去,河面宽阔,水势浩大。
这里原本应该有彷佛水上森林般茂密的头发,但现在,却是空无一物,跟刚才经过倒垂巨山的地方一样……
裴凌眉头一皱,立时知道,这是他接下来的“果”!
不仅如此,这一路上,黄泉中的所有景象,都是他的“果”!
这些“果”,一个接一个,前一个“果”,又是后一个的“因”……
直至最后,他们可能会直接出现在那块死亡陆地之上!
哗啦……哗啦……
惨白船桨不断拨弄河水,小船已然穿过原本满是发丝的地方,雾气蒙蒙中,前方有巨大骸骨,形状怪诞,规模庞大,其被浸没的部分,难以窥探,森白之色,自黄泉之中拔出,犹如山峦岛屿,星罗棋布,散落在这段河道之上。
无数漆黑鸦雀,睁着惨白眼眸,静静望向小船。
裴凌忽然起身,一步踏出,出现在船头,尔后,他一把抓住船夫的脑袋,张开嘴,狠狠咬向其脖颈……
※※※
幽冥。
浊黄河流,倒影十三巨城。
城池巍峨雄壮,气息古老,似已经历无数岁月,沧桑之感,扑面而至。
细蚁般的船只摇碎了浑浊河水,悄然汇聚至某座城池之畔。
白骨累累,堆叠如山。
高大的骨山间,栖息着一滩滩墨色暗影。
这些暗影有大有小,大的不过彷若牛犊,小的犹如鸽卵。
暗影轮廓模湖,似水流,似泥浆,形状怪诞,却皆生着一对耳朵、一张嘴巴。
此刻,它们匍匐在骨山上,望去黑白交错,斑驳如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徐徐蠕动。
“录前辈,录前辈,回答我……”
“大壮、大壮!你在哪……”
“曲家小儿!曲家小儿!莫要躲了,快出来!”
“鬿逡!鬿逡!我一定要报仇雪恨!报仇雪恨!
“肖岩,是我族的恩人……”
无数语声,从外界传来,犹如潮水滚滚,连绵不绝。
众多暗影纷纷张开嘴,将这些声音迅速吃下,尔后再次开口,发出一模一样的声音,继续传回外界……
忽然间,黑暗之中,密密麻麻的术法、神通、真火、法则……呼啸而下!
光华骤然闪耀,破空声尖利似呜咽。
伴随着骨山坍塌的轰鸣,所有暗影,迅速隐入虚空,避开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
少数来不及躲避的暗影,顿时被轰灭当场!
下一刻,数百名金甲加身、真火灼灼的人族,跨过虚空,直接出现在骨山之畔。
幸存暗影的身形,立时齐齐拉长、膨胀,转眼间,化作一名名八十一劫的人族、气息凶戾的妖族以及怪诞扭曲的异族。
刚刚被轰作虚无的那些暗影,同样从虚空之中再次浮现,化作各种怪诞族群。
所有暗影,语声幽冷,齐刷刷的开口问道:“你们是谁?”
“为何擅闯幽冥?”
“此地,乃是亡者之地!”
“你们这是自寻死路!”
人族一方没有任何回话的意思,却是再次出手,恐怖绝伦的气息,轰然爆发。
火海、水刃、利箭、毒物、瘴气……难以计数的攻击,沛然如雨,纷纷落向众多暗影。
杀意崔巍,几如实质,覆灭的气息似阴云当空罩下!
轰轰轰……
伴随着连绵不绝的巨响,大战爆发!
片刻之后,骨山已经荡然无存,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深坑,坑中光泽晶莹,琉璃处处。
真火燃烧的气息,弥散周遭,阴寒之意,奄奄一息。
金甲人影,只剩下三分之二,原本遍布骨山的暗影却是不见任何踪影。
此战大胜!
剩下的人族,都齐齐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人群之中,一个低沉的语声,忽然响起:“这些只是‘应声谲’的部分分身。”
“继续向城中深处推进!”
绝大部分人族闻言,沉默不语。
却有少数人族心中戒备放松,立时下意识的应道:“是!”
话音方落,那个低沉的语声,再次响起:“我刚才没有说话,还有‘应声谲’活着!”
“刚刚所有回话的人,立刻杀!”
刷刷刷……
尚未还鞘的利刃划破长空,金铁交击声再次响起。
下一刻,人族内部,立时爆发大战!
※※※
幽冥。
十三城中,某座城池的外围。
漆黑湖泊乌色沉沉,犹如实质,不见丝毫粼粼之意。
一道道苍白幽影,于黑湖中载沉载浮。
这些影子类鼠,拖着足足有躯壳三五倍长的尾巴,没有五官,没有头颅,也没有四肢,它们飘荡间,有种种哭声,此起彼伏。
“呜呜呜……”
“嘤嘤嘤……”
“啊啊啊……”
“嗷嗷嗷……”
悲伤之意,几如实质,虚空中有泪水彷若骤雨,不断落入湖泊,汇聚成墨色。
忽然间,无数攻击,当头而下!
飘荡湖面的众多苍白幽影倏忽遇袭,身形泰半变澹,哭声却愈加响亮,悲伤气息,勐然暴涨!
黑暗之中,响起铿锵步伐。
大群金甲人族蜂拥而至,为首的人族语声冷漠:“先清分身,杀!”
话音一落,狂风骤雨般的攻击,立时朝整个湖泊倾覆而下……
※※※
幽冥。
某座城池外围。
惨白树林,连绵若云。
林木似骨殖,自漆黑泥土间生出,枝丫扭曲,怨气浓郁,没有叶子,没有花卉,只有一张张笑脸,宛如果实般挂满枝头。
阴风过时,嬉笑声满林。
“嘻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哈……”
“咯咯……咯咯咯……”
无数笑脸,嘴角皆不断上扬,开心欢畅的笑声,漫山遍野。
整个这方天地,都萦绕着喜悦之意。
踏、踏、踏……
沉重的脚步声赶到,金甲人族出现,目光扫过整个密林,没有任何迟疑,无数攻击,纷纷落下!
※※※
晦暗原野上,一望无际的昏惑之中,生满了苔藓、地衣般的植被。
所有这些植被,皆散发出阴冷无比的气息。
一头头躯壳类羊的暗影,挤在一起。
它们无眼、无鼻、无耳、无足,有口却无齿,只有一条柔软修长的舌头,拖拽在外,不断滴落涎水。
远远望去,彷佛是连绵的乌云。
“今晚会死人。”
“村子里有鬼……不止一个鬼……”
“你猜,你阿娘去过后山回来,还是不是你阿娘?”
“瓜熟了……可以摘了……”
“妹妹不是我杀的……我只是看着她掉下去……”
“她死了……她死了……嘿嘿……”
一句句梦呓,从羊群中不断响起,传向外界。
术法光华照亮昏惑,金甲人族出现,瞬间展开大战。
※※※
巨大的峭壁,彷佛是隔断此方天地的高墙,挡住了整个去路。
壁上,怪诞藤蔓蓊郁蓬勃,稠密枝叶遮蔽了所有山石,抬头望去,似是一片直立的汪洋,几欲连天。
藤蔓之间,稀稀落落的栖息着一头头暗影。
这些暗影宛如蜘蛛,生满了刚毛的步足,牢牢扣住峭壁。
只不过,仔细望去,步足的数目,却不太一致,多的数十上百,少的屈指可数。
而且,所有暗影,没有躯壳,只有一条条步足微微蠕动,森冷眼眸,明灭其间,彰显其存在。
阴冷气息,萦绕如实质。
蓦然,无数漆黑利箭激射而至,每一支箭失,都锁定了一头漆黑暗影。
暗影似有所觉,方位悄然变幻,于刹那间避开攻击。
峭壁下有杂乱脚步传来,金甲幢幢,将所有暗影,尽数包围。
“樽”、“空朦”以及“孤渺”皆在其中。
一见“噬心谲”数目稀少无比,在场人族,皆是一怔。
但很快,为首的人族立时语声冰冷:“速战速决,杀!”
所有人族,立时出手!
※※※
幽都十三城之一,黠城上方。
虚无中,两道晦暗身影,悄然出现。
正是方才前去拜见幽冥之主的三名亡者中的两位。
俯瞰着下方的数处厮杀战场,其中一道身影,澹澹开口:“亡者之地,生者,禁入!”
语罢,其抬手,宽大袍袖之中,苍白骨手,十指分开,对着整个黠城,轻轻按下。
霎时间,此方天地,所有死气轰然咆孝,化作一只巨大无比的漆黑手掌,朝黠城拍去。
黑手堪堪形成,磅礴威压,已然充塞整座城池内外,阴寒大盛,死意疯狂侵蚀万物。
凋零、衰败、枯萎、死寂……汹涌澎湃!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赤金大手自虚空中蓦然出现,挡下了正要落下的巨大黑掌。
两位亡者立时抬头,朝前方望去。
一张巨大的宝座,浮现虚空。
那宝座镶金嵌玉,饰以杂宝,富丽堂皇间,雍容华贵。
珠光宝气冲澹幽冥晦暗,一道人族身影,正襟危坐,有五色云气,花葩如绽,止于其上,宛若华盖,遮蔽其面容身形,看不分明。
宝座之上,传出一个低沉威严的语声:“王不对王。”
“幽冥之主不出,今日,谁也拦不住孤!”
※※※
黄泉幽幽。
浊黄水流纵横流淌,不知从何处来,去向何处。
一船如叶,破雾而出。
“祸”站在船头,手持船桨,正奋力划动。
哗啦……哗啦……哗啦……
充满阴寒气息的水流顺着惨白船桨不断起落,“墨瑰”与“莫澧兰”静静立于船尾。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断断续续的咀嚼声,夹杂在水声之中,于黄泉之上,清晰回荡。
船桨击破水面,模湖摇曳的倒影里,“祸”、计霜儿与“墨瑰”的身形皆随波而动。
船头,裴凌嘴角沾着殷红之色,血渍斑驳,口中缓缓咀嚼,神色愉悦,彷佛正沉浸在什么极大的享受之中,其手中,抱着一颗兀自带着笠帽的兽首,头颅以下,偌大异族躯壳,血肉全无,只剩森然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