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宰相”二三事】黄巢领着草军辗转了大半个中国,给唐王朝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创伤。在地方,黄巢起义使得地方藩镇重新洗牌,把藩镇割据的局面推向高潮,为日后的“五代十国”乱局夯实了地缘政治基础;在中央,“黄巢起义”成为各大政治势力博弈的素材。政治斗争成就了黄巢,使他的名声远超裘甫、庞勋;黄巢起义也为宫廷里的政治斗争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黄巢不会想到,他自己折腾了这么多年,最大的获益者居然是一个阉人——田令孜。田令孜先是联合宦官集团的另一山头——杨复光,共同打击文官集团,将郑畋、郑从谠、王铎、崔安潜等人打出历史舞台。随后,当“田派”与“杨派”即将面临分赃不均等内卷化考验时,杨复光及时去世。于是田令孜无所顾忌地对“杨派”宦官势力发动了攻势,先排挤掉朝廷里的杨复恭,再瓦解掉朝廷外的“忠武八都”,干净利索地取得了“田杨争斗”的最终胜利。至此,朝中无论是文官集团还是宦官集团,再也没人能与田令孜相抗衡。田令孜几乎完全掌握了中央朝廷,直到这个时候,田令孜才放心地将“圣驾回长安”提上日程。首先,任命“半日宰相”王徽为大明宫留守、京畿安抚制置修奉使……简言之,皇家装修队包工头,负责重修长安宫殿。王徽同志的事迹非常励志,老爷子宣宗朝进士及第,给时任宰相徐商当过秘书,后来,一个足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宣宗皇帝想认他做女婿。当时,文人士大夫最鄙视驸马,最瞧不起依靠裙带关系升迁,驸马爷是天下头号软饭男,娶公主是辱没先人的。王徽婉言谢绝。于是,宣宗才辗转物色到了于琮,托了翰林学士郑颢的关系,才最终让于琮勇挑重担。这算是王徽身上的一件趣事了,令无数单身狗羡慕嫉妒恨。第二件事同样发生在宣宗时期,宰相徐商被罢相外放,贬为荆南节度使。徐商很欣赏自己的这位秘书,工作上也很依赖他,想带着王徽一起走,继续让他担任自己的幕僚。然而徐商此行是被贬官、外放,他不好意思向王徽开这个口,不愿耽误人家的前程。想不到,王徽此时竟然登门拜访,并主动提出要陪老领导一起去荆南。徐商既欣喜又感动,无比激动地握住王徽的手,抖了半天,“你日后一定前途无量!”徐商说对了,王徽日后也做了荣登宰相。只不过,只当了半天宰相,创了世界纪录。这就是王徽同志的第三件事——“半日宰相”。主动陪老上级贬官外放的举动,为王徽在朝中赢得了好口碑,熬过了整个懿宗朝,渐至翰林学士,终于在僖宗朝熬出了头,成为了宰相。王徽拜相的那一天,正是黄巢进犯长安的那一天。所以王徽同志很不幸地只做了半天的宰相。当天,黄巢入驻长安城。王徽与于琮等高级官员逃跑未果,被草军捕获,然后逼他们出任黄齐政权的宰相。于是王徽假装身患重病,装聋作哑,王徽拒娶公主的时候,就已经年过四十了,而且体弱多病,这就是他当年拒当驸马的借口。此时是僖宗广明元年的年底,距离宣宗驾崩都已经过去了足足21年!也就是说,王徽被黄巢捉住的时候,妥妥60+。所以他只要演技在线,是可以蒙混过关的。黄巢匪帮果然信以为真,但本着“还可以抢救一下”的态度,特意为王徽请来了老中医,希望可以让他的身体健康状态调整到可以出仕为官的水平。王徽则趁看管不严而逃跑,跑到了河中,然后给成都流亡政府送去奏章,汇报工作。成都方面很感动,诏拜兵部尚书、京城四面宣慰催阵使,都是空名头,而且最关键的“同平章事”不见了踪影,没有被罢免,但也没有再出现。就这样,王徽的“宰相”稀里糊涂地就没了。如今,田令孜着手准备僖宗的返京工作,才又想起来这位历经考验的王徽同志,于是把修葺长安的工作交给了他。【还有谁】饱经战乱蹂躏的长安几乎成了一片废墟,在王徽同志认真负责的工作下,终于修复了长安城的十分之一,使皇宫具备了居住条件。于是上奏天子,汇报工作进展,并恭请圣驾回銮。田令孜在宦官群里发了一个《功夫》里鳄鱼帮老大的表情包,“还——有——谁?”群里本该鸦雀无声,但有位叫曹知悫的新晋宦官却不合时宜地举起了手,要挑战一下田令孜老前辈的威严。曹知悫,原本是华原富家子弟,很有胆略。当黄巢攻陷长安时,曹知悫逃回故乡,集结了本地青年壮士,在嵯峨山之南建立堡垒营寨,抵御草贼,保全了一方土地人民。扎住脚跟之后,曹知悫又挑选出敢死队,先练习“倒口”,取得河南话、山东话的四、六级证书之后,再变装易容,混入草军之中,在夜幕下搞恐怖袭击。这种“中心开花”的恐怖袭击取得了惊人的成效,草军大为惊骇,起初是以为是触怒神灵,遭受了天谴,继而开始互相怀疑,乱抓“内鬼”。总之,草贼军心不稳,士气低落。消息传到成都,朝廷对曹知悫的英勇行为大加赞赏,擢升他为总管大太监,赐金鱼袋、紫袍,在宦官圈里,曹知悫相当于从街道办“呲溜”升到国务院。曹知悫的胆识谋略只体现在军事上,他对政治一窍不通,更对田令孜所蕴含的能量一无所知。首先,曹知悫认为自己才是收复京师、赶跑黄巢的第一功臣。什么二郑、王铎、杨复光……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其次,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狂妄野心,大放厥词。曹知悫公开声称,要在大散关对随驾人员进行一次“末日审判”,他看着顺眼的、有人模样的,才放回来;他看着不顺眼的那些奸佞之徒,就要被“清君侧”。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人们,他要利用地利之便,发动政变或者政治大清洗。而对于“皇帝身边的奸佞”的称呼,田令孜自然是当仁不让。曹知悫公开叫板田令孜。初生牛犊不畏虎,非不畏虎,乃不知虎也。田令孜只递出来一张二寸长的纸条,上面写着曹知悫的名字,这就是地府的传票。邠宁节度使朱玫收到纸条,立刻派兵秘密潜入嵯峨山,对曹知悫发动突袭。曹知悫完全没有防备,被瞬间团灭。“还——有——谁?”大家噤若寒蝉,唯田令孜马首是瞻。大唐中和五年,正月,僖宗流亡政府在陈敬瑄的护送下,离开成都,起驾回京,3月12日抵达首都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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