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战失利,毕师铎懊悔不已,认为自己凭这一千来人,根本不可能攻下城池坚固、兵多将广的扬州城,此行无异于送死。毕师铎给老战友秦彦写去书信,拉他下水,承诺如果攻克扬州城,就把“淮南节度使”让给秦彦。秦彦与毕师铎、郑汉章同为草军降将,秦彦目前官居宣歙道观察使,是降将团体中实力最强的。此时,毕师铎的一个门客冒险从城里逃出来,向毕师铎通报城中虚实,说城里人心瓦解,没人愿为吕用之卖命,用不了多久,就会自行崩溃的。毕师铎这才恢复了斗争信心。高骈召见吕用之,表达了自己想要和平解决争端的态度,让吕用之挑选一个有声望的人,去跟毕师铎沟通联络,消除将帅之间的误会。高骈应该没有全面地掌握事实情况,他知道带头作乱的是毕师铎,而至于原因,想当然的认为是讨赏之类的诉求。吕用之派了一个自己的心腹,带着高骈的亲笔信和吕用之的承诺书,以及好酒好菜,前去毕师铎营中犒劳慰问,商谈罢兵停火。毕师铎希望让高骈旧部来做这个中间人,这样自己就可以揭发控诉吕用之的奸邪,宣泄自己积压已久的怨恨,重申自己不是叛乱,不反高骈、只反吕用之的宗旨。想不到,来的这个人竟然是吕用之的亲信爪牙,不由大怒。“梁缵哪儿去了?怎么派你这种货色来?”梁缵是“嫡系五虎”之一,也是当初接受毕师铎等人投降的将领。如同及第进士与主考官一样,降将与受降将领之间也有着一层“引路人”的亲密关系。所以毕师铎最希望能与梁缵接头。这家伙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砍下头颅。次日,毕师铎写了一封信,绑在箭矢上,射入城中。吕用之把箭矢回收,不拆封,直接焚毁。消息被封锁,话语权被吕用之控制,百姓军民并不知道毕师铎的真正意图,各种猜测议论纷纷。吕用之担心夜长梦多,于是带着一百多个卫士强闯高骈官邸。高骈吓得东躲西藏,逃入卧室,“尔等不奉命令,拥兵擅闯,是要造反吗?”命左右侍从驱逐吕用之等人。吕用之挟持未果。吕用之图穷匕见。高骈也终于明白了吕用之的险恶用心,于是召唤侄子高杰前来。高骈任命高杰为监狱总长,并把自己的五百亲卫兵交给他,这是高骈最后的家底儿了。吕用之则把全城青壮年男子全部绑架,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官员、知识分子,全都捆绑着双手,驱赶到城墙之上,以防止他们“叛乱”。同时,还担心他们会跟城外的反抗军串通,于是不定时、不定员地随机调换地方,以至于他们的家人来送饭的时候都会找不到。所有人都希望毕师铎赶紧进城,除掉吕用之这个大坏蛋。高骈又写了一封亲笔书信,派部下带着书信连同毕师铎母亲的书信、毕师铎最小的儿子,前往毕师铎军营解释,消除误会,化解矛盾。毕师铎立刻把小儿子送回城中,再次表示自己绝无谋反之心,只求高大帅斩杀吕用之、张守一、诸葛殷,我毕师铎愿意把全家老小当做人质,以示自己一片赤诚之心。至此,高骈已经知晓了一切。担心吕用之会暗害毕师铎家人,便派人把毕师铎全家接到身边,派士兵24小时护卫。秦彦的三千援军在大将秦稠的带领下,增援毕师铎。得到援军的反抗军对扬州城发动攻击。外城西南角的守军临阵倒戈,焚毁防御器械,接应毕师铎。毕师铎与之里应外合,在城墙上凿出一个大洞,反抗军一拥而入。吕用之率亲信部队竭力阻击,渐渐占据了巷战上风,反抗军渐渐不支。关键时刻,高杰率领狱卒从内城出击,联合反抗军,夹击吕用之。吕用之背腹受敌,士气崩溃,眼见大势已去,急忙出城逃窜。高骈召唤“嫡系五虎”中硕果仅存的梁缵,率领一百余人,保护内城。梁缵之前被解除了兵权,万幸留得一命,高骈在延和阁接见了毕师铎,互相行礼致敬,随后任命毕师铎为淮南节度副使,郑汉章等将领也各有封赏。毕师铎起兵之初,为了获得部队支持,许诺入城之后可以抢钱、抢粮、抢娘们儿,甚至要与秦彦瓜分淮南。所以,反抗军入城之后,大肆劫掠,从解放者变成了侵略者。锄奸行动到此暂时告一段落,“清君侧”的毕师铎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历史是公平的,各给高骈和毕师铎一个步入正轨的机会。历史又是诙谐的,因为两人各自避开了所有的正确选项,携手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首先来看占据主导地位的毕师铎,他有更多的主动权和灵活性。毕师铎起兵的原因很简单,被奸佞之徒设计暗害,逼上梁山,起兵抗暴,古往今来,统兵将领屡屡陷入同样的处境,面临同样的抉择。恰巧这个奸佞之徒口碑极差,人神共愤,故而身边人起哄架秧子,连哄带骗地怂恿之下,毕师铎才铤而走险。所以毕师铎起兵的口号就是“清君侧”,他也一再表示自己不反高骈,只反吕用之。也就因此得到了广大军民的热情拥护。现在,吕用之势力瓦解,高骈重新掌权,毕师铎就应该以忠臣的面目示人,比如交出兵权,跪在高骈面前请求饶恕自己兵变、惊驾之罪,然后辅佐高骈重新执政。或者是学习曹操,外得拥护老长官、念旧尊贤之美名,内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实惠。淮南人民也会感恩他为民除害的义举。而毕师铎却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他不仅违背了自己的初衷,逼高骈“退位让贤”,自己代理淮南节度,还引狼入室,把秦彦迎入扬州。自打高骈交出权力的一瞬间,这场兵变的性质就变了,由“铲恶锄奸”变成了谋反叛乱。毕师铎翻车打脸,从道义上的制高点跌入谷底,失去了合法性,由全民歌颂的英雄变成了万夫所指的叛贼,从振臂一呼、云集响应变成了众叛亲离、孤家寡人。毕师铎迎请秦彦,主要是出于不自信。毕师铎的本部兵马只有一百人,郑汉章也只有一千乌合之众,要想控制淮南,这千把来人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毕师铎积极拉拢实力雄厚的秦彦,约定一起瓜分淮南。谈判,就要交换筹码。毕师铎的筹码就是“吕用之”。还是老鼠与猫的老道理,没了老鼠,猫咪也就失去了谈判的资格。秦彦不糊涂,他马不停蹄地赶到扬州,他不是来分享扬州的,而是来接管扬州的。毕师铎完全是火中取栗,为他人做嫁衣裳。在占领扬州的过程中,毕师铎与秦彦的格局就能略窥一二。城破之后,毕师铎忙着控制高骈、打砸抢烧、纵兵劫掠;秦彦的部将秦稠则第一时间控制各个仓库、档案馆等机关要地。毕师铎接管淮南,名不正、言不顺,人心不服,秦彦接管呢?那就更名不正而言不顺了,因为秦彦的“淮南节度使”是毕师铎封的。更何况,毕师铎拉拢秦彦的行为并没有获得另一位大股东——张神剑的认可。反抗军三巨头,毕师铎、郑汉章、张神剑,其中实力大的就是张神剑,而毕师铎却在张神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许诺把“淮南节度使”让给秦彦,出卖了大股东利益。这就是在集团内部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早晚要爆雷。忠于高骈的淮南军各将领不会承认毕师铎的合法性,更不会承认秦彦的合法性。淮南免不了要陷入长期的混战,生灵涂炭。毕师铎要为此负主要责任。再看高骈。毕师铎入城之初,反抗军兵力捉襟见肘,甚至不足以派兵驻守各个城门,无法取得扬州城的实质性控制。有人就向高骈建议,带领身边亲信随从突围,然后召唤各地卫戍部队,夺回扬州控制权。戎马一生的高骈,英雄迟暮,长期的声色犬马磨平了往日的激情和魄力。他没有采纳这个建议,而是选择俯首听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了反抗军,任由处置。就这样,他被逼交出了一切权力,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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