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子之歌】鄂州杜洪、洪州钟传、潭州马殷、襄州赵匡凝、荆南成汭、朗州雷彦恭,再加上东面强大的“外来户”淮南杨行密,终于要在这片边缘之地上演一出好戏。地图前的杨行密眉头紧皱,之后,便笑逐颜开。虽然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依附于朱温,然而大多是骑墙派,见利忘义、反复无常。只要能够向他们展示淮南的优势,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改换门庭。但是现阶段似乎很难在正面战场取得对朱温的绝对碾压,此路不通。再看这六块儿料,谁也不是省油的灯,而且相互之间的关系并非那么融洽,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却也暗藏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或不愉快的过往。只要能够挑起事端,煽风点火,他们就会自相残杀,届时,淮南方面坐收渔利。这才是杨行密西进计划的精髓。他们之间都有哪些不得不说的事呢?首先,洪州钟传与潭州马殷之间爆发过直接冲突,双方为了争夺地盘,曾刀兵相见;其次,朗州雷彦恭与潭州马殷之间,也存在“世仇”。当初,雷满叛离高骈、入据朗州的时候,他的亲密战友周岳同样叛离了他,而起因则是二人在打猎时,分肉不均,周岳谋害雷满不成,而雷满又占据朗州,势力强大,于是周岳转而率众攻陷了衡州,逐刺史自居。后来,雷满的另一战友与闵勖争夺潭州,闵勖被叛徒出卖而死,周岳乘虚而入,入据潭州。闵勖的部下邓处讷归罪于周岳,秣马厉兵,隐忍了八年。八年后,与雷满联合,攻克潭州,诛杀周岳。前文有述。所以说,雷满与邓处讷之间是同盟关系,而邓处讷又是在一年之后被刘建峰所杀,刘建峰的继任者就是马殷。雷满与马殷之间,虽然没有爆发正面军事冲突,却因邓处讷而存在微妙的利益摩擦。雷满死后,其子雷彦恭继任,也就将这层矛盾继承下来。再次,朗州雷彦恭与荆南成汭之间的矛盾。这层矛盾是最不可调和的。雷满占据的朗州、澧州,本是荆南的属州。站在成汭的立场来看,那就是“朗、澧二州自古以来就是荆南的领土,是荆南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雷满当然就是“朗独”、“澧独”分子。而站在雷满的立场上来看,他与成汭并无本质不同,我占澧、朗,你窃据江陵府。至于说澧朗二州是荆南辖州,而江陵府是荆南首府的话……那黄巢还曾占据长安呢,谁承认他是天子了?我雷满又凭什么服从成汭的节制?之前,成汭不停地给朝廷上疏,控诉雷满分裂荆南,朝廷始终没有正面回应。后来,宰相徐彦若遭贬外放,途径江陵府时,受到了成汭的盛情款待,席间,成汭再次向徐彦若诉苦,希望他能帮自己在朝里说句话,以协助他完成荆南的统一大业。徐彦若挖苦道:“您身处乱世,自诩盖世英雄,常以齐桓公、晋文公自比。如今,连一个小小的土蛮贼都摆平不了,还有脸回头埋怨朝廷不公?”成汭满面含羞带愧,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雷彦恭与成汭存在“裂土分疆”的巨大矛盾,势如水火,不可调和。最后,是荆南成汭与潭州马殷之间的矛盾。这条线索并不丰满,相关资料并不充裕,基本没有直接证据,只能从其他的记载中找寻出间接记载,比如当荆南成汭决定出兵时,手下有谋士就提醒他,说马殷和雷彦恭都是我们的仇敌。成汭与马殷分据湖北、湖南,在长江沿线、洞庭湖周遭均有势力的接触,存在摩擦和纷争也是在所难免的。至此,经过一番梳理,我们不难看出,潭州马殷、荆南成汭、朗州雷彦恭,两两之间都有矛盾,任何一方都能联合另一方攻击第三方,也都能被另两方夹攻,在淮南西面形成了一个诡异三角关系;其中,潭州马殷的实力相对最强,而他的仇人也是最多的,除了荆南成汭、朗州雷彦恭,还与洪州钟传存在不愉快;而洪州钟传除了与地区小霸王潭州马殷存在领土争端外,内部还存在着一个不稳定因素——抚州危全讽,像一枚定时炸弹一样;至于襄州赵匡凝,则是脚踩两条船,时而归附朱温,时而投靠淮南,见利忘义,他根本不可能为了朱温的一纸命令而与淮南大动干戈。杨行密经过一番权衡对比之后,认定此六镇不足为虑,非但不为淮南之患,还可为淮南所用。现在我们梳理一下这一地区的现状:鄂州杜洪狗仗人势,仗着背后有朱温撑腰而公然劫皇纲,朝廷诏令杨行密讨伐;杨行密奉圣旨,出师有名,包围鄂州;时值青州王师范叛乱,朱友宁战死,朱温忙于平叛,援鄂汴军与淮南军在鄂州陷入僵局,未能解鄂州之围。【成汭之亡】实力越强大的人,越懂得保存实力,借力打力,好比企业做的越大,就越重视融资。虽然作为孙儒旧部的马殷,始终对淮南杨行密心存戒备,但淮南杨行密并没有把潭州马殷列为假想敌,相反,杨行密对马殷的定位是“可以争取的同志”。马殷实力较强,而又强敌环绕,因此可以作为淮南向西拓展势力的垫脚石和马前卒。一旦潭州为淮南所用,杨行密就可以在淮南西部收放自如。收,则可煽风点火,让马殷成为众矢之的,替淮南挡枪;放,则可合纵连横,让马殷火中取栗,淮南坐收渔利。所以杨行密在进攻鄂州的同时,主动向马殷抛出橄榄枝,请求与他结盟,并提出愿意与他结拜为异姓兄弟。马殷经过权衡利弊之后,还是认为朱温的大腿更粗,婉言谢绝了杨行密的善意。不过杨行密并未因此放弃对马殷的争取,这是后话。鄂州、光州同时向朱温求救,朱温派部将韩勍率领一万援军,进驻滠口,并命令“诡异三角”荆南成汭、潭州马殷、朗州雷彦恭共同出兵,援助鄂州杜洪。荆南成汭欣然领命,他认为这是扩张势力的好机会,打算借援鄂的名义夺取淮南的土地,扩大自己的地盘,于是动员了十万水军,顺长江东下。这支水面力量是成汭耗时三年打造而成,拥有无数巨舰,其舰之巨,世所罕见。旗舰名为“和州载”号,顾名思义,可以容纳一州之人,堪比今日的航空母舰;其余如“齐山”号、“截海”号、“劈浪”号……仅从舰名就可想象它们的规模。成汭几乎是倾巢而出。他的谋士则劝他不要这样,提醒他那俩“战友”——潭州马殷、朗州雷彦恭,全是荆南的仇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而且这支庞大的水军看似强大无敌,实则有个致命缺点,那就是船只过于沉重,行动不便,而淮南军一贯以行动敏捷着称,不好与之争锋!不如派一支精锐部队,进驻巴陵,将主力部队停在对岸,如此一来,北控鄂州,制约淮南军;南扼潭、朗,防备“友军”背后捅刀子,不出一个月,淮南军粮草供应不上,必然不战自退,鄂州的包围也会随之解除。我们用上帝视角来看,谋士的计策固然天衣无缝,但他不知道的是,成汭的目的不是解除鄂州之围,而是夺取淮南之地。谋士看透了时局,却没看穿成汭的心思。成汭断然拒绝了这一稳妥的提议,我行我素,仗恃自己的无敌舰队,顺江而东。果然不出所料,潭州马殷与朗州雷彦恭私下达成秘密分赃协定,两军在洞庭湖注入长江的荆江口会师,然后北上,乘虚偷袭成汭的老巢——江陵府。潭、朗联军很轻松地拿下了江陵府,将城中居民和财产全部掳走。前线将士们听说自己家破人亡,士气立刻崩溃,完全丧失战斗力,成汭的这支无敌舰队形同行尸走肉。与此同时,淮南大将李神福也为这支无敌舰队量身定做了一套打法,结合地理因素,发起火攻。成汭的水军完全崩溃,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后方老巢被端,前线又面临全军覆没,成汭自知大势已去,仰天长叹,悔不听人言,随后投水自尽。李神福俘虏了残余舰艇两百余艘,进一步壮大了淮南实力。援鄂汴军韩勍得到消息后,急忙撤退。潭州大将许德勋回师途中,劝降了岳州刺史邓进忠,邓进忠举家迁入潭州,马殷遂命许德勋为岳州刺史,任命邓进忠为衡州刺史。岳州,位于洞庭湖与长江交汇口以东,西与朗州隔洞庭湖相望;南以湘水连接潭州;东北顺长江而下连接鄂州;西北溯长江而上连接江陵府。是重要的战略要地,如今被潭州马殷控制。而朗州雷彦恭就没有这份雄才大略了,他“蛮蜒狡狯,深有父风”,跟他爹一样一样的,他爹啥样?答:“盖非人类”。雷彦恭最喜爱的娱乐活动就是杀人放火,使荆南一带“数千里无人迹”。投水自尽的成汭,至此可以盖棺定论,他有着传奇的故事,与历史上很多乱世英雄一样,年轻时喜任侠,“乘醉杀人”,之后流亡天涯,落发为僧以避追捕,做过强盗,做过军人,身上有夏侯惇、鲁智深的身影。常年浪迹江湖的他,性格豪爽又暴躁,也沾染了军阀习气,深为文人所鄙。而他心胸狭隘,史籍上也记载了他的一个污点:他的身边有位叫郑准的谋士,善于文笔,闻名于诸侯。某次成汭过生日,淮南杨行密派来贺寿使节,奉送寿礼,联络感情,而在这些寿礼中,竟然有一本《初学记》。《初学记》是初唐时期编撰的综合性图书,囊括了初唐及前世经、史、子、集的零篇单句,简单来说,就是一部精编版名言警句指南,纸质版度娘。郑准发现后,气愤不已,告诉成汭,说《初学记》是“训童之书”,咱们与淮南处于敌对状态,他们送这本书来,是故意恶心您呢,是骂您没文化,咱们应该回信谴责,以示尊严!不知成汭是宽宏大量,还是没心没肺,他没有采纳郑准的建议,仍笑纳《初学记》,并让使者捎回自己对杨行密的亲切问候。郑准摇头叹息,“如此一来,被敌国耻笑,笑话我荆南无人啊!看来荆南无法长久。”于是,郑准递交辞呈,甩手不干了。成汭却没有把宽容留给他,秘密派人把郑准暗杀。鄂州的幕后老板——朱温,正与青州王师范鏖战山东半岛;援军发生严重内讧,荆南成汭出师未捷身先死。鄂州似乎已经唾手可得,然而杨行密却未能如愿以偿地扩大战果。因为此刻,淮南内部也发生一系列的令杨行密棘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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