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局两川】蜀地地势险要,自古以来就是割据称雄的温床。入蜀作战的将领要么逗留割据,要么遭猜忌惨死,这就是“川蜀诅咒”。刚刚翻车的郭崇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可如今西川孟知祥羽翼渐丰,李嗣源朝廷根本不可能武力铲除。正当安重诲苦思冥想平蜀之策时,一个人物胸有成竹地来到安重诲面前,自告奋勇,要替主分忧。此人正是蜀地人民的老朋友,李严。李严很聪明,他看穿了安重诲的心思,更看穿了朝廷的心思。朝廷不信任西川孟知祥,却又无法强攻,只能智取,这是千载难逢的晋升机会!李严主动找到安重诲,要求出任西川监军,替朝廷监视、制衡孟知祥。李严现在的头衔是客省使兼泗州防御使。客省使,主管接待外国使节及代表中央出使地方,可以粗暴地理解为“礼宾官”,李严先前正是以客省使的身份出访前蜀,归国后力促伐蜀,蜀平后因功授予泗州防御使。泗州当时处在淮南势力的控制之下,李严的这个防御使头衔是虚衔,只享受相关行政待遇,而无半点实际权力。从“名誉”防御使到监军,是“连升三级”,而且在领导最缺人手的时候,主动请缨,担负起这项艰巨的任务,肯定能博得当权者的感激,后续的晋升简直不要坐火箭。李严曾经出访过蜀地,有相关工作经验,了解当地风土人情,这是被人无法替代的优势。当李严主动站出来,勇挑重担的时候,安重诲、李嗣源果然乐开了花。“西川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李嗣源下令,任命李严为西川监军,任命朱弘昭为东川节度副使。给两川地区插入朝廷眼线。任命状下达,李严哼着小曲回家收拾行囊,准备踏上升官发财的康庄大道。他的母亲却给他当头泼一盆冷水,“儿啊,当初是你极力教唆朝廷出兵巴蜀,给蜀地带去了战乱,让蜀人做了亡国奴,死了多少人啊!蜀人恨你恨得咬牙切齿,而你居然还主动去那里,你找死呢?”李严并未停下手中的工作,嘴上随意应付了两句。对母亲,他当然孝顺尊重,但母亲毕竟是没文化、没见识的老太太,对于军国大事,她老人家懂什么?“娘啊,放心吧,没事儿。您就等着儿子加官进爵吧。”李母知道儿子鬼迷心窍,被名利二字遮住双眼,无奈之下,老泪纵横,“哎,娘是怕再也见不到儿了!”说罢,掩面而泣,跟儿子做诀别。李严心说等自己衣锦还乡了,用实际行动向娘证明自己就行了。向母亲跪拜之后,毅然决然踏入蜀地。任命李严当西川监军的消息传到蜀地,蜀地官民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节度使孟知祥也颇为反感,李严不仅是朝廷的眼线,更会大量增加自己的管理成本,群众的情绪不好安抚啊!西川的幕僚们也认为李严是来者不善,“欲以蜀再为功也”,于是请孟知祥上疏拒绝李严到任,以免成为第二个王宗衍。孟知祥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不必大费周章,我已经想好了一条一石二鸟的计策。”孟知祥摆出热烈欢迎领导莅临指导工作的架势,派人远接高迎,深入东川境内迎接李严。他为李严准备了软硬两条道。软的,是摆出对李严昔日的救命之恩。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公元912年3月,李存勖讨伐幽州刘守光,时任莫州刺史的李严被周德威俘虏,李存勖听说李严涉猎广泛,很有才学,便想让李严给自己的儿子李继岌当家庭教师。结果遭李严拒绝。李存勖大怒,好个不知好歹的降将,给你脸了是吧?当即下令将李严斩首示众。孟知祥听说后,鞋子都来不及穿,赤着脚跑到中军大帐,请求刀下留人,说大敌未灭而先斩正义之士,是失信于天下啊!李存勖于是将斩立决改为笞二十。孟知祥以李严的救命恩人自居,认为李严应该会念及活命之恩,放弃对蜀地的垂涎,自觉返回中央,再替他多多美言几句,还他这份儿大人情。只可惜,李严利令智昏,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西川,他吃定了。孟知祥只好给他来硬的了。在成都的接风宴上,孟知祥集结了盛大的军队,邀请李严观看西川阅兵,借着阅兵向李严强烈暗示西川的凶险。自古以来,阅兵就是向外界秀肌肉。这是孟知祥留给李严的最后一次机会,希望李严可以通过阅兵感受到西川的杀机,从而知难而退。孟知祥又失望了。李严饶有兴致地观看了阅兵,盛赞孟知祥治兵有方,却只字不提辞职回朝的事。当初,为了吓走宰相韦昭度,王建不惜表演了生吃活人,吓得韦昭度“跳驰”剑门关,把西川丢给了王建。看来,阅兵带来的感官刺激远不及生吃活人。李严没有被吓住。孟知祥长叹一声,我的老朋友,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你这条既然是我给的,那我今天就把它收回来吧。这一日,李严例行公务,来到府衙找孟知祥讨论一项重要工作:诛杀焦彦宾。焦彦宾原是西川监军宦官,李嗣源入立后,为了铲除李存勖时期的宦官势力,同时也是彻底铲除李存勖余党,故而在称帝的当月就下诏废除各地监军,并捕杀宦官。孟知祥奉命罢免了焦彦宾的监军,却没有杀他,而是把他待为西川贵宾。李严自到西川后,丝毫不念孟知祥昔日的活命之恩,反而摆出一副朝廷钦差的派头,颐指气使。在他看来,自己是奉朝廷命令来监视孟知祥的,所以孟知祥该诚惶诚恐,对自己毕恭毕敬,以求自己能在朝中帮他多多美言几句。这就是李严的愚昧无知了,如果孟知祥想做朝廷的忠犬,自然会冲他摇尾乞怜。但,现在的孟知祥要做一条丛林之狼了。孟知祥拒绝诛杀焦彦宾。说人家只是一个可怜的太监而已,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权利,为何非要赶尽杀绝呢?杀宦官,只不过是政治斗争的需要罢了,重名不重实。李严冷冷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纸诏书,“我与焦彦宾素无恩怨,可不是我要杀他,是皇上要杀他。圣命难违啊!”这是一场鸿门宴,可李严直到最后才知道,小丑竟然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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