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少女微笑着,拍打着我僵硬的脸,“我昨天态度有点不好,你没有生气吧?”她早就从我腿上爬开,把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野兽大腿架在沸腾一夜的火焰上炙烤。伴着跳跃的火苗和深幽的洞穴,我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困倦,就这么坐着睡着了,为什么我这么容易困?
肉类的香气把我从睡眼惺忪中拉出,金黄酥脆的皮在火上滋滋作响,本就不宽裕的肚子在这样的刺激下放弃抵抗,用微微的疼痛和咕咕的叫声提醒我该吃饭了,我那是不想吃吗,我走不动啊!上次起码还是在舒服的床上,这次在石头上,麻木感就更进一步的加强了,我尝试和大腿沟通,可它一点都不买我的账。
“饿了?等等,还要一会。”少女把像是杂草的东西塞进骨骼和腿的缝隙中,那股本属于肉的芬芳迅速加强,熏得我食指大动,她又从旁边倒下的脏器中洒出鲜血,滴落在火焰上,冒出一阵阵黑烟。
在我不懈的尝试下,我终于能够从疼痛的间奏中抢回一点腿部的控制权。
“你的伤好了?”昨日恐怖的伤口又一次冲入我的脑海,她转过身,鲜血已然消失不见,光滑的背让我怀疑我又一次出现幻觉,要不是那件衣物上保留着破裂的痕迹,我都要怀疑换了一个人。
“我不是说了我身体比较好嘛。”她又翻了一个白眼,“先别管我,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森林里面的道路又不会跑掉,你沿着路走不可能迷路?是被什么追杀了?”
我看着已经变成燃料的旧衣服,它残存的白色布条从火焰的脚底下伸出头,“我不知道,一醒来就在河边,沿着河走下来的第一条路就通往这里。”话出口我才发现,实话实说听着怎么这么像编故事呢?
她用狐疑的神情盯着我打量了好一会,点点头,把肉从烤架上取下,用匕首划开,分了好大一块给我,“你真不知道这里有个清理魔物的任务地点?”
我可算知道她昨天杀了些什么,她在确认我对于魔物的知识几乎为零时就表现出好为人师的一面,知识也不能算为零吧,头疼这种事情该怎么给她解释呢?
“这个是被安格寄生的大蜘蛛,注意安格寄生的位置,砍掉之后还需要补上一刀防止继续活动…”面对我满脸的疑惑,少女拿起一只毛茸茸的蜘蛛断腿,几乎和她手臂一样长的残肢还是很有冲击力的,上面有一个偌大的裂口,体液似乎已经流空,淡黄色的固体凝结在裂口附近,“安格是一种虫子,说起来还挺出名的,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要是有人给你接种千万不要答应,安格可是出了名的压榨宿主。”
“这个是米诺陶,本来是温和的神话生物,不知道为什么昨天也加入袭击的行列。”她用蜘蛛腿戳了戳倒在地面上的巨大牛头,它死去的眼睛里面带着浓浓的不甘。
“这个是史莱姆,把核心摧毁就死掉了…”她顿了一下,“你有没有在听啊。”
我回忆着她刚刚讲的知识,发现头痛居然离我而去了,我立即兴奋起来,原来只要重新获得知识就可以解除头疼的一切烦恼,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怎么没有早点发现?“那我们吃的是什么?”
“这个是野猪,不是魔物,你怎么想着吃的啊。”她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若色是吧?我叫林木。”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的名字了,我很欣慰,一边戳着四散的残肢,一边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在勉强把地上的各种散落肢体认识完毕后,我们回到还在跳跃的火焰旁,往里面添加骨头。
“你姓林?”我随口问道。
她笑得很开心,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为我凭空增添大量的困惑。
“笑什么?”
“请允许我笑一会。”她佯装正经地停下,在和我对视时又一次开始狂放的大笑。留下一头雾水的我看着她,林木是不是脑子也有什么毛病?
经过一段被大笑塞满的沉默,林木终于开口解释,“不是每个人都有姓氏的。我名字就是是林木,没有姓。”
“对不起。”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看似大家都应该知道的事情。
“没关系的,以后我来照顾你。”她终于笑够了,“我们还得多呆一阵子,外面的雨还没停,雾也没散,我再教你一点东西。”
“好。”以为是魔兽知识的我满是兴奋地接受了。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是个傀师,你还没见过我的傀儡吧。”那个披着斗篷的小小身影在营火的照耀下显得渺小,我几乎要彻底地忽略它的存在。
林木走到斗篷旁,温柔地俯身,“森,叫姐姐。”她的动作是如此轻柔,到达旁边时二者的身形几乎要完全重合,她要是不告诉我这是她的傀儡,我多半会以为这是她的亲生妹妹。
“姐姐。”一模一样的声音从斗篷中传出,她低垂的帽檐遮住整片面颊,斗篷又把坐在地上的所有部分全部遮盖。真的不是她的妹妹么?
“这真的不是你的妹妹么?”轮到我质疑她了。
林木露出一副狡猾的神情,嘴巴几乎要裂到耳缝,她又凑到森的耳边,“给她看一下嘛,就一下,不会吓到她的…”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完全无法分辨出谁是谁,谁又说了什么话。
就结果而言,林木显然成功地说服森摘下她的斗篷。
兜帽下是和林木一模一样的脸,在我的想象中本来应该是的。
美妙的声音越在诡异的生物身上展现就越是可怖,理解昨天的胆子大以后,我也理解了林木所说的“吓到我”。森光是脸部就足够惊悚,本来应该是眼睛的位置塞着两个巨大的史莱姆核心,表皮开裂,几道裂口取代了嘴巴的功能,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抖着,林木正把腿骨塞到森的嘴里,整根的骨骼轻松地灌入,似乎森的脑袋中有个不见底的深坑。
可以勉强称之为头发是各种各样的触手,从吸盘到蛇首,从血肉到鳞甲,还有很多我无法描述的古怪结构。没有鼻子,两条狭长的裂缝从额头延伸下来,里面森白的骨头清晰可见,还算得上干净的脸部吹弹可破,透过皮肤可以轻松看到下面的血管和奔涌的血液。
我的震惊让我久久无言。
很难想象和这样的生物朝夕相处的林木是怎么让自己接纳对方的,我只是看着就感到一阵恐慌,她只摘下兜帽,我却仿佛看见全貌,我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从莫大的恐惧中抽身而出。“还不错嘛。”不知是林木还是森对我说到。
“什么还不错,森在某个角度上看还是很可爱的。”稍微说个谎,相信森不会介意。我把眼睛张开一条小缝,森并没有重新带上兜帽,反而在原地呆立不动。
“你不喜欢她。”林木已经偷偷走到我的面前,“没关系啦,我也没想到你会是这个反应,超乎意料的好呢。在之前已经吓疯了几个,所以还是把这个戴着比较好。”随着林木的话音落下,不远处的森把兜帽重新带上,似乎很伤心的样子。
看着她重新隐蔽自己,我终于把眼睛从缝隙中解放出来,恐惧还未完全消退,刚刚恐怖的一幕还在我的脑海中,森可是活物啊,活物也能是傀儡么?
“怎么样,是不是和别人的傀儡不太一样?”
“她是活的?”
当然是活的,只是把自己隐藏在斗篷后面,微微抽动的肩膀和身体彰显出她的悲伤,如果那没见过的下面和人类的组成一样,她应该是在抽泣。听到我的疑问,兜帽轻微地上下摆动。
“是活的,你连活人和死人都没办法分辨嘛?”林木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怪话,除了近似人类的位置有相似的代替品之外,我实在看不出来她是怎么和活人画上等号的,林木接着说到,“虽然我是觉得她很漂亮啦,不过大家似乎都无法接受这样的品味呢。”
听起来林木似乎对森非常满意,现在这种好意有一部分转移到我的身上来了。在让我见到森的本来面目之后,林木对我更好了,好的不像刚刚见到一晚的陌生人…非得我说,这更像遇到千载难逢的知音了,看来她把我认成和她有一样癖好的怪胎了。
我不想要这种信任啊,变态间的惺惺相惜听起来就不像什么好词啊。
不过她做的食物确实很好吃。她介绍完就把我们没有吃完的部分都丢给森了,然后自己跑到外面,说是要看一看天气。
森有与头部截然不同的细嫩双手,也许不知两只手?她并没有摘下兜帽,始终低着头,我只能从食物的残余来判断她进食的速度,我本来以为森会把那些东西囫囵吃掉,并没有,她小口地咬下,慢得让我产生了她很优雅的错觉。
我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对不起。”两个人同时说出口。
她露出来的手明显地僵住,即使继续吃饭动作也不像先前那样流畅优雅,即便靠的这么近,我仍然无法看见她的嘴是怎么把东西塞进去的,我只能在她旁边安静地坐着。
“天晴了。”林木回来,倚靠在入口,对和森坐在一起的我展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