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悲伤,芙蓉立刻把自己的血液样品制成标片,放在显微镜下观察源石结晶。又进行了各种各样的鉴定,始终找不到根本的原因,只是发现矿石病不知原因地突然加重,而身体反而充满活力。
这么一忙活,已然凌晨二三点了。
“芙蓉姐姐,对不起。”神念看着两位医生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熬了个通宵,不忍地说道。
“没事的……不过神念你为什么要道歉呢?”
神念觉得自己有很多地方对不起芙蓉,还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我好像知……不,因为我没有保护好姐姐,才会发生今天的事,从今往后,我都会一直跟在姐姐身旁的!”
神念其实隐约察觉到了,芙蓉其实并不是他的姐姐,并不是因为与印象中有所不同,而是因为行板的话让他发觉芙蓉只是在迎合自己的愿望去扮演「姐姐」的角色。
话到嘴边无法脱口,因为他是真的不想再离开,哪怕只是虚假的关系,他也想要成为姐姐的「弟弟」,而不是回归流离的生活。
芙蓉看着神念饱含深情的坚毅的目光,亲昵地抚摸着他的角,柔情相视。
“神念已经做的很好了~没有必要这么自责的。剩下的交给姐姐就好了,安心休息吧。”
“不用了,因为刚才已经休息了六个小时零七分,现在我还不困。反倒是姐姐你们,刚才血液样本检测出来的转氨酶含量都超标了,必须赶紧休息!”
行板打趣道:“没想到你还懂点医学啊。”
神念淡然道:“嗯,因为下午把这里的书都看过一边了。”
“全部?!真的假的?”
“我说过了,我很有用的。”神念很真诚很认真地说道,仿佛一个不想被抛弃,极力证明自己价值的宠物。
“你们姐弟俩都能干得可怕啊。”也许是在开玩笑,也许是为了让神念安心,行板直接将两人划成了姐弟。
“好吧(^w^)~,既然有点头绪了,那今天就先这样吧。”芙蓉宠溺地揉了揉神念的头发,像是在对待小孩子,“如果神念你困了的话就趴在桌子上睡会吧,我这里有多余的枕头。”
“哈——”
一旁的行板也打了个哈欠,虽说她也很在意矿石病异常好转的现象,但实在耐不住,已经好几天都坚持熬夜工作了。她没有信心像芙蓉那么坚强能干,拖着疲软的身体走进卧室。
神念目送着两女去休息,见“咔”得一声灯光熄灭,自己也关上了会客室的灯,静静坐在椅子上。
又“咔”的一声,神念打开了桌面上的台灯,翻阅起了感染者们的资料。
既然这「异常好转」都威胁到了姐姐的安全,那他一定要尽快解决它,这之中一定有什么共同点。
于是神念逐一把这些资料记在脑子里,也就是录入了数据库,并不断进行对比,寻找共同点。
不知不觉,阳光已经透过窗户,流进了办事处的地面……
叮泠泠,门上的铃铛响起,今天办事处的第一位客人推门而入。
“不好意思,有人吗?”一名和神念一样说话温柔,面容和蔼的少年踱步走入会客室。
“在,有什么事吗?”神念故意压低了声音,不想吵到睡觉芙蓉,行板和老人。
眼见面前的少年是个长着羊角的白发紫瞳男孩,乍一看还以为是位温柔的女性。
“我是来找我爷爷的……哦,你是芙蓉医生的弟弟吧,身体已经没事了吗?”少年看到那对标志性的萨卡兹角,一下子认出了神念。
“请问你是?……”
“我叫白垩,是这附近的感染者。昨天您真是太勇敢了,竟然一下子就冲上去挡住了法术!”
“谢谢,毕竟是为了姐姐她嘛。”突如其来的崇拜和被人认作姐弟,都令神念欣悦。
“小伙子起的挺早啊……白垩,你来啦。”正巧,老人也伸着懒腰地从屋里走出来。
“爷爷,矿石病没有问题吧。”
“嗯,和往常一样,不用担心我。”
“太好了~那我去车尔尼先生那里练习了。”
“嗯,去吧。”
神念本以为爷孙俩会聊很久,没想到只是交代几句就走了。
“好了,老头子我也该出去转转了。”白垩走了一会儿后,老人也直接走出了办事处,神念没有加以阻拦。
早晨的空气格外清湿,沁润人心。
神念继续着本不属于他的工作,然而这些样本其实并不全面,只是夕照区的一部分,并不能总结出案例间关键的共同点。
“早上好~神念。”比鸟鸣声更悦耳动听,芙蓉充满活力地向神念喊早安。
“早上好!……姐姐你只睡了四个半小时啊,没问题吗?”
“别担心,姐姐都已经习惯了,今天还有重要的工作的,没时间像行板小姐那样和床铺亲亲我我哦,哈哈~”芙蓉似乎是想起了友人搞笑的睡相,忍俊不禁。
神念知道,芙蓉又一次很好地把自己的压力和疲惫隐藏了起来。她的这份坚强,带给神念的,却是深深的自责与无力感……
“姐姐……我可以跟着去吗?”神念略显扭捏地说道。
“可以呀,正好要去拜访一位很有意思的大人物。”
留下行板一人照看办事处,神念跟着芙蓉走上了他之前所不敢踏入的街道。
依芙蓉之言,要去见的,是一位即将在夕照区开展告别音乐会的大音乐家,名叫车尔尼的。他也是一位来自夕照区的感染者,但是许多贵族都很欣赏他的音乐,因此也享有和其他感染者不同的很高的社会地位。
沿着街道走向城区中心,展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番人文奇景。夕照厅——屹立在夕照区中心广场上的音乐大厅,本身也像一个巨大的管弦乐器。被层层红色玻璃半包围着,阶梯式螺旋上升。
这样的建筑,光是看着就已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之前神念妄下定论认为这里是贫民窟显然是错误的,即便是这周围的广场,也充满着现代气息。青黑色瓷砖地面从各个街道延伸至夕照厅,构成了这个广场。
道路旁熄灭的路灯也充斥着结构的美学。井井有条的绿植、水池,更是把高雅的境界烘托到极致。
短短一条路,踏过了两个不同的世界,神念的心里除了激动还是激动。
“喂喂,那不是昨天的那小子吗?”
“受了那样的伤竟然还能站起来,简直就是怪物。”
“难道那个预言要成真了吗?”
路上的行人逐渐认出了神念和芙蓉——尤其是那两对角,无论在哪里都是标志物一般的存在。
芙蓉只能看到周围的人交头接耳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而神念作为修玛吉亚将这些闲言碎语听得清清楚楚,侧过头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当时肯定有比武力更好的解决办法的,而自己在气头上连处理器的运作都是以进攻为先。要是能以更完美的方式解决争端,那么也不会连累芙蓉和他一起受流言蜚语了。
“神念,别在意,大家都没有恶意的,只是太害怕了才误会的。”
“那种事情对我来说怎么都无所谓的,只是连累了芙蓉姐姐也……”
虽然没有记忆,但神念知道,自己从来都是情绪化,走极端的人。比起无论何时都坚强面对现实的芙蓉来说,自己真是——
太差劲了!
…………………………………………
绕到夕照厅后方,和保安通报了一声,便进入了音乐会节目的训练室。
找到车尔尼所在的房间,轻扣门扉。
“是乌尔苏拉婆婆吗?请进。”
“抱歉打扰了,我是rhodes的医疗干员芙蓉,是来探访您的病情的。”
“矿石病吗?没空!”
屋内除了车尔尼的怒吼,还传来了一阵琴声和笛声。
“车尔尼先生,别这么动气,我去开门吧。”
姐弟俩还以为要吃闭门羹了,门却自己开了。
“白垩?”看到开门的人,神念一惊,突然想起早上他拜访办事处的时候就有说过要来车尔尼这里练习,原来他也是要在音乐会表演的音乐家之一。
“白垩,你怎么私自开门了!”
一名红发的高大健硕男子对白垩斥道。一双宽硕鹿角威风凛凛,西装白衬优雅稳重。
“车尔尼先生,我觉得发生了昨天那样的事,不该这么对他们,否则不就和那些惹事的家伙一样了吗?”
屋里另一个黑发的吹笛男子停了下来,对车尔尼没好气地说道。与在场的其他人不同,此人散发着一种几乎能闻到味道的「贵族气息」。
“昨天发生了什么?”
白垩将昨天感染者们闹事想要赶走芙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车尔尼,听到后面车尔尼越发羞愧难当,为自己的同乡人感到不耻。
「啪!」
“这些人的脑子出了什么毛病!”车尔尼对桌子一记重创,愤然道,几乎快要爆粗口,但还是用相对文明的语气骂了出来。
“十分抱歉!我为我同乡人的愚昧和冲动道歉。”车尔尼弯下了他高大的身躯,给两人深深鞠了一躬。
“车尔尼先生,别这么自责。”神念忙把车尔尼扶起,同时也被打量着,他这副身板,确实不像是能抗法术攻击的样子。
“那可以具体说说您的病情吗?如果您现在方便的话。”
“我吗?一直都好得很,不必担心。”
“最近有异常好转的现象吗?”
“我也希望有……”
车尔尼看起来似乎对自己的病情持有很不关心的态度,并且似乎自己也知道并不乐观。
「咚咚——」
“谁啊?”
“先生,开开门,咱忘带钥匙啦!”门外传来了一阵豪放的女声,听着像五六十岁的老妇。
神念和白垩立即去开门,只见老妇人拎着一大堆日用品,麻利地搬到了屋里——看来车尔尼平常都在练习室里休息。
这位名为乌尔苏拉的老妇是车尔尼的远方亲戚,在这做了保姆,说话自然更带些烟火气。
“今天的客人可真多……哎呦,这莫不是贵族的老爷,咱可真是失礼了!”乌尔苏拉第一眼便看到了气息不同的黑衣贵族。
“不敢当,您可以直接叫我黑键。”这位看似纨绔子弟的高瘦男子,却比表面上看着温和得多。
“那就恕咱无礼啦……”乌尔苏拉婆婆和善地笑道,随后看见了向她问好的神念和芙蓉,“欸,怎么是萨卡——呸呸!看咱这张嘴,咱只是嘴快,没别的意思!”
面对乌尔苏拉急忙的道歉,芙蓉也只是笑着接受,两只媚眼丝毫不受这无意间的歧视所动摇。
神念些许迷茫,他还是不明白萨卡兹这个种族意味着什么,也不知其在受着这个世界多么深入人心的歧视。
简单从乌尔苏拉婆婆这里记录了车尔尼最近的病情,两人正要赶往下一户人家拜访,然而被热情的乌尔苏拉留住了。
“你们吃早饭了吗?”
“还没有。”
“那正好!也算咱赔不是了,不嫌老婆子手脏就留下来吃个早饭再走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芙蓉这才想起自己平时忙得不吃早饭的坏习惯不经意间也暴露出来了,都忘记了神念还没吃过早饭,要是不按时吃饭恐怕又会「低血糖」。
饭桌上,神念和芙蓉相邻而坐,面对着白垩和黑键,这个贵族大少爷似乎并没有什么架子。
神念顺手把面前一盘沙拉中的水果,挨个夹给了芙蓉。
“神念,不可以挑食哦~”
神念对芙蓉的误解丝毫不愠,而是带着柔情道:“姐姐你昨天熬夜工作了那么久,得多补充点维生素。”
“呀~姐弟俩感情真好啊,不像咱小时候天天只知道和兄弟姐妹吵架干仗。”乌尔苏拉婆婆带着一丝羡慕,玩笑道。
白垩对这一幕姐弟温情感到很暖心,车尔尼听到了「熬夜工作」,更是替同乡人的过错感到愧疚。而黑键直接把他最大的疑惑问了出来。
“你是炎国人吗?”黑键指着神念的手,整张桌子上,只有神念一人执筷就餐,其他人也有发现,不过都没在意。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遇到姐姐之后的事情。”神念再次迷茫。
芙蓉微微抿唇,还是决定把真实情况说出来:“其实神念他,是失忆症的患者,我也是昨天上午才遇到他的。”
白垩:“欸?昨天,那岂不是只相处了一天吗?”
“可是你们不是都是萨卡兹吗?而且还这么像……”黑键看着两人几乎相同的发色和角,越发不敢相信,“莫不是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个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吧。”
“还没有做遗传学方面的鉴定,无法下定论。”
常理来讲这的确很不可思议,表面上看着完全就是姐弟的两人却只是相识一天,然而还是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如果是东国的话,鬼族也会有长两只角的,萨卡兹也不会……(太受人歧视)。”车尔尼冷静地猜测神念的身世,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见气氛有些沉重,乌尔苏拉婆婆忙转移话题,说些闲言逗趣。这顿早饭也就在表面的欢笑中不了了之……
乌尔苏拉婆婆把神念和芙蓉直送到门口,目送着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隐入人流之中。少年的步伐和走姿中,透露的似乎只有此刻与心上人在一起的安心和幸福。
“多好的姐弟俩啊,可惜唉……”不知是在可惜二人非亲非故,还是感叹无法跨越的种族歧视,乌尔苏拉婆婆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