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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狸捧着绿笋,咬一口,砸吧砸吧嘴,再瞅瞅李落的背影,不掩羡慕地说:“二公子运气真好,能骑白虎,还能骑青牛。”然后酸溜溜的接了一句,“小姐你说凭什么那些神兽都和他这么亲近呢?”
谷梁泪莞尔,这运气好的意思在风狸眼中大约是能骑着白虎青牛出去摆威风。唐糖曾在草海见过白虎,这头青牛尚属首次得见,比较起来她还是更喜欢白虎,青牛这样的,送给她也不要。
众将初有惊意,此刻也是见怪不怪,有他在,好似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两头门神一般的上古巨兽镇守营前,至少这些不开眼的妖兽不敢再来放肆,偷得一时闲,养精蓄锐,好应付接下来的局面。
极北的三轮圆月挂在天上,李落原本只是惊讶,和小殇一席话之后,再看这头顶的明月忽然有了别样的感触。从鹿野那伽开始,一条通天灵河,一座成天花圃,一片迷雾雪原,再到极北之地,这仿佛是另外一个不同于天南的界域。当年天火放逐渊雪,建造长城亭堑,分断南北,也许不只是字面的意思。
能叫他放空思绪,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时辰毕竟还是不多的。就在李落出神之际,白虎和青牛忽然齐齐站了起来,白虎脖颈后的长毛无风自动,虎目寒光四溅,青牛也缓慢扇动翅膀,警惕望向远山深处。李落一惊,飞身跃上大石眺望远方。那一片笼罩在月色下反而浓如墨汁般深邃如渊的山脊上,忽然出现一双巨眼,离着这么远,每一只眼睛都足有一人来高,虽然被夜色遮蔽看不到这突然出现的怪物身躯,但光凭这双眼睛就能够想象出在黑暗中的是怎样可怕的一只恐怖巨兽。
这一方天地,这一片夜色,也仿佛在突然之间猛然凝固了!
一切都静止下来,连风都无法吹动。
片刻之后,在那黑暗之中,从那可怕而恐怖的巨眼出现的方向,陡然传来了一声难以想象的厉啸声:“哞……”
一股狂暴的气息瞬间凝聚在前方黑夜里,然后如滔滔大河汹涌扑来,瞬间便是铺天盖地,将整座雪山都笼罩其中。
极北之地竟然还有超越白虎和青牛的存在!
月色在这一声狂暴的吼声中变得惨淡而绝望,明明有光,却让黑暗犹如实质,似狂暴的巨人冲上前来,一下子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联军将士都在瞬间惨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武功差一些的甚至已经站立不稳了。
这一声狂暴的巨吼声浪似乎夹杂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让李落的嘴角流下了一道殷红血线。吼叫只是一声,随即便隐去,但是感觉到那吼声却依旧还在耳边嘶鸣,甚至越来越凌厉,而前方的夜如同沸腾一般,高耸入云的雪山都要塌了。
吼声在月下的夜里轰然而鸣,如狂潮涌过,山林下的兽群纷纷四散奔逃,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无数树木轰然倒下,还有那一头头妖兽也都在林间蹒跚倾倒,紧接着便是一幅恐怖无比的可怕景象出现了,那些来不及跑远的妖兽身躯在一刹那间突然爆裂开来,无数的鲜血化作血雾喷洒向漫天的夜色,成为一副凄惨无比的景象。
李落已经顾不得去看黑剑白刀和上古诸族有没有受到波及,可怕而诡异的啸声平息下来,但有殷红的血雾冲上半空,然后渐渐化作一场凄厉的血雨,缓缓飘落。风吹着雾飘了过来,落在脸上有些粘湿,李落伸手一摸,凝神细看,竟然都是血!
雾很厚,遮住了月光,遮蔽了星星。
月光穿不透浓郁的血雾,即便有三轮圆月也不行,极北仿佛只剩下了一片黑暗,明明还是有月光在,只是这些月光也变成了墨色。
两头上古凶兽,一个人影,孤独地站在营前,夜风越来越紧,越来越冷。
蓦地,白虎抬头望着天空,白色的毛发拂动,幽绿的目光闪烁。突然之间,它猛然抬头,对着苍穹对着夜空对着血雾,又或是对着那躲在高空之上的冷月,仰首,长啸!
雄厚的长啸声,与此前那一声只有毁灭和杀戮的啸声不同,充斥着激荡和傲睨天下的决然,回荡着这片天地之间,久久不散!
夜色深深,夜风凄冷,李落的身后有一条长长的黑暗影子。白虎的啸声终于将笼罩在联军大营上的血雾冲散了些,月光被遮挡了大半,终于还是看不见他的脸。
他站在黑暗中。
这冷漠孤寂的夜里一片肃杀冰冷,唯一还略有些暖意的地方,就在他的身后,还有那个女子,疑惑惊愕中,清澈的目光里仍满是关怀。不论何时他依然都记得,她的手是柔软的,她曾经拥抱自己时那样温暖。黑暗中太冷太孤单,他真的不愿这样。
可是在这一刻,他忽然又想起了洛儿,他带着她的尸骨回了洛州,把她埋在她想带他去看的地方,那个埋在青山秀水孤坟中的女子。很多人都在他的身边笑过哭过醉过,像阳光照进了黑暗,似彩虹落入了心间,然后又都无声无息地离去。
但还是有很多人依旧在他身边。他的心静了下来,如冰霜铁石,斩断了近在咫尺的温暖,哪怕曾有那么一刻他是如此地想要去抓住那最后的温存。
一声兽吼,让李落醒觉这里是极北,一个会死的地方。也许是北上太过顺利,击退巨鹰也没有耗费太过的心思,让他一时有些看轻了这片神秘而蛮荒的大地。惊醒之后,一股毛骨悚然的后怕涌上心头,于是他没有回头,没有说话,没有看她。
也许就该像一只孤傲的游弋于荒野的狼,迎着风雪,抛下眷恋的温暖,大步地走向那深沉夜色的远方,让黑暗的阴影完全吞没了自己。然后,身后的她才会活着。
血雾散了,李落抬头,眼中的冷色更深,那三轮圆月的颜色没有变,还是血色的。
雪山之上,血月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