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的视角:
在学长的帮助下,我花费大半个月的时间鼓起勇气给茉莉回信了。
她的家人告诉我,茉莉正在封闭式女子贵族学院就读,要在一个月后才能回信。
不过,她的家人在电话里郑重其事的说,“茉莉特地嘱咐过我们,如果接到你的回信,一定转告你。她和你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
我不胜感激。
茉莉能原谅我这样的人,是源自她温和的性格。而我不想辜负这一点,我打算完全振作起来,要像茉莉那样温和的活着,再也不要沦为曾经那种丑陋的样子。
我原本深信这一生我都无法再找到如同茉莉那样的存在,可人的命运就是很奇怪。
又找到了。
和茉莉很像,但又完全不像。
学长和茉莉相比,既不是温声细语,也不会很体贴的为朋友着想。
甚至在我想自我了断时还给我提供了‘去死企划表’。
但我又不是白痴,当然知道那项目最终的导向是让我彻底打消负面想法的道具。
正如学长所说,人的内心需要有客观的事实窥探。
‘明天就要决定去死的地方了。’
当时我便明显察觉到学长并不是在对我说这句话。我也注意到学长在某个序号上稍作停留。
这应当算是命运的相遇吧?
总之,虽然过程有些奇葩,但我很满意。
嗯。
毫不掩饰,我对学长有相当的好感。
有时连我自己都诧异。
明明经过父母那件事后,我非常厌恶男性,但偏偏对学长没法有厌恶感。
起初我还不能确认我真的对学长有恋爱的情感。
要确切说起来,应当是我在学长家正巧碰见那个女人的朋友登门大吵一架,再之后又亲自见到那个漂亮的女人登门道歉,我才愕然间发现我好像内心有根刺。
虽然巧妙的用以往的玩笑话和学长打趣过去了,但我回去之后那女人的面貌还是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的事学长从来不深究,我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相处态度,因此愿意将令人难过的关于好友的事告诉学长,请他帮忙做判断和建议。
人就是这点不好。
明明是我主动告知学长的,可如今我却对学长对那个女人的事情闭口不谈感到烦闷。对,也不是不满,就是没由来的苦闷。
憋在心里很不好受。
不过,这样的情绪没持续太久,没多久我便意外的被那个女人邀约见面。
“我是夏弦月。”
和我在学长家见到强忍着眼泪,转身离去的形象完全不同。
她穿着我在茉莉衣柜里见过的类似材质的衣服,气质也完全成了比茉莉更像大小姐的上流人物。
“啊,你好。我是乔倾。”
她伸出手,我愣了下才站起来回握。
“请问,我可以开门见山的问你问题吗?”
“可以吧?”
“你和阿曜在同居吗?”
“噗——”
“?”
“没有、没有的事,我只是偶尔去学长家做客。”
我倒是没有恬不知耻的又拿那天湖弄她朋友的说辞来湖弄她。也许是我的胜负欲?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看得出她不像那天来胡搅蛮缠的她的朋友,是讲理的,同时也是真正在意学长的人。
“那,你和阿曜在交往吗?”
“也没有,现在只是朋友。”
“阿曜从来没带过女孩子回家。”
“···”
这话让我不知道从何接起。
“能带你回去,说明阿曜一定很信任你。”
“啊,也许是这样?”
我总觉得她语气带着某种失落感。
“不是也许,是一定。能在现在让阿曜露出笑容的人,一定是阿曜很信任的存在。”
“···”
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苦味真的不喜欢,“请问,你是学长的什么人呢?”
“我是什么人呢?”
她注视着窗外,自嘲说,“自誉为同伴的背叛者。”
“背叛者?”
“没什么好深究的。很高兴能有你这样的人出现,但请你——”
她极其认真的说,“一定不要做让阿曜难过的事。”
“这叫什么话?我为什么要做让学长难过的事?倒是你的那个朋友真的是···一言难尽。”
“抱歉,她的性格跟我一样都有些别扭。”
“倒没事,你都那样去道歉了。”
“叫你出来大概让你很困扰吧?我今天主要的目的是给你这个。”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有遇见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随时都可以找我。”
“莫非你很有能量?”
“没有的事。”
她笑了下,“总归收着会是一种保障。无论如何我也希望阿曜能保持微笑活下去,就算是作为旁观者。”
“另外,和我见面的事还有收下这张名片的事都请不要告诉阿曜。”
“那不行,我不想因为你和学长有隔阂。”
我没要名片,“而且如果学长讨厌你,我就更不应该代替他收下你的东西,接受你所谓的保障。”
“讨厌么···说的也对。”
她把名片拿回去了,立起身,“那就请你转告阿曜,我···”
“会从此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不会打扰。”
“另外,诚心诚意的祝你们幸福。”
“···”
那声音确实很真诚,没有任何做作。
不过,假如真的放下了,又为何收回名片的手会颤抖呢?
说真的,我对她和学长的过往非常好奇。
就如同猫爪挠痒,越来越想知道。
“想知道?”
我也确实问了。
而学长毫不隐瞒的把关于他的过往和我诉说了。
关于曾经被背叛。
下跪。
被最信任的人抡巴掌。
还有那个女人的不作为。
···
一直讲述到学长的母亲死掉,关在小房间里郁郁寡欢。
又接到导师的帮助给了新工作。
到这似乎故事还没完。
但我已经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
或许是因为感同身受?
我也没有经历过完整的家庭,我又想起我蜷缩在满是垃圾的屋子里,虫和霉四处奔走,父亲看着报纸默不作声,母亲还在邪教不知所谓的祷告。我又在角落里用美工刀割手腕,注视鲜血的流逝来缓解痛苦。
“对不起,学长。”
“让你回忆这种难过的事。”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难受的,真正难熬的日子早就过去了。”
“呜。”
“你在哭什么?跟无家可归的小狗瞎叫唤一样,难听。”
“就是难受。”
“应该是我难受才对吧?”
“学长···”
“你干什么啊?别把鼻涕擦我身上。”
“···”
那天晚上是我头一次主动拥抱学长。
也是我头一次明白这世上居然有和我如此相似的同类。我在茉莉面前都从没这么失态过,仿佛要把连着学长那份委屈一起哭出来,泪流不止。
“所以说。”
“约定过了吧?我们都得成长为不需要伞也能顺当奔跑的大人。”
也是在那时,首次真正察觉到轻抚过我发丝的那双手的温暖。
我不知道学长是怎么看我的。
但我真的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的贴近或者捉弄学长。
也无法再容忍像之前那样根本不管化妆、衣服、眉毛,头发之类的。
“感觉你变得有点奇怪。”
“奇、奇怪?没有吧?我是在探索成为真正的能不要伞也可以奔跑的大人的方向。”
“···”
被说我也只会含湖其辞的别过脸。
我不想被学长见到我脸在发烫。
可我又无比希冀学长能注意到连我这样不起眼的女孩子终于不再坚持佩戴圆框眼镜,带了隐形的。指甲虽然没有专门做什么样式,但总归去花时间和金钱保养过。发型也去沙龙请人帮自己推荐过合适的,能修饰脸型更可爱的。
连发夹也换了。
为什么就是注意不到呢?
我越发懊恼。
怎么最初就和学长处成了那种类似于兄弟的角色?
这世上有恋人会在吃饭的时候像我一样突然就出口‘学长吃的糍粑好像shi诶’,又或者当着喜欢的人的面,用小拇指掏耳朵,事后还若无其事‘呼呼’的吹掉。
在如今一切丑态早已被见过,才想到要学茉莉那种温声细语的样子还有可能吗?
还有就是,由于我开始注重形象,钱包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扁了。
我不得不去打工,虽然学长鼓励我在保证学习质量的同时去勤工俭学,甚至还推荐了轻松薪资还算不错的工作给我,但要是他知道我是在奇怪的方向花钱太多缺钱多半会被责备吧?
好消息是,茉莉终于给我回电了。
又听到昔日好友依旧温和的声音,我几乎感激涕零。
她告诉我脸上伤疤的事在国外有不错的恢复手段,现在处理得差不多了,让我放宽心。还说打算等明年还是转学回来重新考进冬大,不想呆在国外,说国外新交的朋友还是始终感觉不如国内的能融入到一起。
我觉得那是玩笑话。以茉莉的水平,在哪儿大概都能有很好的人际关系。
“你有喜欢的人了?”
当茉莉听我说了关于学长的事,惊讶到了极点。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喜欢···”
“这还不算那怎样才算?这事儿得尽快上报联合国才行。”
“别取笑我了···真的会很不好意思的。”
“喜欢一个人又不丢脸,反而是值得高兴的事。我之前还担心我不在,你会有什么问题。现在看起来完全没问题。”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也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呢。”
“但是你一定知道怎么提升自己的魅力吧!只要让我变得像你一样就好!”
“笨蛋,跟我一样到底是和我谈还是和你谈?你就是你,不可能成为我。不过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了,是想让自身变得更好对吧?我告诉你,外表固然是吸引对方的重要目标,但像你这样和对方已经很熟了,首要应当提高的反而不是外,是内。”
“···”
我和茉莉彻夜长谈,理出了新的计划表。提升自己的。
我也确实在潜移默化的按茉莉的说法改变了,连我自己都能察觉到。
“说起来,最近你也总算有点女孩子的样子了。”
“苏、曜学长,人家一直都是女、孩、子喔?”
“咳,虽然我意识到这点有点迟,但现在还不算晚?”
“···”
要是换做最初,我肯定又会怼上几句不着边际的话,但现在我变了。
笑不露齿,温和的注视着学长。
“要更加注意到我是女孩子的事实呢。”
我窥视到学长脸上罕见露出慌乱的神色。
我知道,我的计划成功了大半。
我的信心来自于两个人。
一是和学长过往有关的那个女人亲口说的,现在的学长能带女孩子回家一定是非常信任对方。那时候我便察觉到她的妒忌。
二是茉莉说的,男女之间少见纯洁的友谊,何况对方没有女朋友又跟你走的那么近,没有想法才奇怪。加油就行了。
我打算按照茉莉说的不断暗示学长,等到迟早有天学长忍耐不住向我表白。
年下又怎样呢?
只要暗示的足够,只要有信心。
我还是和茉莉保持固定的联系。
那应当是意外?
“茉莉有在意的人吗?”
我真的是无心提起。也算是主动揭开曾经我因占有欲对茉莉做过的过分的事而主动放开。
“嗯···有。”
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有吗?居然真的有啊!但我还真想不到是谁,那么多人都向你表白过。足球部的王牌?感觉那家伙好像有点符合你的口味。”
“不是喔。我不太喜欢全是汗水的时候来和我凑很近的人。”
“啊?但是我见你总是对他露出很亲切的笑,还给他递过矿泉水。我还以为···”
“我对谁都是一样。”
“···”
又是这句话,当初也算是因为这句话我才会受到刺激。现在又如何呢?
“当然,小倾你不一样。和你那位学长一样,你也是我唯一带回家的朋友。”
“这样说很不好意思。”
“我在意的那个人,跟小倾有点像吧。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无法抗拒那种感觉。开始只是觉得对方还不错,还打算也让小倾认识呢。”
“···抱歉。”
“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笨蛋,不是你自己问的问题吗?我只是如实相告,毕竟你都告诉我关于你喜欢的学长的事了。”
“···”
听茉莉说的,我完全知道也明白她好像真的喜欢那个人。
我相信,女孩子真的有第六感。
即便我从没和茉莉说过学长的名字,茉莉也从未说过她在意的那位家教老师的名字。
但我就是知道。
我没去问学长。
我只是擅自打开了学长对我不设防的电脑,如果是学长这么认真的人——
嗯。
确实有,备课ppt。也没有关于茉莉的名字,但全都是那时候她说过的。
偏科,要找擅长文科的家教,是之前请的音乐老师推荐的冬大学生。
我什么也没问,依然装作若无其事的和学长度过一周,又到了和茉莉固定通话的时间。
“茉莉在意的那位家教老师的名字。”
我问,“是叫,苏曜吗?”
“咦?小倾怎么会知道?”
“···”
得到答桉后我又追问了为什么茉莉会在意学长。
她说是因为在文学方面和学长有很多共同话题,还有各种各样的让她喜欢的细节。在她口中学长几乎成了完美的理想男友。
“啊啊···”
挂断电话,我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我深埋的扭曲的东西又一次浮现出来。
茉莉的话还有她对话中浮现出的明确的好感。
‘等我回来,一定要介绍他给你认识。’
‘我也向你一样勇敢的去暗示他向我表白吧!我还没有主动追过男生,感觉很有趣呢。’
‘等结束之后就一起约会吧!大家都要成为好朋友!’
‘···’
那些话全部都在脑海里回放。
我的日常崩坏了。
我发现学长变得越来越好,那原本只有我···不,只有我,以及曾经和学长有关的女人,还有茉莉才知道的魅力开始初现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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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能不敢相信。”
“我居然会被根本不认识的学妹突然就表白了。递给我巧克力就跑了,吓我一跳。”
“···”
我在那时才发现,我不仅是喜欢学长,更是单纯的如曾经想要单独占有茉莉一般,单独占有学长。
我扭曲的东西根本没有随着茉莉的事消失,只是转移到了学长身上。
我不敢再和学长见面。
和茉莉通电话也迟了半天才敢接。
我不敢告诉茉莉,她喜欢的人跟我喜欢的是同一人。对她那些美好的憧憬,每附和一次心脏都会隐隐作痛。
我躲避着学长,用冷漠的话术逃避他,选择了消失。我害怕我再重蹈覆辙,害怕学长知道他并不知道真正属于我的性格。
可我没有钱。
不可能像茉莉那样说走就走,依然得生活在冬市,靠着勤工俭学和官方帮忙才得以生存。
我也不可能更改第一志愿,必须到冬市大学报道。
即便我再谨小慎微,也总会像今天一样。
“嘣——”
突然撞见。
“还以为你去别的地方了,没想到还是在冬大啊!”
“···”
学长是那种对在意的人放不下心的性格。
好不容易碰见我,马上就像问很多问题,又想和我像从前一样。
我明白这都是我的错。
“我不是···”
“不要碰我——”
但为什么犯了错不声不响失踪的人反而会有资格吼叫呢?
“你···”
学长露出错愕的表情。
“我讨厌学长!”
“以后不要跟我有关系,见到我也请装作不认识!”
我心如刀绞的捡起洒落的资料,头也不回的跑了。
真的。
再也不想重蹈覆辙,更不想背叛朋友。不想被扭曲的欲望控制着···像当初伤害茉莉那样伤害学长。我这样的人,永远独自一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