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的旷野之上,布满了双方的斥候骑兵。
但因为公孙瓒以骑兵居多,大量的骑兵小队在平原上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所以冀州斥候不得不避其锋芒,不敢离斥丘太远。
所以当袁绍的主力大军浩浩荡荡地出了斥丘城,无数兵马如潮水一般开始往葛亭进发的时候,公孙瓒的斥候第一时间侦查到了这个情况,向公孙瓒报告了这件事情。
“来得正好。”
在营寨之中的公孙瓒早就不耐烦了,听到这个消息,不忧反喜,蹭一下站起身道:“传我将令,诸军集合,迎战冀州群鼠!”
他麾下诸多将领都领兵在外,于各个营盘驻扎防守,倒并没有在这里,不过离得不远,召之即来。
很快,部将严纲、田楷、单经、邹丹、关靖等将领云集。
至于两个最亲近的从弟公孙越和公孙范以及田豫并不在此处,而是留守幽州,防止袁绍从太行山一线,也就是赵国、常山国一带袭击老家。
公孙瓒分派任务,各将领便整装待发,回到各自营中整顿好士卒,浩浩荡荡地从各自营盘之中走出来。
他在前线的部队多是骑兵,据守营盘反倒不利于兵种的发挥,所以干脆从营寨中出去,来到旷野之上排兵布阵,公孙瓒也并非完全不知兵,所以并不是选择列于寨前,而是列阵于营寨侧面。
刘备留下的青州军是步兵,可以利用营寨防守,因此在正面对垒的主力上,还得靠刘备军。骑兵不能负责冲阵,只能负责从两翼包抄,自然要分列于营寨的两侧以做策应。
当袁绍大军缓缓抵达葛亭五里外,各路阵型依次排开,先锋将军麹义大军最前,为五千人,左侧依次为步兵校尉王摩、越骑校尉韩定。右侧依次为屯骑校尉韩荀、射声校尉吕旷。整个前军总计两万五千大军。
中军则是袁绍的本部人马,主将袁绍,然后是幕府长史袁谭、主簿郭图、别驾审配、从事逢纪以及高干、张郃、程奂、赵浮、韩猛、何茂、吕祥、孟岱、马严、张凯等将军到司马级别将领。
张郃在王芬时期就已经做到了中郎将,但这次惨败,导致被贬职。原本以他的过失问斩都不为过,可谁让他出身于河间张氏,有个本地世家大族背景呢?
所以为了安抚冀州本地豪强士族,袁绍并没有严厉惩罚张郃,只是将他从将军之职贬为屯骑司马,领两千五百人戴罪立功。
袁绍立于一处高坡上,身边是长子袁谭,外甥高干以及郭图审配逢纪等近侍。
远远眺望,就看到在远处的营寨门口,青州军早已经全军出营,为首之人乃是一个络腮胡大汉,手持丈八点钢矛,旁边一大汉,手持短戟,身后还有一名文士打扮,正是已经将整个宗族搬迁至青州的田丰。
在张飞的身后,一众将士们一字排开,铁盾立在地上,盾的缝隙间一杠杠在阳光下闪烁着亮光的长矛伸出,这是当时打仗流行的方式,前军铺设枪盾兵,防止敌人冲锋。
除了前排的枪盾兵以外,张飞本部的右侧还有五千陷阵军。同样是铺以枪盾手列前,不同之处在于陷阵军除了弓弩手,其他士兵全都辅以重铠。
从阴安击溃张郃之后,陈暮就领大军北上,命张辽太史慈领四万大军屯兵清渊、馆陶。袁绍命令高览北上,就是牵制他们。
不过高顺的陷阵军还是被陈暮带来,所以此时,战场上的形势是各营寨中以沮授为主将,留守两万,在营寨外张飞领一万人出营,再加上高顺的陷阵军,总计一万五千人,以防守阵型和麹义的两万五千先锋军对峙。
而同时另外营寨侧面,公孙瓒领两万幽凉骑兵出战。自己亲自率领三千白马义从,来到了队伍最前面,与张飞典韦田丰并列,目光灼灼,看着远处已经抵达营寨二里外的袁绍先锋军。
日暖稍斜,春风微醺。西面的山坡上点缀了郁郁葱葱的树木,树叶随风摆动,枝条葳蕤,东面缓缓飘来一团团像是棉花糖一样的白云。
漳水河畔附近杀气四溢,从河边茂密的芦苇荡蓬蒿丛中,偶尔还能窜出一只小鹿,几只野鸭。一只巨大的鹰隼划过天际,爪间抓着一只野兔,低下头,俯瞰着下方密密麻麻,全是人影。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鹰隼不明白人类在做什么,目光中带着一丝丝疑惑。
他们在做这世界上最无聊的事情——因为各自的利益,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选择自相残杀!
“那人是张飞。”
袁绍举目眺望,当然一起讨董,他自然认识张飞。
郭图笑道:“明公,由此可见,友若之言,确实为真。如今刘玄德与陈子归俱不在此,张飞向来鲁莽行事,没有刘玄德约束,想来此战我们必能一击破敌。”
逢纪不咸不淡地道:“刘玄德与陈子归没有出现,却不代表消息属实,万一他们在做别的企图呢?公则岂不闻陈子归为智冠天下者否?”
“智冠天下?”
郭图嗤笑道:“谁与他封的?他也配敢说智冠天下?”
一直默不作声的审配却忽然说道:“战黄巾,平贼寇,洛阳三进三出,以白身进尚书令,扶其义兄高居青州首,十八路诸侯讨董,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此非能人之士无所为?公则可莫小瞧了天下英雄呀。”
对于陈暮,审配还是很推崇。虽然身处于不同的阵营,但当初冀州叛乱的时候,审配张郃耿武等冀州本土地方豪强,就因为利益问题而选择叛乱造反,结果野王一战,被刘备陈暮率军击溃。
那一战中,陈暮表现出了优秀的战术谋划。没有在地势最为险要的西黄岭设伏,而是选择在后面的武庙岭。这样敌人因为之前搜过西黄岭,放松警惕,大意中伏。
当时审配虽然不在山阳,但事后听耿武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扪心自问,如果他在那个位置,恐怕也会中计。
再加上这些年来陈暮无数光辉战绩,让天下谋臣敬佩者有之,羡慕者有之,嫉恨者有之,不一而足。
其中袁绍麾下诸多谋臣,自然也有对他推崇的,如审配,也有对他嫉恨的,如郭图。毕竟以陈暮现在的身份,已经达到了谋臣能够到的最高程度,既帮主上白手起家,建起一片基业。
若能再进一步,帮助自己的主上开创出一个国家,拥有一份可以流传数百年的江山,那就已经不再是谋臣,而是萧何韩信张良陈平那般匡扶宇宙的顶级战略大家。
因此至少目前这汉末乱世,陈暮已经一骑绝尘,将无数谋臣甩在了身后。
“哼。”
听到审配的推崇,郭图冷哼一声:“正南,劝你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看这茫茫旷野,即便有伏兵,又如何设伏?”
“嗯。”
袁绍点点头:“公则说得没错,我也看过,此地不宜设伏,应当是没有伏兵无疑。”
“明公......”
逢纪还想说点什么,郭图在偷换概念,他其实表达的意思并不是说这里有伏兵,而是害怕刘备和陈暮去搞别的事,比如领军从相对薄弱的南面进攻魏郡等。
但袁绍却打断他道:“好了元图,既然大军都已经出征了,就莫要再说这些话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战势必要击溃他们。”
逢纪就不说话了,众人站在高坡上,在高坡后方,便是四万中军,藏在坡下,远处葛亭的人看不到。
此刻战场上,双方皆已经排兵布阵,几乎同时缓步前进,相隔差不多一里处对峙。
一里大概四百米,这个距离在箭矢之外,非常适合两军对垒。
麹义越众而出,目光扫过,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他看到了远处成群的白马列队。
那便是传闻中号称天下最精锐的轻骑兵——三千白马义从。就是不知道天下最精锐的重骑兵,玄甲重骑在何处。
“前方大将何人,报上名来,我矛下不杀无名之鬼!”
公孙瓒趾高气扬地走出去,一身发着银色光芒的铠甲,批着白色披风,夸下是神驹宝马雪白不染一丝纤尘,长矛指向麹义先锋军,似有纵横睥睨之意。
他身后的张飞撇了撇嘴,很不爽。原本在两军阵前,自己才应该大出风头,但谁让公孙瓒是一方诸侯,地位上比他稍微高一点呢?
“某乃武威麹义!”
麹义高呼道:“公孙伯圭,我听闻白马义从为百战精锐,今日,我便要将你白马全部斩杀殆尽!”
“大言不怍!”
公孙瓒冷笑一声,调转马头回到本阵,高声道:“列队!”
“列队!”
“列队!”
“列队!”
传令骑兵一声一声地呼喊下去。
白马义从与诸多骑兵催促着马匹,列成一整排,天空鹰隼划过,俯瞰地面,只见一列骑兵横向排纵连绵一里,马蹄悠扬,兵刃闪烁着绚烂的光。
见到公孙瓒已经做好了冲阵的准备,张飞按捺不住,问田丰道:“军师,我们要不要也跟着公孙瓒一起冲?”
“冲!”
田丰抚摸着下颌胡须,冷眼看了远处耀武扬威的公孙瓒一眼,淡淡地道:“为什么不冲?我们与公孙伯圭“连为一体”,怎么能只让友军冲锋呢?”
“好!”
张飞高兴不已,扬起手中丈八点钢矛,高声道:“列阵!”
“列阵!”
“列阵!”
“列阵!”
传令兵奔马向左右两侧疾驰,前排枪盾手听到号令,只听得铁甲鳞片呼啦哗啦的碰撞声,弓上弦刀出鞘,原本竖着的长矛咯吱一声落下,对准了远处的敌人。
张飞得到了田丰的命令,十分兴奋骑着马在阵前跑来跑去,情绪已经亢奋到了极点,浑身的血液都好像是在沸腾。
因为“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这个性格,再加上当初在长安的时候,曾经用田丰之计击败过牛辅,所以张飞还是比较听田丰的话,除了刘备关羽陈暮以外,也就沮授田丰能指挥得动他。
“去。”
田丰又对传令兵说道:“告诉公孙将军。敌人以圆形方阵御敌,骑兵万不能冲。等我们先破阵之后,再由骑兵两翼夹攻。”
“唯!”
传令兵奔马前去传达信息。
过了片刻,公孙瓒那边回了信息,同意了这个方案。
毕竟他也不蠢,既然有“好兄弟”的兵马可以消耗,为什么非要用自己的呢?
“陷阵军!”
高顺骑在马上,高声道:“陷阵之志!”
“有死无生!”
“冲锋之志!”
“有去无回!”
“杀!”
“杀杀杀!”
震天怒吼响彻云霄。
陷阵军为前锋,张飞率领人马,中间是陷阵军,左右两侧各有部将率领一校军,总计一万五千人,以锥形阵发起冲锋攻势。
锥形阵,不管是人多还是人少,都能组成的强悍攻击阵型。
陷阵军本部以枪盾手列前,呈现金字塔结构。在它的左右两侧后方,还有另外两部人马。
如今青州军将领有近三分之一在洛阳,关羽赵云牵招管亥武安国等,另外三分之二在青州,除了臧霸和荀彧留守大本营以外,所有人战将都被刘备带出来。
目前在战场上,有主将张飞,将军典韦,校尉高顺、黄忠,军司马徐和张饶司马俱等。典韦留守大营,主军为高顺,左军张飞,右军黄忠。
而在馆陶方向,还有将军太史慈,校尉张辽,军司马管承王丹李波等,青州总兵力达八万之众,再算上洛阳,拥兵十余万。
现在的青州军将军级别,就只有关羽张飞典韦太史慈臧霸五人,都是从讨黄巾时期就跟随刘备的老将。
其余黄忠、赵云、张辽、高顺、牵招等,皆因来得晚,多是讨董前后才加入,因此没有当将军,但也因军功升为校尉,深得刘备和陈暮的信任。
至于管亥资历和军功都够,也是黄巾时期加入,可惜他不愿意升职,只愿在关羽帐下做一马前卒,所以也只能遗憾没有升将。
右军振威校尉黄忠接过麾下士卒送来的大刀,左边张飞领着人马,高声呐喊,整个大军士气亢奋到了极致。
“杀!”
随着高顺最后一声呐喊,陷阵军终于开始动了。
仿佛地震山摇,达二十多公斤重的铠甲覆盖在身上,陷阵军如同一群铁人,地面在撼动。
双方仅仅隔了一里之地,也就是四百米左右,可陷阵军的移动速度,仿佛慢如龟壳,整个大军在以散步的速度前进,二百米,走了快两分钟。
“敌近一百八十步!”
“敌近一百五十步!”
“敌近一百三十步!”
“敌近一百步!”
“弓箭手准备!”
麹义先锋军的号令兵嘶声呐喊。
“射!”
随着麹义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第一波箭雨遮天蔽日一般射入了陷阵军中。
“盾阵!”
高顺怒吼道。
当当当当,无数铁器碰撞声音响起。
陷阵军前方以枪盾手列前,中间则是弓弩手,注意,是弓弩手不是弓箭手,他们用的是连环弩箭,以求对敌人造成最大杀伤力。
很多人以为弩箭的射程比弓箭长,这不能算是个错误,只能算是个误区,因为要看怎么比。
床弩和强弩的射程当然比弓箭长,一般在三百米以上,甚至宋代的神臂弩能保持五百米以上的有效杀伤范围。
但这种弩体型非常大,跟人差不多高,需要两个人以上才能操作,只适合守城,或者装在战车上用于野外作战,不适合单兵一个人携带使用。
而陷阵军用的是轻弩,也被称为手弩,是单兵作战的弓弩。由于体型小,且只能平射不能像弓箭一样抛射,所以单兵使用的弓和弩,肯定是可以抛射的弓射程更远。
因此陷阵军的弩箭有效射程不如麹义的弓箭,只能列出盾阵,暂避锋芒。
就看到在战场上,陷阵军无数士兵举起盾牌,宛如一只移动的大铁箱,所有的箭支全射在了盾牌上,即便偶尔有从盾牌缝隙间落下来的箭镞,也杀不了人,顶多箭支射在铠甲上,因冲击力而造成内伤。
顶着弓林箭雨,陷阵军艰难前进。临到双方已经到四十步左右,进入弩箭射程时,高顺就下令原地停留,此时高顺早已经下马,顶着盾牌,加入了陷阵军队伍中,充当前军枪盾手。
命令下达之后,左右两边的士兵会一个一个地往后面传,随着前面的人大喊,后面的人也会停下脚步,继续保持着举盾的姿势,留在原地就像是个活靶子。
“停!”
麹义皱起眉头,这支铁甲军的加入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外面是盾牌,里面是全身甲,光靠弓箭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将其击溃。
而且人家摆明了态度,直接就停留在原地不动,让你继续射箭,显然是想消耗你的箭支。
因此麹义也是马上下令停止射击,不再浪费军械。
但你这边停箭,高顺就立即抓住时机,高声下令道:“撤盾!”
当当当当!
又是无数铁器碰撞声,盾牌从高举状态直接变成竖立状态。
“下蹲!”
高顺又一声命令。
前面的刀盾手同时蹲下,露出了身后的弓弩手。
“射!”
在一声嘶力竭的怒吼之中,中间的两千弩手,同时双手高举起连弩,扣动了扳机。
几乎是在陷阵军撤盾的刹那,麹义就感觉到不对劲,立即喊道:“盾阵!”
前排同样是枪盾手,将手中的盾牌高高举起来,保护住了后方。
当当当当!
跟刚才弓箭射在陷阵军身上一样,盾牌将弩箭全部挡住。
一轮弩射完,麹义军伤者寥寥无几。
两边都是龟壳。
高顺是外盾内重甲的大龟壳,麹义则是外盾内轻甲的小龟壳,双方不能说半斤八两,也能算半斤五两。
见到弩箭起不到效果,高顺怕对面后排弓箭再次抛射,当下也不迟疑,喊道:“冲阵。”
“冲阵,冲阵,冲阵!”
陷阵军高声呐喊,双方距离已经不足五十米。
前面的枪盾手开始加快脚下步伐,以小碎步往前冲刺。
在漫天的尘土烟中,陷阵军如一道钢铁洪流,向着麹义军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