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绝义,求败壮志,用心斩诀,不知你如今达到了哪一步?”
来人一席话好似在无敌心中掀起了千层浪,让他不可避免回忆起了往日种种……
十二年前,无敌仍是一个未瞎的人,他仍有妻儿,仍有情!
这一切源于无敌“用心斩”的授业恩师,二人的关系十分良好。
但是某年某月,恩师竟人间蒸发,失去了踪影,而他的一门二十三口家眷却全部死在刀下。
无敌当时只道师父遭人灭门报复,惨遭暗算。但是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明查暗访,终于知道恩师避世美国的消息。
十二年前,无敌来到了美国找寻师父,当时无敌的刀法已大成,在东瀛难寻对手,故萌生向授业恩师挑战之心。
但是当日的恩师只用了十招便败下无敌。无敌大感诧异,顿然发觉师父闭上的双目中只剩下两个漆黑的凹陷。
原来恩师不惜自残双目,以达用心斩“心刀合人”的极峰。
无敌目睹师父此举,才知自己的修为只是皮毛,离“用心斩”的无敌境界还有极远之路。
“用心斩,心刀合人,除了自残双目,还得绝情绝义……我一家二十三口的性命,便是由我亲手所取!徒儿,这才是真正的绝情绝义。”
当年的恩师如是说。
无敌当时万念俱灰,毅然下跪,留下配刀。说道:“师父,希望你再给我十二年时间,无敌誓穷毕生之力钻研用心斩,届时再来取刀,与师父再决一死战!”
自此师徒二人便立下约定!
而无敌的恩师,便是刀中不二!
亦只有刀中不二,才能创出这般绝情绝义的刀法!
……
人活着;为了会什么?
为了达成内心的欲望?为了在轮回的巨轮中肆虐?
经历了生,老,病,死……体会过贪,慎、痴之后……便什么也没有?
“答案。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他活着;却只是为了“刀”。
而无敌便是这种人。
对他来说,刀比生命更重要。而刀切割人肌肤爆射出的血花,也比一切都还要美丽和壮观……。
刀;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而自他美国一行后,整个人就看到另一条路!
当他亲手将自己的双目挖下来的那一刻开始。他更清楚看见了他的命运。
一切的浮光掠影也自死寂的黑暗中扫除……只剩下一条康庄的生命大道展现在他的眼前。路是血所涂染的赤红,路旁尽是堆积如山的尸首,路的终点是一个虚幻的概念:“无敌”。但对他来说并不虚幻,因为“无敌”便是他生命中的一切,也是他的名字。
那一天,他的妻子跪在地上痛哭了很久……
要求他不要抛弃妻儿远去。但他却完全没有听见他的妻子的痛哭声。他只沉溺在脑中对敌时敌人的惨叫声和哀求嘶叫声之中……
他拿起了刀,步出了家门。
然而,他的妻子的痛哭声却消失了。只剩下他步出家门的脚步声。
因为他步出家门之前,用刀将他的妻子杀掉。
他拭抹着刀锋上仍带微温的鲜血,踏上了他唯一所能着见的生命之途。他嘴角有点笑意,因为他刚刚卸下了绊着他多年的沉重包袱:他把他的妻子杀死了。
从此以后,便只剩下他的刀;与他的名字。
无敌。
再次想起了往日的种种,无敌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绝情绝义!”无敌道。
“哦,果真如此吗?”
来人负手而立,缓缓道。
“你当真做到了绝情绝义吗?”
“用心斩,心刀合人,据我所知,曾经有人为彻底斩断情欲,亲手斩杀自己一家二十三口的性命,可他还是未能真正做到绝情绝义!”
来人负手而立,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中更是多出一丝遗憾。
“你见到他了?”
无敌脸色一变道。
“不错!”
来人缓缓点头。
“他败了?”无敌道。
“他败了!”来人道。
“自诩绝情绝义的他,偏对他的‘刀’仍未绝情,“用心斩”的真谛竟然连他这个始创者也参不透,悟不彻底。”
似是想起当初那一战,来人叹息道。
听到此处,无敌心中战意却是愈发浓重,刀中不二是他的授业恩师,可自从无敌拜他为师那日起,二人就心知肚明日后必有一战!
如今刀中不二败北,他心中并没有任何惋惜,反而多出了一丝惊喜。
他名为无敌,自然就是为求一败!
“如今的你并不是我的对手!”
似是看出无敌身上蕴含的蓬勃战意,来人却是轻轻摇头。
这人便是徐子义,自从他在断崖与刀中不二一战后,便一人横跨大洋来到了纽约的唐人街。
本来是为了见一见那位与“天剑”无名有着同样命格的人!
然而却在此凑巧遇到了刀中不二的徒弟——无敌。
“为何?”
无敌的右手紧紧握在刀柄之上,他已经快要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了。
“你当真做到绝情绝义了吗?”
望着面前一身日本武士服饰的无敌,徐子义当面问道。
“……”
无敌本想开口,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显然他已经明白了自己问题所在!
“绝情绝义,莫非就真能做到所谓无敌吗?”
徐子义看着面前的无敌,忽然再次道。
“只是单纯的斩断男女之爱,父母之爱,还是太局限了,你除非能斩断宗族,家国,才能堪堪称得上自己能做到断情绝义!”
徐子义的这番话,好似包含莫大魔力一般,好似彻底在无敌面前打开了一扇门。
而一旁的日月门神等人听到此处,却是不寒而栗。
“你若能做到这一点,才有与我一战的资格!”
看着眼前好似动了心的无敌,徐子义微微一笑道。
“三个月,我在这里只等你三个月!”
见到眼前似乎做出了抉择的无敌,徐子义再次缓缓开口。
“好!”
无敌忽然道。
就这样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二人便这般离奇定下了三月之约。
无敌来的快,走的也快。
清冷的月色下,那道孤寂的身影不过是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朋友,你可知你刚才那句话会彻底唤醒一个恶魔?”
待到救起罗汉后,元武忍不住发问道。
“这有与我何干?”
徐子义神情淡淡。
“你难道不清楚你这番话会带给东瀛百姓多少苦难吗,难道你就不会感到愧疚吗?”一旁的青儿姑娘眼露不可思议道。
“据我所知,姑娘是华人吧!”
徐子义闻言,只是抬眼打量一下面前的青儿。
“当初东瀛入侵中土,他们可曾有过一丝犹豫?”
话说道此处,徐子义目光环视众人。
直至此时,众人这才噤口不谈。
“可普通人终究是无辜的……”
元武还是不忍道。
“无辜与否,又与我何干?我不过是想要见识一下一把真正无情的刀!”
徐子义负手而立,缓缓道。
当初在断崖与刀中不二一战后,徐子义就曾看出刀中不二所创的“用心斩决”仍有前路。
只不过一向自诩断情断义的他,却偏偏败在爱刀之情上。
而无敌作为“用心斩决”的传人,徐子义自然便将想要见识一把真正决心决意的刀的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只不过眼前的无敌,自诩断情断义,却与刀中不二相差无差。
二人都未能真正走出那一步!
“阁下为人近似邪道,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阁下还是请离开中华楼吧!”
见到徐子义全然不将普通人的性命放在眼里,暂替掌柜之职的青儿忽然下起了逐客令。
与此同时,日月门神也顾不得伤势未愈,眼中气机暗凝,缓缓在了青儿身后,似乎似是为了防备来人发难。
然而徐子义眸光一闪,好似刹那间凝结成冰一般,众人以为他要发作,然而他却只是淡淡瞟了众人一眼,便让他们浑似身体冻住,双脚生根,竟然动不了了。
“好!”
然而出人预料的是,徐子义只是淡淡回答了一个字,随后就转身离去。
……
徐子义离去后,唐人街首富沈天阳的寿宴仍在中华楼进行着,只见他酒杯来到元武的桌前道:“元武先生武功超卓,本人十分佩服,特来此敬一杯。”
元武与沈天阳并不算深交,只是点头朋友,但主人家亲自前来敬酒,也便饮了一杯酒。
元武其实十分忧心,明明大敌已退,可他却始终心绪不宁。究竟为什么会如此呢?
元武习武多年,修心之法已练至炉火纯青,寻常事难以令他不安起来,怎么现在却为了一个完全虚幻的“感觉”而忧心起来了?
他担心的究竟是会什么东西呢?
“呜……哇……”客席中突然传来几声惨叫,有许多宾客感到喉干舌燥,天旋地旋,倒了下来。中华楼大堂中乱成一团。恐慌。呻吟。凄号响满了整个中华楼。三百人中已有五、六十人倒地不起,也不知是生还是死?
“怎会这样的?”元武向焦急不安的青儿问道。
“酒菜已检查过,没……没可能有问题的……”青儿道。
忽然元武感到全身一阵酸麻,四肢百骸仿佛脱了力一样。青儿亦有同样的反应,二人互望,脱口齐道:“沈先生的那些酒?”
沈天阳亲自携来的酒,谁又会想到有蹊跷!?
沈天阳全身震抖,似乎十分内疚,道:“对不起……二位,我敬的酒中有……迷毒……”
沈天阳德高望重,竟在自己寿宴中下毒害人,实在令人惊诧。
元武盘膝而坐,欲运功驱除迷药的毒力,口中仍不禁怒骂沈天阳:“沈先生,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对……不起……因为开席前,我……五岁大的独子被一个黑龙会名叫‘阴阳使’的连长掳去了……他们逼我向众人下毒,否则便把我的独子分尸……我……我也是逼不得已的……对不起。”
这个唐人街首宫从未想过情况竟会如此严重。
人众之中一把不男不女的阴邪声线道:
“各位是不是很辛苦呢?不要紧,我这里有一些解药……”
一个不男也不女的洋人忽然步出,身上穿着少女穿上也刺眼的五颜六色衣装。嘴涂了紫色的唇膏,手指甲也涂上了鲜血红色。单看相貌,无论如何也分辨不了此人是什么性别、年纪有多大。这个阴阳怪气,像妖魅般的人便是近日在黑龙会掘起极快的地区头目。
连长“阴阳使”。
“这个妖人便是阴阳使?今晚一切也是他主使的?”元武义愤填膺,但迷药的药力极之厉害,元武就差点连开口说话的气力也没有。
“嘻,大家不用惊惶,只要心平气和,乖乖听从我阴阳使的吩咐,保证大家平安,而解药亦会很快给各位绅商服用。”阴阳使娇声道。
原来唐人街一直是黑龙会的心腹大患,阴阳使早有吞并唐人街之野心,但是,他明知唐人街潜龙伏虎,欲入侵唐人街,必先铲除有实力的高手;例如日月门神。罗汉及元武,当然还有那传说中的中华楼掌柜。
本来,阴阳使绝对难以实现他的目标。但在三个月前,他结交了一个来自日本的刀客,此人刀法之高,堪称天下无敌,刀客只欲找高手比武决斗,别无其他要求,阴阳使很容易找上对头人给这名刀客决斗,但从来没有人可以接他半招而不死,而刀客亦因“刀有用武之地”而留在阴阳使身边。
二人互惠互利,阴阳使也因惜那日本刀客之手立下不少大功。竞在短短数个月间由一个地域小头目晋升为黑龙会的“连长”阶级,地位权势有了,阴阳使便决定策划入侵唐人街的大计。
而今夜的突袭就是阴阳使一手筹划,先利用奸细引诱日月门神与日本刀客相遇;再利用人质威胁沈天阳在酒中下迷药,企图一网打尽所有华人的领袖。阴阳使手上最强的筹码——日本刀——“无故”——真正正的无敌。
只是中途虽有变卦,可好在结果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
与此同时,距离中华楼的远处一角,一个身穿灰黑色唐装衫的老者亲眼目睹这一幕后,却是嘿嘿冷笑起来。
月色笼罩之下,这老人手执一个烟筒,皮肤上皱纹极多,少说也有六、七十岁的高龄,苍老的面容上带着一份邪阴之气。但蓬头垢面,只像一个老年的乞丐。
“嘿,迂腐至极,难怪会落得这般下场!”
老人觑咪起的双眼突然闪出了一丝光芒,言语之中对待中华楼众人的结果似乎很是乐于见得。
而他的双眼却是在前方看到一个人影。
一袭青衫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