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即是一方叛乱,又是一次机遇,石勒跟随父亲出征,褒义来说是豪情万丈,建功立业,贬义来说就是充满野心,期待着能和父亲一样,统领万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石勒毕竟年轻气盛,到目前来说人生一帆风顺,心中所思所想,都被石城有所察觉,石城既想让儿子承继父业,又担心儿子轻狂,陷入朝臣的阿谀奉承,根本没有注意到朝廷的阴暗,如何应付面对诡谲的庙堂。
渔阳的夜幕转瞬降临,军中点燃火把亮如白昼。伴随军中报号“监军朱轼,征北将军马戎,征东将军袁秉,安远将军赵歇,荡寇将军纪侃、镇军将军蔡远道、扶军将军范定国、辅军将军刘钰、虎贲中郎将董斌,建武中郎将石勒、忠义中郎将费涛、护军校尉陈凡、镇军校尉李守良已到帐外,请大将军下令。”中军帐卫士拉开帷幕,石城道:“请诸将入座。”
等诸将坐闭,马戎最先开口:“大将军紧急传令,不知有何要事。”石城微微一笑:“渔阳乃幽州重地,可我军自进驻渔阳以来,感觉人烟更加稀少,各位将军可否视察一番?”
马戎与袁秉相视一笑。
“禀报将军,这几日我与征东将军视察一番,所到之处尽是凋敝荒芜,路有遗骸,甚是凄惨,渔阳长城似有破损,看来此番匈奴犯边除了劫掠财货人口,还乘机破坏我北方防线,我等担心渔阳善后之事,我大军远征,后路不得不防。”
石城道:“将军所言甚是,我也发现渔阳困苦,如今贼军盘踞辽东,前途未知,匈奴来去无踪难以及时察觉其动向,如果后路不保,大军有倾覆之险,我意在渔阳留有一军,一面修缮城防,安顿遗骨,一面监视匈奴,为我大军策应,不过东征凶险又无法留更多的兵马。”
马戎道:“将军只管安排,我看留有部分军士即可,估计辽东情况也同样恶劣,叛军意图拖死我军,我等心中应当有所估计,大军在渔阳也不可久住,需盯住叛军速速平叛,同时将渔阳情况在详细汇报朝廷。”
“马将军所言甚是。依将军之见,谁可坐镇渔阳?”石城话音刚落,石勒迫不及待地起身:“启禀将军,末将愿意留守渔阳。”石城骂道:“本将正询问征北将军意见,小子无礼赶快坐下。”马戎道:“留守渔阳,干系甚大,建武中郎将既然主动请缨,必然胸有成竹,在下倒是同意。”石城又看看帐中其他将领,监军朱轼道:“禀大将军,令郎年少有为,从军作战也有十余年,倒是可以胜任。”石勒听罢,乐呵呵地笑道:“大将军,你看马将军、朱监军并无异议,您就同意了吧。”
石城背过身,心中其实有些埋怨石勒出头,年轻气盛没有错,可是石勒年纪虽然最小,军中资历倒还不少,十几年戎马竟然还在如此冒失,防备渔阳重任,其中的干系岂是一个小小建武中郎将能够承担的?现在石家是风生水起,短短十几年就从俸秩二百石的洛阳守备做到万石的大将军,爵位飞升到国公,除去有禄无权的宗室亲王,实权的国公兼大将军,不少朝臣可是嫉妒已久,另外朝中还有一个比自己地位略高的笑面虎李儒,谁知道帐中将领是心甘情愿让石勒防守渔阳,还是想抓住石勒把柄再看石家笑话?
思虑一阵后,石城转过身来,:“本将下令,着征北将军马戎、镇军将军蔡远道、虎贲中郎将董斌、建武中郎将石勒留守渔阳,听从征北将军调度,留守步军一万,骑兵两千,以及幽州投奔的豪强部曲一千五百人作为前锋军,一定要细心防守,不得让匈奴或叛军有可乘之机。”石城接着分发将令“其余兵将再三日后启程,大军进发一举荡平辽东。”众将领命,各自离开。
石城心中担心石勒莽撞,此次布置中虽然保留了石勒的意愿,但并没有让答应让石勒做主将,反而在留守将领中,石勒的座次位居最末,需听从所有人的指挥。
马戎为将贵在稳重,行军作战偏向保守,这让马戎在朝中形成进攻不足守城有余的名声,当初马戎还在是河南校尉的时候,每次主动出击楚军都惨遭败绩,后来石城都督冀州、并州、豫州兵马时,因为多次败绩将马戎而被贬谪成为延津守将,结果马戎驻守延津半年,未能让楚军前进半步,为汉军集结兵马粮草留出充足宝贵的时间,临时经略李儒在之后恢复了马戎的官职,在平乱之后,李儒更是举荐马戎,提升马戎做了京兆校尉,成为马戎官职高升的贵人。
从这一点来看石城的举动意在让稳重的马将军镇住渔阳,也约束一下躁动的石勒,这样即便石勒有所失误,也不至于出大纰漏,承担领导责任。
可石城没有再继续细想,也没有想到这一次一向作战稳重保守的老将,竟然一改往日作战风格。
等石城率领大军离开后,马戎并没有将军队集结在一处,让诸将听从自己的号令。
下令让石勒率领前锋军,以及弓弩手五百,骑兵五百屯军滦城,即渔阳最北端要塞,蔡远道率步军两千屯军于平谷、董斌率步军两千,骑兵五百屯军于潮白河西岸,自己领其余兵马驻军渔阳。马戎一面令各军就地修整城防,赋予所有将领便宜行事之权,若匈奴兵至,立即派人禀报;一面告诫不可轻敌,若敌众我寡可据险防备,实在难以抵挡,再有节制的退回渔阳,别有商议。
起初蔡远道和董斌都对此行动表示反对,认为留守兵马本来就不多,直接进言:“如今渔阳郡各地残破,随时可能面临匈奴犯境,目下来看应当步步为营不能犯险,先集中军力完善渔阳城防,再伺机由近及远徐图恢复渔阳防守。”
马戎解释道:“依靠坚城防守,虽然于目下似乎有利,但匈奴南下并无定数,仅仅依靠渔阳一城,如何防备匈奴给予牵制,岂不是纵容匈奴劫掠他出?何况渔阳郡内各地城池皆有破损,岂是轻易修好的?故应当先趁匈奴还未南下,抢占险地,慢慢将这险要地界的城防修复,哪怕匈奴骑兵会蜂拥而至,但终究没有攻城器械,只要细心防守险要之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渔阳必然无忧。绕开险要直接进入渔阳腹地,这要看匈奴有没有这胆子,进来容易回去难,尔等回军夹击,或攻其后翼,匈奴岂有不败之理?”
这也是一番道理,可蔡远道和董斌还是觉得目下兵力单薄,分兵据守压力太大。结果石勒表示赞同马戎:“这匈奴来否尚无确切消息,如果一味坚守渔阳城,倘若匈奴不来,岂不延误恢复其他要地的时间?末将赞同马将军意见。”蔡远道一看石勒赞同,毕竟大将军之子,朝廷新秀,也就不再多言。
可石勒的发言不过是明面上的话语,石勒本来想担任一方主将,再向天下展示一番自己的军略雄才,可父亲偏偏安排了三员比自己官职高的将领,分明就是要压制自己。石勒不理解,自己充当一方主将,明明是给父亲张脸。如果马戎按照以往稳重的性格,自己怎会有出头之日?偏偏这一次马戎竟然甘愿冒险,竟然无意遂了自己的心愿,有独立的领军机会,蔡远道的建议虽然也有道理,可是机会难得,怎能轻易放弃?
石勒到底还是率军走了,蔡远道和董斌也听从了马戎的军令,反正匈奴要来,第一个交锋的就是石勒部队,自己有何担忧的?大不了石勒难以抵挡,自己再率军返回支援呗。而马戎本人,终究是怎么想的呢?匈奴主力又会不会大举南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