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五年五月二十二,郑成功所部按照原定计划进入磁灶地区。随即,郑成功所部明军便开始收集粮草、税赋,一如半个月前进攻永宁卫城和崇武千户所城那般。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毕竟军无粮则散。更离谱的郑成功都做过,比如夺取厦门岛后,郑成功一度夺取了高浦寨,结果却并非是为了占据,仅仅是把寨子的砖石都卸下来运走,最后留了一个被夷为平地的寨子给清军。而那些被运走的砖石,则大多用在了修复五通寨以及郑芝莞修复中左所城的用途上了。
收集物资是郑成功所部向清军占领区发动攻势时几乎必做的事情,福建这边见识过太多次了,却也并不新鲜。然而,新鲜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磁灶一带的地主们受苦了,郑成功收集粮草时,对穷苦百姓往往会网开一面,但是这些地主家里有粮有钱的,肯给清廷交税却不肯给明军纳税,这总是说不过去的吧。
这边郑成功开始收集粮草和赋税,那边地主们便派了人去向清军求援,以求减免损失。数日后,漳州总兵王进率一千骑兵、两千步兵抵达,便与明军对峙于此。
原本的漳州总兵王邦俊已经死在了盘陀岭,清廷以王进为总兵官,也是看上了永历元年的泉州之战,王进为泉州清军解围时的表现。奈何这位王老虎接下的却是个烂摊子,王邦俊被杀,近两千漳州清军失踪于盘陀岭,被杀、被俘,他们连个大概的数字也无,唯有重建。而他的对手,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初出茅庐的郑成功了,而是如今郑氏集团的新首领,带甲不下两万的国姓爷。
按照原定计划,郑成功以戎旗镇埋伏于磁灶山坑南,以援剿右镇埋伏于磁灶山坑北,以左先锋镇和援剿左镇埋伏于磁灶社内,另遣亲丁镇、前锋镇、右冲镇三镇诱敌。
镇守漳州府总兵官一职,前后二人皆是姓王。奈何,历史上的王邦俊先是在盘陀岭之战大败明军,阵斩柯宸枢,全歼中冲镇,随后在第二年又顺利的为潮州解围,逼得郑成功不得不重新下海,对郑成功心存不屑,才会误入包围圈。而今时今日的王进,虽然也曾为泉州解围,奈何他一不是王邦俊,二来郑成功这几年发展比之历史上要顺遂太多,前不久的马得功、黄澍不说,就连王邦俊的脑袋都已经用来妆点福建明军的功劳簿了,此时此刻的他是万万不敢再轻敌了。
王进一边在此保持存在,与明军对峙,一边派人漳州向协守的福建左路总兵王之纲求援。王之纲本是高杰的部将,所部比之他的那些前流寇部下的战斗力更胜一筹。王进不敢托大,便在此对峙,只可惜郑成功从不是个不知变通的榆木疙瘩,此刻一旦发现王进不肯进入圈套,便立刻解除设伏,出动全军向清军发起进攻。
明军总兵力不下八千,是清军的两倍有余,王进透过探马,发现明军的编制似乎有些奇怪,仗着骑兵数量远胜于明军,择一宽阔适于骑兵发挥的所在列阵,借交锋权作试探,结果竟被明军轻而易举的击溃。
王进小挫即逃,清军仗着骑兵数量的压制力,不断的利用机动能力与明军周旋,最终带着大半的部下逃了去,与刚刚出城的王之纲一同缩到了漳州府城里。
磁灶之战,最终以明军取胜告终,郑成功更是击溃了多年前恨之入骨的敌军。唯独有些可惜的是,王进没有王邦俊那般骄横,没有进入埋伏圈,虽说同样是战败了,但是损失要少上太多,丢下了一些实在救不出来的殿后部队便逃之夭夭了。
斩获不及预期,但终究是一场胜仗,郑成功按照众将及各镇表现,以苏茂、林胜二镇为首功,甘辉官兵为副功,万礼、柯鹏官兵为又副功,照中敌赏格升赏。随即,率部返厦门,结果刚刚来便听说了施琅越狱而逃的消息,当即便是勃然大怒。
施琅其人,虽然权谋水平,或者说是情商方面不高,但是统兵、练兵的上面还是很有一套的。除此之外,施琅一度作为郑成功的谋主,对于郑氏集团以及郑成功麾下的这支福建明军的内情知之甚深,一旦为清军所用,危害极其巨大。
这方面乃是其一,更重要的在于,郑成功将看押施家父子、兄弟的任务交给了他的亲信部将林习山,结果人莫名其妙的没了。林习山对此一无所知不说,其副将吴芳的供词之中,也多有匪夷所思之处。比如来人持郑成功下发公文,吴芳为何没有仔细查看;再比如行至半路,吴芳一行人被打晕,一是来人为何没有杀他们灭口,二是他们被突然打晕,是一起被打晕的,全部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好像是商量好的一样,这些疑点无不是在暗示着林习山大有存在着监守自盗,派遣部将设计暗放施琅的可能。
郑成功盛怒之下,便要处死林习山,以儆效尤。林习山是郑成功的老部下了,追随多年,与众将的关系也都不错,此刻当即便有众将下跪请求郑成功收成命。
节堂之中,众将恳求之声此起彼伏,便是郑成功,其心中也不免有些触动。当年清军屠戮安平镇,他赶到时已经晚了,埋葬了母亲的尸骨,决定焚衣起兵。当时如洪旭、陈辉、林习山这等人物,虽然手上都没有什么兵马了,但是在那些奉郑芝龙命令降了清军的旧部中的威望却还是颇重的。前去降清,多了不说,一个富家翁总还是有的,更有存在着清军为分化降清闽军而要用他们的可能。但是他们一个个的,不光是没有降清,更是连诸如郑彩、郑鸿逵这般比他实力更强的郑氏集团头目也未有跟随,反倒是跟着他一路漂泊到了南澳岛,从那毫无希望的绝境中走到了现在。
盛怒褪却,郑成功已经有了悔意,而且细算起来,林习山确实存在着设计释放施琅的可能,因为是他将施琅交给了吴芳来看押,但是吴芳的问题更大。而且无论是林习山,还是吴芳,他都没有切实的证据。此刻众将苦劝,郑成功也打算就着这个台阶下来,但是对于吴芳,即便是没有监守自盗,也存在着看押上的疏忽,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
话已在嘴边,奈何尚未出口,一个亲兵急匆匆的推门而入,随即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到郑成功身旁,附耳报告。
闻言,郑成功当即便是一愣,随即也顾不上这些部将了,连忙赶了出去。直到一艘刚刚驶来不久的海船上,看到了施琅的那具早已经凉透了的尸身,悬着的心落下的同时,更大的震惊接踵而至。
“陈参军没有说他是如何确认施琅一定会从那里登岸逃亡的吗?”
“国姓爷的话,没有。陈参军只说了句以防万一,瞎猫还真撞上了死耗子,便再没说过旁的。”
“瞎猫撞上死耗子?”
郑成功旋即摇了摇头,心中暗自道了句绝非那么简单,便转而开始盘问那几个被俘的亲兵和随从。结果得到的答案,与蔡巧派人带来的毫无出入。
“苏茂!施福!”
到了节堂,众将依旧保持着刚刚他离开时的姿态。此刻,无需恳求,郑成功走到林习山的身前,双手将这个追随多年的老部下扶了起来。
“事情已经查明了,您是被冤枉的。”
“末将,末将”
扶起了林习山,郑成功随即令众将起身。然而就在众将不由得松了口气,准备站起来重新落座之际,郑成功紧接着便说出了此言的后半句来。
“除左先锋镇总兵官苏茂外。”
app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