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两个家伙,在陆流云的眼里,是两个异类。
桓温,这个并不是高门望族,却显而易见不是一个老实本分的新贵族。在他受封荆州之前,丹杨尹刘惔认为桓温确有奇才,但亦有野心,不能让其掌握荆州形胜之地。今日见过以后,陆流云感觉此人确实是如猛虎一般的男人。
而他们的公子,郗超,也并非如陆流云一般的传统北府之人,性格飞扬跳脱,放荡不羁。前北府主人太尉郗鉴把刚出生的郗超定为未来北府主人,自幼送入北府培养。不同于陆流云的龙骧府的战场决机,郗超最早是在北府情报暗杀组织——“夜莺”培养的。而郗超在十五岁时,被上代夜莺府主人他的叔叔郗况称为“百年奇才,北府兴亡决于此子一息之间。”而在一年之后,郗超便不知所踪,独自离开北府,游学天下。北府上下,讳莫如深,以北府之势,竟八年之久没有寻得。待到找到之时他已被会稽王司马昱征辟为府掾,之后投身在桓温军中。
“我听说,流云号称出身于吴郡陆氏?但事实上并非如此?”郗超突然缓缓开口。
陆流云微微皱眉,旋即道:“是,公子。小人托名于吴郡陆氏,乃是北府所赋身份,以谋取功名所用。实则......”
“实则乃是是汉高祖刘邦之弟、楚元王刘交的二十一世孙。”
郗超与桓温交换一下眼神,淡淡一笑:“没想到流云出身如此高贵。朝中那群酒囊饭袋不过是一些高门望族,流云竟是煌煌天汉之后!嗯~让我猜猜看。”郗超沉吟:“流云可是原名:刘云,家中排行老六?”
陆流云大骇,脱口道:“公子,您怎么知道?!”
郗超笑着把冰冷的手搭在陆流云肩头:“不要紧张,不过是推测罢了。”
他说的轻松写意,陆流云却心里大为震撼:他的身份除了少有几人知晓,再无人知道。这素未谋面的公子,即使握有“夜莺府”收集的情报,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陆流云不知道他是因为记忆好过目不忘,还是真的只是凭名字推测,两者都实在可怕。当初老爷子属意的接班人选,只有“天才”二字可以形容。
“好了,嘉宾、流云都入座吧。说起来流云可有表字?”桓温压了压手,示意二人入座。三人面前桌上都摆着一个精致的青铜酒樽,一小壶烧酒,几道精致的河鲜小菜,虽处行伍,看得出这桓将军还是挺懂得享受的。
陆流云微微一笑道:”兄长原定的字讳‘静渊’。怕云过于飞扬飘散,定个沉定安稳的字,想改一改命数罢了。”忆及兄长,陆流云不禁一愣,想来此件事毕,是需要回去看看阔别经年的唯一亲人了。
“好字,流云兄长不愧是个秒人,改天还是想登门拜访一下的。”郗超眯着眼转而问道:“流云我也不兜圈子了,眼下便有一事须流云办妥。”言毕,解下腰间黑色佩剑,正色道:“龙骧府陆流云听令。”
郗超声音不大,语速也十分缓慢轻柔,却自带泰山之威,而那柄黑色长剑沉静的散发出北府世代主人信物的超然。陆流云急忙下拜,双手举过头顶。
郗超把剑放在陆流云手中,道:“大老爷上月传书言及龙骧府上任‘府司’病故,既然这次派你前来,想必流云便是北府属意的下一任府司了.......”
“公子!流云何德何能?”陆流云大惊,抬头望向郗超。
郗超摆手打断:“流云无需多言,你的事情我还是略知一二的。大丈夫遇事,当仁不让。你的难处再大能大的过我?咱俩都是‘新娘子上轿——头一遭’,共同进取,还可以交流心得,挺好的。”
许久不说话的桓温拍案而起,大饮一口杯中酒,大笑:“好一个当仁不让!流云何必过谦,谁都不是打娘胎里就会做这做那的,学就好了!何况你这小子,我喜欢,不似建康那群世家草包,整天清谈!”
“是!”
被桓温的豪气感染,以陆流云弱冠年纪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当时就郑重应下了。郗超却是颇为无奈的看着他的主公,苦笑道:“将军慎言,莫让旁人知晓。”
“怕什么!这些酒囊饭袋越多越好!总有一天,哼哼,让他们知道我桓温的刀锋!”桓温越说越起劲,陆流云却是心下骇然:“莫不是这桓将军,有吞天之志?”
郗超看出陆流云的心思,平静的说出最惊人的事情:“流云,我们要做的就是这种开天辟地的大事情,你有兴趣和我们一道,去看看我们自己可以在未来史书上留下怎样的功业吗?”
桓温轻轻捻了捻唇上胡须,微笑道:“倘若不能流芳百世,何妨遗臭万年?我桓温,决不甘心此生只是个庸碌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