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
柯庆提着一壶酒坐在了樊爻和金其龙两人的对面。两人带着枷锁镣铐,身上脸上都挂了彩。
柯庆:“你们两个受苦了。”
金其龙耷拉着眼,都没抬眼看柯庆,从鼻腔后面挤出来一声:“哼,这是断头酒还是劝降酒?”
柯庆笑道:“你这孩子,说话怎得如此不中听。”
金其龙:“先前皇城司十几处暗桩和内线,也都是因为你吧,几百号人,败类,枉我父亲把你视为己出!”
樊爻:“庆伯,临来汴梁之时我曾起过一卦,泽困于水,天地不交,有小人当权,亲离之祸,我对所有人都小心谨慎,唯独对你不曾有过半点怀疑,庆伯,你的所作所为……”
柯庆打断樊爻的话:“我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我们江北的世家望族,那赵宋的皇帝有什么好,盘剥咱们多少银两数都数不过来,孩子听我一句劝,别在执迷不悟了,只要你们愿意,高官厚禄,你们将来要什么有什么,何必受这罪。”
金其龙:“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卖了兄弟卖子侄的给他们卖命。”
柯庆:“兄弟,谁是我兄弟,那我当佣人一样呼来喝去,一个个吃香喝辣的当他们的官老爷,我今年五十了,媳妇孩子都没有,连个像样的官都没做上,我不能成绝户,在这里我官拜尚书,将来一统中原我就是开国功臣,封侯拜相。”
金其龙:“拿亲朋故友的血给你铺路,你能心安,就不怕遭报应吗?”
柯庆:“报应,什么报应,我一没打二没杀,不过是说了几处地点,又不是我亲手害了他们,他们眼前让我东跑西颠的出了多少力,我对得起他们!”
金其龙:“那你对得起我们,我们这身伤还不是拜你所赐!”
柯庆:“又不是我打的,管我什么事!”
樊爻笑道:“庆伯,刚刚你来之前,我又起了一卦,你知道上面怎么说的吗?”
柯庆:“怎么说?”
“卦上说,两日之内,你定当身首异处!”
樊爻仰天大笑,笑声在牢房里回荡,听得柯庆头皮发麻。
柯庆怒摔酒瓶,将桌面上的东西一把扫净,指着樊爻骂道:“不识抬举,就在这里等死吧,和你老子一样,又臭又硬,食古不化!”
……
清晨,汴梁城的各个城门口岗哨森严,进出人员全都一一盘查。
军兵拦下一个商队。
“从哪来的?”
“军爷,我们是洛阳过来给宫里送东西的,您看,这是八行。”
领队的商人将一锭银子塞到士兵手里,低声和军兵说道:“军爷,户部刘大人是我舅舅,通融通融。”
军兵收了银子,将八行还了回去:“车上装的什么?”
“都是宫里用的,后面的驴车上还有宫里宴会要用的烟火。”
“走吧走吧。”
商队有序进城,全然不知马车下藏着两个人。
行至人员密集处,赵廷玉和杨琳从车下翻滚出来。
赵廷玉:“这个马车怎么这么大怪味儿,熏死了。”
杨琳:“你看清楚,那是驴,不是马。”
赵廷玉:“这就是驴啊,我还没见过呢。”
杨琳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哎呀,想不到还有这好事,我还愁怎么进城来呢,这还真是想吃奶就来了妈呀。”
赵廷玉:“杨琳,你一个姑娘家文静点点好不好,满口粗言成何体统。”
杨琳:“我去你的吧!”
一青壮的小伙子,手提着一筐热腾腾的大白馒头走来:“两位,今天早上刚刚蒸出来的炊饼,热乎着呢,两钱银子一个,来一个?”
杨琳:“两钱银子一个,你怎么不去抢啊!”
赵廷玉摆手道:“不了不了我们不饿。”
“哎哎哎,别走啊。”
小伙拦住两人道:“我这够便宜的了,你往南薰门前走走,那边都卖五钱了,来一个吧。”
赵廷玉:“不不不,我们真的不饿。”
小伙诧异道:“你不知道吗?”
赵廷玉:“知道什么?”
“晒干了预备下好治百病啊!”
赵廷玉:“面蒸熟了而已,能治什么病。”
“看来你还真不知道,今天南薰门前有南边来的细作要斩首示众,刽子手到时候把血放出来,拿炊饼浸满了回家晾干能治百病,再有半个时辰人就要拉去刑场了,赶紧买了好去抢个好位置啊。”
“半个时辰!”
赵廷玉和杨琳相视一眼立刻向南薰门赶去。
小伙子后面喊道:“你们别不信,就我这里便宜!”
赵廷玉和杨琳穿过人群,见四座囚车在人群簇拥下往南薰门前走去。朱罡、凌焱、樊爻、金其龙四人各自站在一座囚车里,镣铐加身,只有头露在外面,双手被锁链拴在囚车上。沿途的街道两旁站满了围观的人,不少人拿着烂菜叶、生鸡蛋甚至还有那狗血的。
旁边的大娘拿着插着牙签的烂菜叶,卯足了力气往囚车上扔。
赵廷玉伸手拦道:“大娘,他们和你有什么仇,至于出手这么狠吗?”
老婆子推开赵廷玉的手:“你让开,扔完了这一框官府赏半吊钱呢,别耽搁我赚钱。”
一旁的老头拍了拍赵廷玉:“孩子,过来帮帮我。”
赵廷玉转头,见一须发斑白的老丈,拎着半桶血,手里拿着个被血染红的水瓢。
赵廷玉:“老伯你,你这又是干什么?”
“黑狗血,辟邪的,他们是犯人身上的血不干净,用这个驱邪,这样杀了之后的血才能治病啊,我手抖得厉害,你来帮帮我,事后我给你二十文钱作答谢。”
赵廷玉甩开老伯的手慌乱的走开,却又被那扔菜的老婆子拦住。
“孩子,你也帮我扔点,我离得远,待会还得去前头看行刑的,领炊饼哩。”
赵廷玉难以置信的看着那老婆子,看上去还算是慈善,却如此冷血的让人害怕:“大娘,你也是个汉人,就这么忍心看着同胞受难却还在这里挣这昧良心的钱。”
老婆子一听怒道:“他犯了法还不能杀了,他死他的,还妨碍我赚钱了吗!”
赵廷玉:“都是汉人……”
不等赵廷玉说完,老婆子破口大骂:“我管他什么旱人湿人的,不能不让我们治病了吧,你这个孩子怎么长了个老婆嘴,你愿帮就帮,不帮就滚一边去。”
赵廷玉气不过,想着救人要紧便挤开老太太到一边去。老婆子见赵廷玉挤他,手里的菜叶子砸到了赵廷玉头上,骂道:“没教养的狗东西!”
赵廷玉并不理会的走开,一旁撒狗血的老头凑过来:“他婶子,我帮你啊。”
“谢谢了,他叔。”
“街坊四邻的谢啥,领了钱分俺点。”
“滚!”
杨琳看了看地上的菜叶,一时计上心头。她抓起一块烂瓜,将自己的暗器针插在上面,挤在人群中朝朱罡囚车走去。朱罡在加入皇城司前虽然在嘉兴府沿街乞讨,溜门撬锁,顺手牵羊也是个有名的贼偷儿。
“朱罡,朱罡!”
杨琳一边跑一边跳着,可任凭她怎么喊,嘈杂的人群将她的声音遮盖。
杨用尽全力将手里的烂瓜砸在了朱罡的脸上,那带着腐烂味和水渍的烂瓜,“啪”的拍在朱罡脸侧,在人群中打出了声。
朱罡耳朵被粘在脸上的烂瓜振动嗡嗡响,他本能的扭头看向人群,见杨琳在人群里挥着手臂,立刻会意。将那烂瓜掰开,把针紧紧握在手中。
眨眼间赵廷玉寻不到了杨琳,又见囚车即将行至刑场,急得手足无措。情急之下,赵廷玉翻上路边的房屋。
“有乱党,放箭!”
刚刚站定于屋顶上,埋伏在街道两旁小巷子里的军队便发现了他,一声令下,箭矢齐发。赵廷玉见状侧躺在屋顶另一侧避箭。
“不要走了乱党包围整条街!”
赵廷玉打草惊蛇,埋伏在两旁小巷的军队一起杀出将南薰门前整条街团团包围,街上的百姓看到立刻慌乱不已。军队和百姓的队伍拥挤在一起,进出不得。人流一直波及到整条城中大街。
不明情况前来看热闹的,知道情况想要逃离的,从皇宫赶来帮忙的禁军,从城外进来送货的商队,想要捕抓乱党的军兵,想要逃离现场的百姓。一时间,汴梁城南薰门到皇宫门前的中央大街乱成了一锅粥。
“不要跑了犯人,立刻就地正法!”
监斩官一声令下,几个刽子手就近爬上囚车,抡起鬼头大刀看向凌焱的头。
杨琳右手短枪掷出,枪穿破他的喉咙,刽子手倒在血泊中。杨琳纵身一跃,脚踏人群肩膀跳上囚车,右手朝着近前的官兵打出暗器扰退众人。
与此同时,从房顶飞跃而下的赵廷玉,使出阴冥指打在另一刽子手举起的刀上。这一击赵廷玉可是运足了力气,那刽子手的刀被震飞,刽子手也跟着后仰栽下了囚车。赵廷玉捡起地上的鬼头大刀,一刀劈开樊爻的枷锁镣铐。樊爻冲出囚车,抱着劈碎的木头桩子砸向一旁的官兵。
金其龙见状仗着身体强壮,挣破囚车撞到数人。
朱罡早就用针偷着打开了拴在双手的镣铐。他眼疾手快,见刽子手要砍,立刻抽回手来,双手用力往上推,冲破囚车上的刑枷,抱头蹲进了囚车里躲开刽子手砍下来的刀。随即跳出囚车,像只泥鳅一样窜到了囚车底下躲避着官兵的攻击。照着马肚子使了个“兔子蹬鹰”,马被踢的疼了,收了惊吓,拉着囚车在人群里胡乱冲撞。朱罡趁乱跑上了一旁的房顶。
“放箭,那个瘸子跑出来了,不要让他跑了。”
朱罡手脚并用的像个猿猴一样在房顶上窜来跳去,可他毕竟在狱中受刑罚所伤,又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稍不留神,大腿中箭从屋顶滚落。
“就地正法,就地正法,不要跑了犯人!”
樊爻几上前将监斩官从马上扑了下来,手起刀落结果了那人性命。
樊爻:“不可恋战,快走!”
金其龙抡着根大木头扫倒大片官军救出朱罡,凌焱和杨琳紧随其后,眼看就要突出重围,刘麟带着大队禁军赶来。
相比于这些为了填饱肚子才选择当兵的厢兵,禁军各个精壮且战斗经验丰富,与这些寻常的官兵截然不同。
杨琳双枪合作一杆长枪,在手上一抖,枪尖似寒芒,点到既伤。杨琳抽枪回身,扫开周边禁军打来的兵器,随后甩身回击宛如游龙出水,秋风扫叶,身前一排禁军全都是枪出封喉,殒命当场。
其余士兵见状纷纷把头盔上的甲叶拉下护着脖子。这一下让杨琳的攻击大打折扣。
除了杨琳,朱罡等人全都带着伤。正所谓两拳难敌四手,恶虎仍怕群狼。杨琳很快就没了力气,暗器打在那些人身上也被铠甲抵挡,根本不管用。
几人背靠背站到一起围城一圈。周围的官兵控制了混乱的秩序,和禁军一起将五人团团包围。
杨琳:“怎么办赵廷玉,难不成今天就这么完了?”
几人没有回应,杨琳这才发现,赵廷玉根本不在这里。
杨琳:“赵廷玉呢?”
凌焱:“管他做什么,不如一起杀出去,把命丢在这群汉奸手里,玷污了小爷的身份!”
刘麟伸手一指:“给我杀,不要活的。”
就在此时,队伍后面“轰”的一声巨响,紧接队伍瞬间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