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烟雾映入眼帘。

    激烈的交火声紧随而来。

    耳中并未听到剧烈风啸声，眼前的雾尘也没有明显流向，看来刚才那阵爆炸并非针对机舱外壳，而是用于内部。两名冬兵很可能想要朝上垂直进攻，从而发动了破墙装置。而且以现在飞机将近45°的倾角姿态，炸开以后甚至都能斜着爬上去了。

    果不其然。

    短暂切换回几秒正常视觉状态，刚刚踏进烟雾，沃森立刻就感受到来自侧上方的亮光。紧接着一团亮红色物体坠落在地，是个被打死的机舱守卫。喊叫混杂着枪声，不断从浓雾中传出。

    死掉的冬兵约瑟夫并不知道vip间在哪。

    te3舱室上方为警备小组休息区，向后走完小段通道、再穿过会议室，就可以到达卡特老太太的位置。但爆炸既然发生在中段te3舱室附近，冬兵巴基应该已经从某个倒霉家伙身上拷问出了情报。坏就坏在之前飞机守卫折损过多，如今还要分出一部分小组都去搜寻炸弹，哪怕算入驻守在vip间周围的人马，数量也不足以彻底拦住冬兵。

    因此，沃森要抓紧时间直接上去堵人。

    抽出两支沙漠之鹰，他向前一个小跳越过破口。身体还没落地，就感觉肋部传来撞击感，紧接着小腹也中了枪。不过在防弹衣、作战服和黑化躯体的多重阻拦下，它们并没能造成什么伤害。

    房间里混战正酣，枪弹四处飞。

    除了约瑟夫和巴基两个人，现场的冬兵小队没人再装着义肢了，这就代表只有巴基会在热成像里呈现出‘残疾’状态。借着浓烟遮掩，沃森干脆两步跳上天花板，左手分出几根指头固定身体，随后一把扯掉了限制视野范围的防毒面具。

    他并不是第一次尝试在烟中找人。

    常规的单兵烟雾弹发热量不大，与人体温差较为明显，所以很多热成像仪都可以将其分辨出来。而沃森的眼睛在这方面也毫不逊色，且比起那些较大视野限制的单筒、双筒热成像仪，纯肉眼视野更是具备碾压性优势。

    但现场的情况真的十分混乱。

    两名冬兵把房间里搅得一团糟，尤其是现在整架飞机45°倾斜的机动状态，活人死人基本上全都挤到了低处，犹如火灾现场浓烟中扎堆的逃难人群。

    轰！

    忽然，手雷爆炸的火光亮起。

    血肉瞬间糊了沃森一脸。

    所幸没有伤到眼睛。

    他当然不害怕破片和钢珠，主要是这颗手雷炸开的高温气团，让整个热成像视野里呈现出大片金黄。可即便如此，沃森还是窥见了边缘处的一道身影，对方正踩着一地尸体向通道奔去。那只暗蓝色的胳膊，被准确抓入瞳孔。

    砰！

    沃森只来得及开一枪，子弹擦着门框边缘，恰好错过了冬兵小腿的剩余部分。

    松开手指两腿用力蹬出，沃森像头犀牛一样撞上了舱门，他现在眼里只有目标，压根没去管脚下那些求救的幸存者。冬兵的速度很快，自己还没开始起步，对方就已经冲过了短通道。

    紧接着又是一声爆炸。

    在沃森的视线中，那只金属左臂正握着榴弹发射器，几下连射便炸翻了守卫。好在考虑到机身的平衡问题，会议室设置在横截面的正中央，两侧还各有一条通道隔墙，不然这番折腾很可能会让外壳大幅受损。但内部墙面也已经千疮百孔，几个大洞更是无比显眼。

    冬兵的行动没有迟疑，一块造型奇特的物体掷出，炸开了前往vip室的大门。

    他的右肩往前一晃，爆起大团血花。

    这是来自沃森的攻击。

    第二颗子弹紧随而至，但却撞到了其偏向身后的钢铁左臂。沃森的身体快速掠出通道，几乎就要和目标拉近5米以内，他可以保证在这个距离，自己一旦发动冲刺，就能直接把冬兵撞翻。可就在这个时侯，身下的地板突然发生爆炸，将沃森整个人震到失衡。

    老练的杀手提前为追兵放了颗诡雷。

    就是这关键的一秒种耽搁，冬兵已经冲进了vip室。前方右侧通道上正跑来新的守卫，这是部署在vip室四周的剩余人手，但他们根本不可能赶得及。沃森现在整个人已经呈飞扑状态，原本就呈45°倾斜的视角，现在更是完全倒转。他没有多想，做出了自己唯一能够触及的选择。

    砰！砰！砰！

    两支沙漠之鹰开始交替射击。

    冬兵才刚刚抬起手枪，上身顿时炸开大片血肉，整个人便失去力气向下软倒。沃森就这样保持着飞扑的姿势摔在地面，攻击依旧没有停止，几发.50ae子弹接连射中目标。但就在剩余弹头即将触体时，一道淡蓝色光芒从卡特老太太的方向亮起，冬兵就如同撞上高速行驶的列车头，身体伴随着巨响冲破右侧防弹隔墙，狠狠拍在机舱外壳上。

    赶路守卫被墙壁爆开的动静炸懵了，见到敌人便立刻举起枪口。

    等等！！

    一句‘wait!’还没从沃森喉咙里出来，火光已经亮起。

    神经紧张的守卫完全遵从了本能反应，三颗5.56mmnato弹壳翻滚着从抛壳窗掉落，现场进入死寂。沃森抓着双枪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他的眼睛还聚焦在滚落倒地的冬兵身上。那只银白色金属手掌往外翻着，静静地摊开，一动不动。

    “目标排除！vip安全！”

    那名开枪的守卫似乎也终于反应过来，朝身后队友大吼一句。接着他抬头看向沃森，被对方满脸的血污给吓了一跳。仔细瞅几眼，守卫认清了那身装扮：“零号特工，你没事吧？”

    “......我没事。”

    “什么？你还好吗？”

    被贴脸炸了一下，守卫现在的耳朵完全听不见这个音量。

    “我没事！！”

    用力从嘴巴里硬挤出三个单词，沃森绕过守卫，快步走到了冬兵的身体旁。见到士兵还在原地看着自己，他不得不试图找个借口支开对方：“警卫休息室刚才炸了颗手雷，应该还有一名敌人在，你要是不忙，可以去通道警戒一下。”

    顿了一下，他又补上一句：“这个家伙交给我就行，你们不用管了。”

    “好的，当然。”

    守卫把食指伸进头盔缝隙里掏着耳朵，愣愣地点了一下脑袋，端起m4卡宾枪就往通道方向跑。

    “沃森？你没事吧？”

    卡特老太太透过破洞看到沃森，见他满身的灰尘和血迹，便往前两步问了一句。不过沃森此时的注意力全在冬兵身上，他伸手解下那个战术面罩，熟悉的胡茬子方脸呈入眼中。五官全部都在渗血，嘴角残留有吐出内脏碎片，双眼则是微微张开，一副困极了的模样。

    巴基破墙摔倒的姿势很巧妙，正好是屁股对着那个守卫，所以头部并没有中枪。

    但呼吸、脉搏和心跳都已经完全停止了。

    就在这时，飞机减小了倾斜幅度。受到重力影响，身下那个脑袋轻轻往回摇动，给人依旧活着的错觉。沃森探手捏了捏对方脖颈的几处部位，整段骨骼已经完全碎裂。

    能够让作用目标撞破厚重防弹墙，老霍华德制作的冲击发生器威力惊人；再加上身中几发.50ae大口径手枪弹，巴基在撞破防弹墙的时候，或许就已经进入了生命倒计时。颈骨碎裂、动脉大出血外加内脏严重受损，守卫补的那几枪可能也只是给他提前一下死亡进度而已。

    或许冬兵身上的血清还能产生作用？

    说实话，沃森心里并不确定这个可能性。他惟一能肯定的是，以正常医学的标准看来，冬兵巴基现在已经彻底死掉了。

    “这......这是......巴基？”

    一声惊呼在背后响起。

    沃森的眉毛皱了一下，他在思考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态度。虽然这句话说出来十分残忍，然而目前没有任何人知晓自己拥有巴基就是冬兵的这条情报，所以当着任何人的面，沃森都应该装作自己对此毫不知情。

    缓缓站起身，他看向了一脸惊骇的卡特老太太。

    眼神在巴基脸上滞留了大约十几秒，又呆呆地转移给沃森。足足过去半分多钟，卡特老太太才踉跄着后退几步，一个蓝光装置从掌心摔落在地。嘴角的皱纹颤动着，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沃森看了看警卫休息室的方向，被爆炸震裂的耳膜此时还未完全恢复，但是那里已经听不到刺耳枪声，通道入口的几名守卫也不再警戒，想来战斗应该彻底结束了。

    还是想办法安慰一下老太太吧。

    心里这样想着，沃森却看见佩姬扶着墙从vip室走出，来到巴基的身体旁边。机窗外闪过一抹刺眼雷光，将巴基那张血污下的脸映得更加惨白。

    “老天爷啊......我都做了什么......我......”

    “我很遗憾，佩姬。”

    思考了几秒钟，沃森把左手的武器收回枪套，伸胳膊去揽老太太的肩膀，试图把她推回vip室：“我们先回去吧，别在这里看了，现在飞机里可能还有危险。”

    “不......我......”

    佩姬眼眶里的两只红褐色瞳孔剧烈收缩着，沃森单手扶着她，能感觉到老太太现在整个人都在颤抖。虽然还有些耳鸣，但他仍然注意到对方频繁起伏的胸口，老人现在的情绪非常激动，有可能会导致心脏病发。

    手臂一发力，沃森干脆强行把卡特拖向vip室。

    轰！！！！

    伴随着舱外传入的一声爆炸，脚下机身再度开始倾斜。沃森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卡特的身体，这才没让老人摔倒。好在半固定式地毯的摩擦力很强，他空出右掌一番折腾，终于摸到了沙发的边缘扶手。

    老太太抱得很紧，沃森只能一起坐下去。

    等到卡特的头从自己肩膀离开，面庞上两行泪水已经染红了眼眶。平日里都是一副和蔼淡然的模样，沃森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她哭过了，现在反而觉得老太太更加可怜。

    一股愧疚感从心里生出。

    如果我没有对卡特隐瞒冬兵的消息，事情还会变成这样吗？

    后悔是没有用的，沃森，不要后悔了。

    说或者不说，两个选择二挑一，就这么简单。你选择了不说，现在巴基死了，这就是后果。卡特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做出这件事情，她心里的愧疚比你强烈无数倍。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隐瞒，所以你确实应该对此负责任......

    沃森晃了晃脑袋，逼迫自己停止思考这件事。

    他明白自己现在受到了卡特的情绪影响。

    “佩姬，看着我。”

    现在心态不够平静，沃森也只能说说场面话。他伸手捧起那张脸，认真看着卡特的眼睛：“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正常进行了自我防卫举动而已，谁都想不到那个人是巴基。”

    佩姬没有说话。

    她只是垂下眼帘，银灰色的发丝顺着泪水陷进皱纹里。时间安安静静地过去了几秒钟，机身再度一阵晃动，雷光透过机窗刺入眼睛。

    “我还需要去处理战斗现场。”

    沃森站起身来：“你先好好平静一下，好吗？就坐在这里，注意安全，不要再出去了。”

    在他的注视中，佩姬吸了一下鼻子，用双手覆上脸庞，默默地点了点头。沃森把滑到脚边的女士手枪放到卡特膝盖上，转身快步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