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一张巨大的被子覆盖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它将在今晚永久地沉眠。
每天加班到凌晨上班族庆幸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孤独的单身汉已经喝得烂醉,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早就与他无关。
人去楼空的医院里,瘫痪在冰冷病床上的癌症老人无声地在黑暗中感谢死神的恩赐。
……
有人乘上飞船,试图逃离这颗星球与旧世界的末日划清界限,殊不知,他们自认为广阔无边的天外世界,亦在宿命的包裹中如果壳般渺小。
更多人则是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和家人相互依偎,直到那不可抗拒的睡意袭来,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们再也不会醒过来。
夜色越来越浓,机械都停止了运转,无论是灯光、火光,电光还是人们眼前手机屏幕的光……无一例外全都逐渐暗淡,直至完全融入四周的黑暗,就连人们的感知,以及记忆也消融在幽深的黑暗之中。
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林间的树叶沙沙作响,穿过树林,眼前的平地上矗立着一幢方正的小楼,约莫六层楼高,每层楼都悬挂着六盏暗红色的小灯,一共三十六盏,均匀地分布在房间的间隔中央。红色的灯光映照着拱形窗深不见底的漆黑轮廓,远远望去宛如一座座整齐排列的墓碑。
“你在发什么呆?还不快点进去……”
——不然它就要跟上来了。
祝越回头看了零焱悠一眼,催促道。
零焱悠拉着搭档的手,快步走到祝越身旁。
“师兄,那些都是什么灯?”
“你明明知道的。”
一身洁白装束,头发束成马尾的年轻女孩看着她似笑非笑地答道。
不知为何,零焱悠觉得今天的她有点陌生。
四人站在楼底大门前,祝越和颜星柔皎洁的制服染上各自引灵灯的颜色。在零焱悠印象中,和遵守纪律的祝越不同,不管上面怎么点名批评,颜星柔都极少在日常工作穿行会的制服。
祝越推开铁门,说道:“上六楼。”
只能容下一个人通过的狭窄楼道里,祝越走在最前面,搭档的手扶在零焱悠肩上,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零焱悠看着颜星柔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姐,你们是要搞什么重要的仪式吗?”
“为什么这么问”,颜星柔冷淡地说道,如一缕寒风漫不经心飘过。
“因为,星柔师姐你平时不都很讨厌穿会服吗?但是是今天……”
“为什么讨厌?”
零焱悠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停下的背影,幽幽说道:
“你说过觉得这套衣服很像孝服。”
“哈哈哈……”颜星柔突然发出怪诞的笑声,说“原来如此”;零焱悠莫名不想看她此时的表情。
——那可真适合在今天穿啊。
“星柔!不要胡思乱想了!”
祝越回过头训斥道。
“焱悠,你也先不要问了。”
零焱悠看着他那穿透眼镜片的严厉目光,觉得莫名其妙。
“喂,小夜,你还记得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颜星柔背对着身后的两人提问道。
一阵沉默,站在零焱悠身后的少年说道……
“哈哈哈……我想起来了”,颜星柔笑着说:“你那个时候为了阻止那女孩的父亲打她,反而被他狠狠打了一巴掌,推倒在地。更出乎意料的是,阿悠看到你被打,又立刻狠狠揍了那个老爷一拳,还气势汹汹地说——‘竟敢打我的人!’”
零焱悠倒吸一口气,瞬间石化,但同时她又发觉颜星柔似乎恢复了一些往时明媚的神采。
“……这段就不要提了。”黎远夜说道。
“你果然是特别的。”颜星柔看着他,温柔地说道。祝越连忙打断:“好了……”
有什么想说的,留着进房间再说吧。
上到六楼,零焱悠跟着祝越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沿途的墙面竟一道门都没有,并且近看才发现,远处看起来像窗的结构只是一些凹陷的空穴,里面什么也没有——这个建筑是实心的。然而祝越却说:时间到了我们就进去。祝越嘱咐黎远夜留意时间——那枚宁先生为他定制的手表。当指针的刻度刚好显示03:33:33,他们穿过面墙,身后的一切都消失了,里面是一个四方空间,四个角立着四根木桩连接正方形的天花板和地板,除了上下两面,其它四个面都是空的,往外看皆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只零零星星浮现一簇簇闪烁的辉光,宛如传说中的彼岸之景。
“远夜,你觉得这是个什么样的房间?”祝越问。
“有木头的气味。”
就在零焱悠恍神眨眼的一瞬间,眼前的景象变成了一个间完全封闭的木质房间,房间中央摆放一张等比缩小的正方形木桌,数十支白蜡烛错落分布在桌面及房间的各个角落。
“坐下吧。”祝越说。
他们围着坐在桌子的四边。
“第二个问题,你觉得这个房间是什么点亮的?”
“火。”
“很好”
只见数十支蜡烛齐刷刷点燃。
“黎远夜,你背着我偷偷学了什么法术?”零焱悠扯了扯黎远夜的衣袖问道。
“你在说什么?”
“那不是他的法术。”祝越答道。
“那是师兄你的咯?”
“也不是我的……”
“阿悠”,颜星柔朝零焱悠做了个‘嘘’的手势。
“远夜,下一个时间……”祝越问道。
“还有3秒。”
默数三秒,祝越作祷告状,念念有词道:“现在是凌晨3点36分33秒。我们在这栋楼6楼的606号房间,房间的长、宽、高都是3米。”
“你有强迫症吗?”零焱悠忍不住问道。
“不是我有强迫症,是……”祝越神情苦涩,一时语塞。
“这世上有些事,是我不能谈论的。我能告诉你是,这里的每一支蜡烛对应一名祝由师的引灵灯,算上我、颜星柔和你的3盏,一共39盏,在以这39盏引灵灯为界的房间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待最后一盏灯熄灭,根据命理师预测的结果,就在一个小时后的4点44分,这个房间也会消失。”
这个世界,寿命将至。
“喂喂师兄,你在开玩笑吗?先不说这个世界怎么就突然玩完的原理,就算这个世界真的完蛋了,有这个什么……‘人类最后一小时’的房间,那些国家领导、世界富豪不都抢着进来吗?怎么都轮不到我们四个吧?”
“你错了。不是我们选择了这个房间,而是这个房间选择了我们。”
零焱悠凝视着面前闪动的烛光,难以想象世界正缩减到这9平米的狭小空间,但她看着祝越严肃的神情,丝毫不像开玩笑。恍惚间,一支烛火悄然熄灭,她恍然回过神,抬头问道。
“需要我们干什么?”
——讲故事。
他说道。
“讲故事?”
“嗯,讲故事。”
颜星柔重复道。
你是否有想过,世界末日的最后时刻要干什么?是奋力抵抗,还是坦然接受?是与自己的灵魂独处,还是与家人团聚?是想方设法麻痹自己的神经什么都不去想,还是游荡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见证难得一见的末日光景?
算了,管它的呢,反正那些统统都不存在了。既不是死了,也并没有活着,仅仅是“虚无”。
祝由师知道,对抗那种虚无,最行之有效的方法是“规则”,所以他们编制咒语、绘制咒符、制作法器……一个正确的规则,即成功的术式。
如今,他们别无其它选择,可用的术式只剩下一个。
今夜,还醒着的人注定在讲述中度过。
你们想知道的答案尽在其中,也请你们尽力找到这个世界的真相。
昏黄灯火摇曳的房间中,祝越站起身,在闪烁不定的光影映照下他的脸颊显得更加瘦削,说着,向那二人深鞠一躬。坐在他身旁的颜星柔微微阖眼,神情疲惫又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