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疯石头,你身为县衙总捕,不去缉盗惩凶,竟然偷偷躲在这里晒太阳!本顾问要向县尊大人检举你玩忽职守!”离得老远,陈开笑着先下口为强。
看到陈开主仆二人,冯世図直接起身就走,除了第一次见面,是他主动找这主仆二人的麻烦,之后每次碰见,就都对方是寻他的事。
有了刑律和缉盗顾问的身份,他做什么事,对方知道了都会搅合一手,还偏偏与他对着来。
他认为有罪的,对方辩说无罪,他认为无罪的,对方辩说多少有些罪,他的武器是《夏律》,对方依据的也是《夏律》,这让他经常陷入迷茫之中,自己引以为信仰的律法,错了吗?
现在,对方回来了,自己只能走。
“怎么,你这是不想看见我,还是着急去找王寡妇?”
冯世図脚下打了个趔趄,他想要停下辩解,但这个想法只在脑海里闪过一瞬,就被抛弃,然后他不惜施展武艺,几个起落,再不见踪影。
陈开哈哈笑了起来,三年时间,被人拿来恶心他的,又臭又硬的疯石头,已经被他磨成了用来打发时间的玩具。
陈开心情好,陈重也跟着开心,两人笑着从西门进入县城。
“还是这些人看着舒服!”
离开快一个月时间,见过了江湖最大的风云,重新回到小县城的市井,陈开看着街道两旁或忙碌,或悠闲的小民,感慨到。
沿着西井街走到街口,留白居出现在眼前,大红纸的告示上,写着为庆贺刀圣大胜,酒水半价的信息。
门外街口依旧热闹,然而奇怪的是,店内十分安静,雅客的丝竹靡音,豪客的大呼小叫,全都不见,静默的气氛,与门口“客满”的提示牌格格不入。
临近门口,陈重抢先两步,要进去看看情况,陈开抬手制止,带着淡淡的笑意,跨进店里。
“不好意思,客…少主!您回来了!”
阿超本来正没精打采地靠坐在柱子边打瞌睡,感觉到门口来人,他还以为是客人,婉拒的话说到一半,看到是陈开,直接一骨碌拾起来,满脸惊喜!
紧接着,一连串起身的声音响起,与阿超不同的是,他们不是从地上拾起,而是从椅子上站起。
数十道目光望来,陈开才发现,大厅上下两层,几十张桌子,大部分都坐着人,他们多数是一两人一桌,极少有三个一起的。
尽管没有看到刀圣,但刚才那声“少主”,几乎是直接告诉了他们,眼前这个半大青年,就是刀圣唯一的徒弟——西王府世子,陈开。
陈开不去理那些人,笑着向阿超问道:“又偷着睡觉呢,刘掌柜呢?”
“他和钱大哥在大院呢。”阿超嘿嘿笑着,“这不没事么,没到饭点,这些家伙整日里就坐在这喝茶,除了热水,也不要人伺候,少主你是知道的,我这人一闲么就…”
“行了,又没怪你的意思。”陈开知道阿超一闲下来,爱犯困,所以逮到人的时候,废话特别多,赶紧打断了他,然后扫了一眼朝他望来的人。
“诸位真是好雅兴啊,喝茶不去青楼勾栏,跑到我这酒馆里来!”陈开说着,往其中一张桌子走去,那里,有唯一一个没有站起来的人。
他大咧咧地坐在对面,抓起那人的茶壶,接过阿超递来的茶碗,给自己倒了一碗,一口喝掉。
“老鬼,你怎么进来的,该不会是爬墙翻窗的吧?”陈开说着,望了一眼门口。
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刻意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匾完好无损,便初步断定,屋里的人,最厉害的也就是无惑中层,没想进来却看到一个无惑圆满的‘熟人’——云老鬼。
他没有去望山,却来了这里。
“嘿嘿,世子殿下说笑了,自然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老汉我黄土都埋到脖子,灵气消散,皮肤枯死,加上又眼花耳鸣的,可谓五感尽塞,牌匾上的字反倒对我没什么意思。”
云老鬼看起来比三年前更老了,他嘿嘿笑着,露出所剩不多的几颗黑牙。
“这样啊,那我看你更不适合喝茶了,该喝点药汤补补。”陈开说着,将他茶壶里所剩不多的茶又喝了一碗。
“多谢世子殿下关心,不过老汉虽然是走大门进来的,但世子殿下口中的爬墙翻窗之人,我好像确实有看到一个。”
陈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躲在人后的苏刀挪了出来,恨恨地瞪了一眼云老鬼:你不是眼花耳鸣么,怎么知道老子翻墙进来的。
然后他笑着朝陈开拱拱手:“苏某也是仰慕之情太甚,急于见到天下第一刀,的高徒,这才冒犯了些,还请世子殿下见谅。”
说到‘天下第一刀’之后,他明显地顿了一下,才接上‘的高徒’,而后也称回‘世子殿下’,也算是不软不硬地顶了一下陈开:大家都是冲着刀圣来的,看在你的身份上给你点面子,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哦,我明白了,难怪你用剑,却叫做苏刀,此中敬慕之意,可见一斑。”陈开淡淡地回敬一句,不愿意再跟他们耍嘴皮子,直截了当的问道:
“直接点吧,你们找师父想干什么?”
“当然是听闻刀圣大败神拳,特来当面恭贺!”苏刀不甘被噎住,强调要见刀圣说话。
“好啊,师父刚回来,就在东门外山脚下的医馆,你去吧。”陈开冷笑着说到,但没人动弹。
他们能来到这里,都代表着不俗的势力,岂会不知山脚下那个医馆。
但刀圣归来,又岂会不知呆在留白居的他们,他不来这里,也不发话让他们过去,避见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
苏刀也是被气昏了脑袋,才说出胡话。
“奶奶的,磨磨唧唧,你们这些世家真是麻烦,一点不爽利!”有人瞪了一眼苏刀,朝着陈开拱手:“在下藏剑山庄叶惊飞,喜闻刀圣出世,特来拜会!听说最近吴家跳的很,只要刀圣一句话,我藏剑山庄立马与吴家势不两立!”
“嘿嘿,我巨鲸帮也是!”
“琼剑门也有此意!”
“洞庭湖岳家一样”
“淮南黄家…”
…
一时间,屋内表态的声音此起彼伏,这种一呼百应,背后更是有数十万人景从的场面,足够让人飘然。
然而陈开从头到尾都十分平静,他坐在哪里,甚至动都没动。
等到声音渐息,他用小拇指轻轻掏了掏耳朵,竟是有些嫌吵的意思,然后随意地问云老鬼:“你呢?毕竟三大世家一向同气连枝。”
云老鬼打量着眼前这个淡定的世子,轻叹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不会有任何意义,但家主的意思,他还是必须明确表示出来。
“云家也一样,毕竟,地方就这么一片,两大世家当然好过三大世家!”
说完他看了一眼苏刀,苏刀点了点头,意思苏家也一样。
“很好,不愧是千年的世家,意思直接,表达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像他们,完全一副无私奉献的样子,把自己的小九九藏起来,你们当我傻,还是以为我师父傻?”
陈开说着,站起身来,再次扫向众人,直白的话让有些人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
藏剑山庄肯出力,是因为吴家几乎掐住了他们的生铁来源;
巨鲸帮肯出力,是想在江浙沿海分吴家海运一杯羹;
岳家看上的是洞庭湖西的一处玉矿,但他们争不过吴家;
…
虽说合作共赢,但陈开真的不屑跟这些人合作,更何况是用师父的名声和安宁去换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
他想要的东西不多,一点可用的资源,搭建好情报系统,找到离尘之路就行。
至于吴家,留白居停摆之后,上游菜、油、粮商,下游口味刁钻的贵客,好酒的江湖豪客,以及区域人气衰退、市场低迷、地价贬值等一系列的压力,自然而然会不断积累到吴家身上。
很快,当吴家发现自己不智的时候,留白居就会重新开门,根本不需要费太多事。
陈开很认真地开口:
“各位,师父是个纯粹的武者,除了喜欢打一打跟他差不多厉害的武者,只喜欢安静的日子,所以,奉劝各位,如果没有和师父差不多厉害的武艺,千万不要再来烦他,请回吧,记得把贺礼也都带回去,师父的荣耀和成就,不是你们能参与的世俗喜事!”
这话没有缓和余地,众人虽然不甘,却也只能遗憾离开。
可惜了一身的好武功啊,有人这样想着。
最后,苏刀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借后门一行”,也赶紧离开,店里只剩下云老鬼一个。
“你怎么还不走?”
“殿下总得体谅老年人的腿脚嘛!”说着他起身,真如一个垂垂老人,慢慢向外走去,快出门时,他停了一下。
“刀圣是世外高人,但殿下还不是,如果有什么需要合作的地方,云家随时恭候!”
说完,才慢慢走了出去。
“呵呵,倒是条老狐狸!”陈开淡淡笑着,跟了出去,然而门外已经没了人影,回头看着完好如初的留白居牌匾。
“重爷爷,你说师父这玩意儿,是不是失效了啊,还是他有什么独门秘法,可以隔绝气息?”
陈重凑近感受一番:“没有失效,至于隔绝气息的秘法,老奴就不知道了,少主回头可以请教一下凡先生!”
陈开点点头,摘了客满的牌子,重新走回店里,看着空荡荡的大厅,喊到:“阿超,死哪去了,赶紧给弄点吃的,饿死了!”
“来了来了少主!这不后厨去了嘛,你最爱的一锅鲜马上就好,先垫点酥饼吧!”
不久之后,陈开终于吃上了好几天来的第一顿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