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有几个郡具有极为特殊的地位。
第一个是河南尹,是东汉都城洛阳所在,不用多说;第二个是京兆尹,是大汉旧都长安所在;第三个是南阳,这里是东汉的创建者,位面之子光武皇帝刘秀的故乡和起家之地,东汉诸多创业元勋的后人都在南阳。
第四个就颍川郡。地理上,颍川郡紧邻洛阳,是洛阳向南的最重要通道,出了洛阳八关之一的轘辕关,就是颍川。
更重要的,颍川是东汉末年的天下人文荟萃之地。东汉是士族的天下,除了皇族,士族和外戚勋贵高据东汉社会的最顶层。
但士族自己内部依然有鄙视链,高门、寒门之别就不说了,地域鄙视链也及其严重。以函谷关为界,关东士族是一直在排斥打压关西士族的。在关东士族内部,以黄河为界,河南士族一直在打压河北士族。
而颍川士族是河南士族的领袖,高居在士族鄙视链的最高端,睥睨天下。
东汉的颍川太守、南阳太守两个职位,一直是特殊存在,很少有人长期任职的。在这个职位上的,都是马上要重用升迁的官员,过来镀金历练的。
而且这两个地方的太守,大部分不是出自顶级的权贵家族,就是出自顶级的士族。差一点的,能在颍川出任个县令长,与颍川拉上点关系,都能对子孙后代留下余荫。
这么牛逼的颍川郡,其实地方并不大,只有四十三万户籍人口,却分成了十七县。
在大汉最核心的区域,紧邻洛阳,连接东汉人口第一大郡南阳和第二大郡南阳。如此重要的地方,平均每个县的人口只有两万多人,这个数据在汉末可以说是异常刺眼的。
无外乎是两种解释:一种,这些颍川士族家中拥有大量的徒附,但没有记录在户籍上,都是隐匿人口,不交税;另一种,这些士族垄断了大部分土地,让其他阶层无法在这里生存居住。
黄巾军声势浩大,冀州、豫州、南阳是黄巾军的主力所在。南阳被丁宽提前下手,很快平定了,实际上的黄巾主力就只剩下了冀州张角和豫州波才这两部。
黄巾军所过之处,攻没郡县,破坏力惊人。南阳的损伤有多大,丁宽最清楚。汝南据探查所知更是残破不堪。十五万黄巾军涌入颍川,在长社围攻汉军,同时也占领了多个郡县。正常来说,肯定会把这么一个不大的郡,弄的民不聊生,到处都是逃避战乱的人。
然而颍川这个地方异常的吊诡,颍川的这些士族居然很少有举家出逃的,一个一个都老神在在,隐居在自己家里悠哉悠哉。
丁宽跑到颍川这个地方剿灭黄巾,第一件事情要做的就是拜码头,不能与这些士族达成默契,还想在这片地方行事?想屁吃哪?
丁宽此次前往舞阳,要去拜访韩融。韩融,字元长,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他的父亲韩韶,与钟皓、荀淑、陈寔等皆以清高有德行闻名于世,合称为颍川四长。
这颍川四长都是比较老一辈的人物,此时颍川四长在世的只剩下陈寔一人,也已经八十一岁高龄了。但这四人奠定的名声,却是这四家的后人都成了颍川士族的领袖。
要知道颍川是党锢之祸受冲击最重的地方,颍川四长的家族全部都受到了禁锢,这里面可以玩味的东西就太多了。
前往舞阳,丁宽仅带了五百骑兵随身,黄巾大概只占据了颍川十来座城,还有六七个比较边缘的县城,黄巾并没有理会,舞阳、昆阳靠近南阳郡,就没有被黄巾控制。
拜访韩融,丁宽的姿态放的很低,骑兵都留在了城外,只带了十名甲士,外加典韦和皇甫亮,毕竟皇甫家着名的武将世家,同时皇甫家的儒学也被士人认可。
丁宽未穿官服,更没有拿出印绶来耀武扬威,很是谦逊的递了名刺,名刺上也没有写什么官职,只写着“末学后进,扬州丁宽”。
韩家的家丁很有眼色,请丁宽一行稍待,赶紧把名刺送了进去。不一会韩家中门大开,有韩氏的嫡亲之人出来将丁宽迎了进去,韩融也亲自在客堂门口等待迎接。
丁宽低姿态是一回事,韩氏却不会这个时候拿大,两千石在韩氏眼中并不算什么,但丁宽现在手里握着两万步骑,是随时可以除门破家的存在,很多时候,官军比反贼还要可怕。
丁宽没有让典韦跟进大堂,只带了皇甫亮进去,毕竟皇甫亮也有士人的身份。
一番简单的寒暄之后,韩融就直接动问“丁校尉身负破贼之责,军务繁忙,不知此番前来我韩家有何贵干?”
丁宽恭敬对答“韩公面前,校尉之职何足挂齿,还是直接叫我表字子厚吧。宽此番受朝廷旨意,来征讨黄巾军,只是初来颍川,对颍川颇为陌生,素知韩氏为颍川人望所在,冒昧登门,是来向韩公请教这讨贼之道的。”
“子厚这可找错人了,我不擅兵事,这讨贼之事却不敢妄言的。”
“韩公,征战之事,自有我一力当之。只是这颍川是天下人文荟萃之地,诸多贤人雅士所居,宽不惧这黄巾逆贼,唯恐战事混乱,惊扰了贤达啊。”
听到丁宽这么说,韩融原来的担心就放下了大半。丁宽是扬州人,虽然近几年名声是不小,但并非以德行知名天下,边郡子弟往往行为轻剽,任侠放纵,此前韩融最怕的就是丁宽一幅武夫做派。
韩融赞道“子厚心思仁厚,有名将之风。不知你心中有何疑难?可以说出来,我帮你参详参详。”
“韩公,请恕宽语言狂妄。这黄巾贼数量虽众,也不过是乘朝廷准备不足,得意一时罢了。两月之内,我有把握彻底击溃颍川的黄巾。
只是我担心黄巾一旦溃散,乱兵失了约束,反而四处为害啊。因此我有意先收复部分县城,尽量将更多颍川黎民隔绝于战乱之外啊。
另外,黄巾乱起已超过三个月了,春耕之时已过,我想尽快在收复的各县组织补种一些粮食,虽然无法避免今年的收成减少,但能够补回一些也是好的。
我在叶县已经囤了一些种子、耕牛、农具,皆可随时调入颍川。只是补耕之事,非是我手下兵马能办,需要颍川有名望之人出面组织各地乡里才行。”
这下韩融脸现喜色。“子厚之言大善啊。子厚的农书,我也读过,比之泛胜之书详细很多,必能流传百世。子厚初到颍川,即关心百姓疾苦、农耕之事,未来必然德行传诵天下。”
丁宽赶紧趁机邀请:“小子厚颜,请韩公务必出山襄助。小子也不敢用吏职相邀,还请屈尊先给宽做几月宾客,助宽筹谋民政之事,只待豫州王使君能够前来履任,我也就可以卸去这幅担子了。”
韩融脸色一肃,起身对着丁宽拱手为礼“子厚本无需担此民政之责,却愿为颍川黎民尽心尽力,融代颍川乡亲先行谢过。融虽老朽,但事关乡里,自然义不容辞,子厚军务繁忙,可先行回营,我略微收拾嘱托下族人,自会前来子厚营中相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