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热风绕过竹帘,让守在门口的一个小太监忍不住缩了一下头。
王承恩见状微微皱眉,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被皇爷的感叹吸引了过去。
“皇爷可要奴婢给您再按按?”
崇祯闭着眼按着自己的眉心没有说话。
王承恩便轻手轻脚的来到皇帝身后,慢慢的用两个大拇指按住了皇帝的太阳穴,轻轻的揉动了起来。
揉了十多息后,崇祯的眉头总算是解开了一些。
王承恩看着眼前皇爷的头发,一时悲上心来。
皇爷不过而立之年,头上的白发几个月来却又多了许多。
“大伴,方才侯恂的话,你认为可否公允?”
听到皇帝的询问,王承恩急忙轻声回道:“朝堂上的事,奴婢不懂呢。皇爷自己心里明镜似的,就是别想不开怀,奴婢看着您的头发就想哭。”
“不过一些白发罢了,”崇祯睁开了眼睛,无尽的疲惫在眼底深处累积,“三边总督和凤阳总督互相弹劾,惹得满朝笑话。好好的都不去剿贼,一个只说兵未养足不肯出关,一个还在赴任的路上磨蹭,故都、开封危旦,他们都似乎没有放在心上!”
王承恩想了想,觉得还是说点什么皇爷爱听的。
“皇爷怕是多虑了些,孙大人手里攥着朝廷最后的这些强军,倒是不敢不谨慎。这一直练着兵,也是被贺人龙那起子东西给吓着了,谨慎过了也是有的。”
崇祯听到王承恩的话,心头好受了些,又闭上了眼睛。
“至于张大人年轻气盛,又在西边立下如此大的功劳,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谁知路过西安与孙大人闹了个不愉快,怕也是一场误会,多是怕人看他年轻而轻慢于他,故而闹上一闹罢了。”
“你这话倒也公允,”崇祯挥挥手,王承恩便后退了一步。
崇祯再次睁开眼睛,一丝嘲讽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方才朕以为侯恂会为孙传庭辩解,把张守言贬低一二,可没想到今日他竟为张守言开脱起来。”
王承恩没有立即回答,反而对着房内侍立的太监们挥挥手,几个太监便急匆匆的退了下去。
“回皇爷的话,侯大人出任督师的第二个月,便走了门路把侯方域送到南京国子监读书去了。而张大人此去解南京之围,侯大人怕是故意卖个人情给小张大人呢。奴婢听说侯公子与张大人之前芥蒂颇深。”
崇祯没有立即回答,沉思了一会又问。
“张守言的亲卷已经到京了?”
“骆养性回报说,张大人的两个妹子昨日已经到了通州,这会子怕是已经进城了。”
“大伴记着给给皇后说一说,找个时辰见见刘氏和张守言的两个妹妹。要是他妹子还看得过眼,让皇后在宗室子弟里寻摸一下,朕记得张守言的亲妹如今有十六了吧,说是还没订下人家?”
王承恩笑了起来。
“那武陵伯全家都要对皇爷肝脑涂地才是,兄妹的婚事都是皇爷赏的,这份体面可是天下独一份呢。”
崇祯起身,慢慢踱出了上书房,外面人立即跪倒了一地,只有王承恩小心的跟着。
有个太监跪倒在远处,不住拿眼睛看着王承恩。
“不懂事的东西,滚过来,”王承恩轻骂了一声,“一点规矩都不懂了么?”
那太监几乎是贴着地、利落的小跑了过来。
“皇上,田妃娘娘前来进汤。”
崇祯皱皱眉:“朕今儿个有些乏,让她把汤留下朕不就见她了。”
太监不敢帮田妃说什么,磕了头急忙退下。
“大伴,你说张守言这会子应该到了南阳了吧?”
王承恩想了想骆养性的回报,低声回道:“皇爷心急了,小张大人平西海后,四月中才回的临贵,这五月份西海又乱了起来。小张大人是五月二十一接任的凤阳总督,算起来这会子怕是刚出潼关呢。”
潼关城下,五千精骑正在鱼贯而出。
新任凤阳总督张守言立马关城之下,仔细的打量着这座千古雄关。
此刻距离张守言征服西海之地,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三月中,朝廷曾任他为安庐巡抚。
区区安庐巡抚而已,张守言哪里肯干,一边把固始汗连同其八子的首级、汗妃、台吉家卷一起打包送往京城报捷,又诈称西海陷入混乱,波及贵德州,半点都不肯挪动脚步。
他这封战报上呈的时机恰到好处。
四月初一,包围南京城的革左六营掘了孝陵......。
七日后,听闻此讯的北京满城镐素,朱由检跪在太庙哭了三日不绝。
张守言的战报在四月十二抵达京城。
以三千民壮平定固始汗,这个战报瞬间让整个京城上下都炸了锅。
自成祖皇帝以降,大明这些年来再无对外有灭国之功。
固始汗可不是那些小部落的王子台吉,是货真价实的和硕特蒙古大汗。
刚刚复朝的崇祯在得知此消息后,当即离朝直赴太庙祭告。
大明爵位难得,非战功不轻封。
而战功之首,无非开国与灭国之功。
但群臣论张守言之功,却只愿评个伯爵。
朱由检很不满意,他对人好起来的时候是恨不得爱到骨头里,力排众议将给张守言的祖籍当做了爵名,敕封武陵伯。
刚好凤阳总督高光斗因孝陵事被下狱,崇祯皇帝直接越过周延儒钦定张守言为下任凤阳总督。
凤阳总督设于崇祯朝,总督江北及河南、湖广军务,坐镇凤阳。
但此时河南、湖广军务实际上已经为三边总督接管,而张守言的首要任务是解南京之围。故而他这一任凤阳总督的权限,为总督江北及南直隶军务。
按朝规,张守言这个凤阳总督要先北上面圣,可南京一日三封告急文书,让崇祯如坐针毡,破例让张守言直接出关南下。
“主公,五千骑已经出关完毕,咱们是绕道往南阳去么?”
庞功平、刘思忠纵马来到张守言的身边,躬身请示。
听到这两声“主公”,张守言心中微微一笑。
平定西海之后,他冒着大不韪与叶尔羌汗使者、第悉藏巴汗使者签订私约,这才率军东归。
行至伏俟城,以黄彪、魏驴子领头,全体家丁将领、数万大军都对其跪称“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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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作推辞之后,他坦然接受了全军的跪拜,算是第一次明白无误的在内部展露了自己的野心。
“走什么南阳?”
张守言长笑一声,马鞭直指正东。
“别人怕他李自成,某可不惧。传令全军东向行军,直趋洛阳、荥阳、开封一线,咱们穿过开封城下,走归德府进入南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