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门外候见的官员少了七八成,朝堂上弹劾我的奏章多了几箩筐。其中几个在朱纯臣刀下瑟瑟发抖的家伙,居然大言不惭的要斩我以谢天下。”
“老爷在朝里没几个声音却是不行,虽然是早有预料,可就这么被人堵着骂也算是个事。”
刘锦绮说完这句稍作犹豫:“有些事本不是我妇道人家能插手的,可却有人从我这边递了话来。”
“哦?”张守言奇道,“这个时候还有人想投过来,谁啊?”
“此人文名了得,位列江左三才之一,只不过与朱纯臣关系太近,这次宫变受了牵连下到狱中。他的夫人这些日子求告了好些次,我不忍心便见了一面。他丈夫从狱中传话出来,愿为做夫君的笔客。”
“哦,对了,”刘锦绮脸色微微一澹,“他夫人董氏是个极贤良的人。这次为了救夫于水火,愿将此人的一名妾室送与老爷为礼呢。”
“我哪里就到要别人的妾室份上,”张守言羞恼起来,“这话你也能听的?何不当场驳了她。”
刘锦绮呵呵一笑。
“名满秦淮的顾横波顾大家,老爷也看不上?我还道甘妹妹抢遍了秦淮,真是老爷自己的主意呢!”
“顾横波?”张守言恍然明了,“那人竟是龚鼎孳!?”
刘锦绮浅笑着看向张守言:“老爷这是心动了?”
“说什么呢?”张守言没把夫人的调笑放在心上,他在回忆龚鼎孳的生平。
江左三大家,龚鼎孳、吴伟业、钱谦益,都是软骨头。
吴伟业死在了南京,钱谦益被张守言下狱,后来靠着柳如是巴结上杨汝城出狱,如今大约在南京闲住。
龚鼎孳娶了顾横波一直在京城任职兵科给事中,前段时间风头也是极劲,先后弹劾过周延儒、陈演、陈新甲等权臣,本该是在这次宫变中获利的一方。
可好死不死,他靠着小妾顾横波与成国公府内宅取得了联系,两边走的极近。
宫变之后,他欣喜的附和了朱纯臣,以为晋身之阶。
张守言入京横扫朱纯臣,龚鼎孳便被人拿下入狱,若是没有人搭救的话,肯定逃不过一个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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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左三大家里,当属这个龚鼎孳的官运最佳,先投李闯、后投满清,官至满清礼部尚书。
他的故事也与钱谦益的“水太冷”相得益彰。
李闯入城,他声称准备上吊。
顾横波立即取来绳子给他,不过是抱着他哭了几声,龚鼎孳便得了借口。
“吾本欲死,奈何小妾不肯。”
把顾横波气得病了一年多。
而打脸龚鼎孳的却是他的原配董氏,顺治提拔龚鼎孳做了礼部尚书,给了董氏一品诰命,但董氏却守着大明给的五品宜人,把清朝的一品诰命弃之如履的扔给了小妾顾横波。
龚鼎孳这个人,看似风骨了得,实则世故怕死,文名又极盛,若是这个时候帮自己发声怼人,想必能物尽其用。
“顾氏就算了,我与小宛、圆圆是缘分所致,可不是爷贪图什么秦淮虚名。夫人且告诉董氏,要龚鼎孳写一篇文章来我看看,若是好爷就用他。”
其实把顾横波送给张守言,并不是董氏的主意。
是董氏去狱中探望龚鼎孳的时候,他丈夫自己提出来的。
“楚国公甚爱秦淮风月,人尽皆知。夫人回家之后,问问善持心意如何,若她也愿意,当能救我于刀斧之间!”
作为小妾的顾横波能反对么?正室董氏随手都可以卖了她,心灰意冷的顾横波只能怪自己瞎了眼,咬着牙应了下来。
当楚国公夫人的话传回来,董氏与狱中的龚鼎孳大喜过望,只有顾横波不动声色。
龚鼎孳不愧是当今文坛的大拿,知道张守言现在需要什么文章。
在狱中泼毫挥墨,洋洋洒洒写了七八篇文章,篇篇都在为张守言叫屈。
“为人虽然可鄙,”刘锦绮看着这些文章,只觉得牙酸,“但文采确实惊人,这些文章怕是能蛊惑不少人。”
“还有这封信,怕不是他的投名状。”
张守言笑了一笑,拿了一张帖子让红叶递给门外的魏驴子。
“驴子,给大理寺送去,就说龚鼎孳依附朱纯臣是为了给我通风报信,阜成门的情势都是龚鼎孳暗中透露。”
驴子大声应着拿了帖子去了。
刘锦绮噗呲一笑:“他受了你这恩惠,便是上了你的船,想下也难了。”
“一个龚鼎孳还远远不够,”张守言思索着,“这就是个墙头草,我还须收拢几个能用的人出来。”
刘锦绮顿时警觉起来,因为她听说从田弘遇那里搜到了钱谦益的手书,刑部已经派人南下处置去了,莫不是自己丈夫又盯上了柳如是?!
她总觉的家里不久之后便会多出一个人来。
方岳贡在背后对张守言发动的弹劾攻势如同疾风暴雨,而张守言却置若罔闻。
就连太后让人暗示把番骑撤出京城的要求,他都揣着明白装湖涂。
对于“番兵”冒犯左宗正的事,他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
不过他请罪辞官的折子却被内阁和太后留中。
小皇帝倒是很想直接批复了张守言的折子,你要辞官你就走呗,我要拦你我就不姓朱!
太后、吴生和方岳贡倒是想降张守言的官职,但却绝不会让他辞官。
所以张守言一提要辞官谢罪,几个人都傻了眼。
吴生和方岳贡没想到张守言居然如此无赖,让他们一时骑虎难下。
因为这家伙是有辞官就跑的前科的!
他要是拍拍屁股跑了,京中这一万彪悍的番骑怎么办?
山东那正在休整的十万清军又让谁去对付?
偏偏如今的北京城里,他要硬走的话,还谁也留不住。
太后不得不捏着鼻子下了懿旨安慰,又赏了张家内宅诸人。
内阁也“逼着”小皇帝下旨慰留。
可这回张守言却很懂事的再次上表请罪辞官。
整个朝堂百官都麻了瓜。
之前定年号、封国公的时候,你不守规矩,现在却守起规矩来,这妥妥就是三辞三留的剧本。
给事中、监察御史们愤怒起来,弹章是越来越多,可三品以上的官员基本不再掺和此事。
真把张守言骂跑了,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后来的弹章连“留中”都混不到,不是打回就是被各部堂官直接压下来。
就在张守言第二次上书辞官的第二日,刚刚出狱并荣升光禄寺少卿的龚鼎孳,连续上表为张守言鸣冤。
龚鼎孳不但把整个内阁成员都弹劾了一遍,说内阁群臣傲慢无礼,打压功臣,寒彻天下功臣之心,还让人在各处张贴他写的几篇文章,整个京城的文坛一时大哗。
“浴火重生”的龚鼎孳战斗力一时爆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