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襄阳城里住了一晚并给赵进留下部分粮食和银子后,李平带着他城内的全部人马浩浩荡荡的出城奔赴新的营地。
一路上,兴高采烈的宋宝来就像个话痨一样不停的说东说西,就好像被憋了几辈子没说过话一样。
想想也是,营地里那几个人宋宝来和他们还真是没什么可说的,而赵进又本就面相不善还总是故意装深沉,让宋宝来也是轻易不敢靠近,这十几天估计是被憋坏了。
宋宝来现在是李平的副把总,他与李平合营了。
这是宋宝来经过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这些天来,宋宝来在招兵买马上完全找不到道儿,而且他对打打杀杀的事也提不起太多兴趣或者说有些惴惴,也想当老大但却对当个兵头十分惶恐。
军队对他而言是一个十分陌生的领域,他总是不知该从何处着手,以至他那8个手下现在更像是建筑工人而不是军人。
宋宝来明白军队的主要任务是打仗,每每想到这个他就不寒而栗,他完全没有在刀口上讨生活的准备,更不想因此被人干掉,尤其是他还严重晕血。
虽然当个一军之头听着是威风八面,想来权力也大,但要是没那能耐却不是美事反是祸事了,他本就不是那种有大志向的人,又一惯是个知分寸的人,这些日子的经历也基本让他绝了奢望之心。
然后,当他看到别人的实力一个个都不断壮大后,他也越发不安,当听说李平也要离开单过后,那种孤独与无助开始更加强烈。
李平才一从山中回来,想通了的宋宝来立即来寻。
他想与李平合营,并心甘情愿只当个不管兵事的副手。
而李平也确实需要帮手,也想有个伴儿,这宋宝来又一向和自己亲近,还摆明了只帮着管管后勤,他当然是欢迎。
赵进在这个问题上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所以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头次出城的宋宝来虽然一路兴奋,但李平却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想着赵进昨晚给他通报的各种消息。
那个把总黄成东的上司方国安将军竟然也是一位总兵官,在军职上与左良玉平级,这有些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然后据说这方国安还和左良玉十分交好,甚至曾也是左良玉的部下,朱仙镇之战他也是参加了的。
这让李平十分忧虑自己当初惹了个大麻烦。
按理说,那个叫黄成东的把总当时根本没必要给他面子,难倒真的是被他一时唬住了?
可这更麻烦!反应过来岂不是会恼羞成怒?
毕竟黄成东那个把总可不是虚的,参与那天抢掠的兵马光是看到的就有不少。
不过,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动静也十分的怪异!他李平的底细又不是不好查。
难道是在憋大招?
或者是上层有着更为复杂的内幕?
李平百思不得其解,他掌握的信息量让他还不足以管中窥豹。
思虑中,城外的新营地很快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李平不得不得不赶紧调整状态。
此时,聚集着数百人的营地内正人声鼎沸,马永和段强正领着大伙清理废墟,一根根木材也正不断的从紧挨着的山上被运下来,他们正严格执行着李平留下的命令。
曾经跟着他一路南下的士兵们应该是发挥了关键性作用,看着一片繁忙,但却并不混乱。
看到李平带着一大群人马到来,正光着膀子干活的人们大都停下来并围了过来,然后很快爆发出阵阵欢呼。
粮食、生活用品和女人有效振奋了他们。
只不过,刚来的原本大部分是城内及周边的百姓们却反应截然不同,他们大多表情麻木,也没什么人言语,有些人甚至显得很慌张。
这个半废墟的地方显然激不起他们的热情,更不会让他们产生多少安全感。
但宋宝来还是很兴奋,他好奇的立即四处转悠。
这里虽然是城外,离着城外成片聚集的民居也有些距离,可绿水青山和宽阔的地方却能让人心旷神怡。
跟着李平进城的胡忠山以及围上来的段强和马永也都一幅踌躇满志的样子,他们三个人现在可是实打实的两人之下千人之上,也算是坐了火箭的,简陋的环境好像已经不值一提。
现在,他们三个紧紧环绕在李平的身边,等待着李平发号施令,等待着大展宏图。
可李平的脑仁却在发疼。
安顿一个人、十个人甚至一百个人都好办,但安顿一千个人真的是一件很复杂的工程,尤其是一切又都建立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工程量光想想就足够头皮发麻了。
昨天初来时还好,今天又带来了一大票花花绿绿的男女老少百姓们,然后还有乱七八糟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又近千人挤在一起,那场面真是让人头晕眼花并生出强烈的无从下手之感。
“先把那些皮快靴和洒鞋给我们原来的老兵们发下去,答应大伙的咱得兑现,宋把总原来的那八个部下也一并发。”揉了半天的脑袋后,李平发布了第一条命令。
这些皮快靴和洒鞋是在李平出城后才完工的,并且做工还都颇为不错。能够如此这么快的完工,那些小皮子、专业的制鞋匠人和其他什么都懂点的众多手艺人起了重要作用,而且还多做出了一些。
“这…?”
“现在么?”
没有想像中的轰然应诺,李平收到的是迟疑和不解。
“有什么问题吗?”李平疑惑的扫视起了眼前的三人。
“把总,您看发一双可好?每人两双是不是浪费了?那些新招募的可很多都赤着脚呢,咱现在这么多人可得省着的点啊!”胡忠山在李平的注视下最先发了言。
“咱们现在的条件大伙都看得见,俺觉得每人只发一双弟兄们应该都能理解,只要咱们再承诺等条件好了后一定补上,也不算说话不算。”马永紧随其后也提出了其实算是类似的看法。
“我也这么觉得。”段强话虽不多但态度也很明确。
三个人敢于直接提出不同的观点缘于李平在这些日子愿意倾听不同的意见,也没有搞一言堂的爱好。
不过,这三个人如此的异口同声,应该是之前有过交流,可能是看李平一直没再提过这事而觉得李平也有了新的想法。
他们说的不能说没有道理,而且直接站在了当家的角度更显难能可贵,至少说明已经有了一定的归属感。否则只是打算混的话,自已能拿到的好处越多才越好,家当足不足他们才不会关心。
可李平在这个问题上主意已定,他有自己的考虑。
他需要的不仅仅是依附,更需要向心力,而这么快就食言并放大伙儿鸽子怎么看都不是好事,尤其是在这最需要老兵们带动和控制局面的时刻。
这也是他必须先办此事的原因。
“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更何况军中无戏言,只要我们有条件就必须信守诺言,你们一起去执行吧!”李平略组织了一下语言后坚定的说。
李平铿锵的言语让哨长马永的眼神中当即闪过一缕光芒,他整个人也随之更挺直了一些并大声答起了“是”,一旁的段强被他带着有些发蒙的跟着应了一声。
只有胡忠山似乎还有想法的挠起了脑袋,但刚想说出什么时却被马永一把给拽走了,只留下“诶”“我,我…”的断音。
趁着三个哨长去组织给“老兵”们发鞋的空儿,李平撵上了正四处乱转的宋宝来,决定和他先一起看看整个营地的全貌,也好能弄出个基本的营建方案。
上千号人,又有男有女,还有的是兵有的是民,由着大家自己东一块儿西一块的胡乱建窝是肯定不行的,必须要有统筹安排。
“交给我吧!你提需求,怎么建我来搞,这些天光琢磨这些东西了,这回有了足够的场地更好办了。反正也都只要简易的,三五天保管大家不会再睡在外面了。”宋宝来对李平的烦恼根本没当太大的事。
这家伙在从前的另一世就经常在乡亲们起宅子时帮着搭把手,然后他自己也有过一些主持搭房建屋的经验,甚至还建过小厂子,前期在襄阳城里时更是积累了不少从快从速的经验,李平头疼的事对他好像还真不算什么。
术业有专攻,在“专业人员”面前很多事情并不复杂。
李平知道原委后当即大喜,并立即决定把整个营房建设的事交给宋宝来全权负责,人员也全部归他统一分配调度。
宋宝来对李平的信任也十分高兴,拍着胸脯连连保证没问题。
正当两人准备研究一下整体计划时,逐渐起高的一阵连续的欢呼打断了两人。
那是刚刚得到新鞋子的士兵们的情绪被再次点燃。
李平想了一下后还是带着宋宝来先向分鞋子的地方凑了过去,他想看看人们的反应
果不其然,一个个“老兵们”全都兴高采烈,他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反复的试穿着、炫耀着,见到李平更是眼光热烈的不住大喊着“谢谢把总”,众多围在一旁的其他士兵百姓们也全都满脸羡慕。
李平知道目的达到了。
宋宝来也一点都没心疼的充分认可了李平的做法,虽然他已经是后勤大主管了,这些东西以后都要归他管。
不过,紧接着他们就要抓紧干正事了。
尤其是现在已至正午,想干什么都必须要从速了。
这里虽然距襄阳城并不远,但出城却耽搁了不少时间。尽管襄阳城的城门管理在这段时间因久未闻敌情而有所放松,但这么多人还跟搬家似的大包小裹,仍免不了被盘查的久一些。
不再拖延,把整个营地又走了一圈后,李平和宋宝来开始按照兵民分开、男女分开、训练和生活生产区分开的原则对营区进行了大致划分。
当一项项工作开始被逐渐分配下去之后,营地内很快就热火朝天起来,尤其是那些刚分了鞋的“老兵们”更是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
跟着流了一会汗的李平看着宋宝来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心情大爽的他干脆放心的跑去了他的住所,一个建在小山包半腰处的小院子。
这个小院子隐藏在绿林之中,只有一幢低矮的带着套间屋子。这屋子还保存的颇为完好。许是它藏于树荫之中孤零零的,里面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没人愿意特意来费事拆毁吧!
虽然并不高,但站在院子中透过周围的树荫,目光正好可以包揽山腰下的整个营地,除了蚊虫多点,还真是一个清静的好地方。
李平需要思考,需要安静的思考。
他必须要谋划部队的建设与训练问题,这是一件更重要和更刻不容缓的事。
快速的扩充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人员多了后部队的控制问题也更加复杂,没有坚强的纪律和严密的组织,他们将只是一盘散沙并很容易失去控制。
至少,他也得首先解决当前的兵民不分问题。
对这个问题,李平已经有了一定的腹稿,宋宝来的加入让他有了更多的操作空间,至少宋宝来比这里的古代人更值得信任。
近千人当然不可能全都当兵,兵民分开势在必行,只是那么多民由谁来管和怎么管曾一直困扰着李平。
有了宋宝来,李平终于发现自己似乎可以专心于军事了。
500多青壮,李平打算筛选一番后编成三个满编的哨,而其余的人则可以全部交给宋宝来去领导。
对于不编成更多的部队,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什么是青壮?
对李平来说,16岁到40岁的都算,这是他不得已放宽的标准。如果继续缩小范围,弄个18到30岁,恐怕他连一个哨都编不成,这就是现实。
而且,这还是在对身体素质不做过多要求的情况下。
大脖子病、夜盲症、佝偻病、个子过于矮小以及明显营养不良等一系列后世已经很难见的病症在这时却是相当普遍的,尤其是由缺碘引发的大脖子病在山区和内陆更是非常广泛,很多人甚至都不把它当成病。
李平自然也不能太挑剔,如果他还想要兵的话。
有了大致方向,部队怎么编,训练怎么搞,队长、什长谁来任,就成了一件要认真仔细思考的问题了。
人事从来都是复杂的,基本原则问题也是最困扰人的。
至于过些天是不是再出去疯狂一把抢成熟的稻子,他却完全没有考虑。他现在有了些存货,脱离下限的事就更做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