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涯先生听说四皇子召见,还以为四皇子又要询问他如何从谢勋手里夺那城西的朱砂矿,他都想好了说辞。
结果却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几十年来,很少有事情超出他预料,连皇帝的反应,他也能拿捏住,否则也不能在那般忤逆后,依旧全身而退,虽然付出的代价有些大。
有涯先生板了脸,“是谁跟殿下进言要调换江州太守的?”
他嘴上问着,锐利如刀的目光却扫向屏风后。阳光照进来,一道人影映在屏风上,还是个女子。
有涯先生愈发不悦,什么时候他们君臣谈话,还要个女子旁听?
“没人进言,是本皇子答应了吴氏,要给她父亲找个肥缺。”四皇子也绷了脸,“怎么,难道本皇子连调换个太守也不可以了吗?”
“太守是正四品~”
虽然官场有言,地方正四品不如京城六品,可那是在京城有门路,能升官的前提。吴兴盛在京城根本不可能再高升,反而去了地方是条出路。
江州是富裕的大郡,只要人不太傻,都能做出些成绩,吴三娘再在四皇子耳边吹吹枕头风,调回京城升官,指日可待。
这也是有涯先生为那个即将赴任江州太守的余氏子弟安排的路。
如今却被个小妾截了!
四皇子还一副吃下秤砣铁了心,有涯先生掐死吴三娘的心都有。
“不知殿下手里掌握着几个江州这样的大郡?”有涯先生心里恼恨,语调却不紧不慢,“将帅无能累死三军。殿下,您是皇子,岂能因为妇人的几句挑唆,就对您的亲信重臣心生猜疑?这般朝令夕改,让手下之人如何放心跟随?”
四皇子一噎。
有涯先生这话是在指责他听信妇人之言,猜忌余氏。
“先生都认了那谢勋做孙女婿,本皇子做些事情自保,不应该吗?”四皇子终究还是没忍住。
他想问清楚,有涯到底对他有无二心?
之前他邪火冲脑,有些不理智,清醒后,他还是有些犹豫的。毕竟余氏并没有推掉婚事,只要婚事照旧,余氏就还是他的妻族。
妻族一直都是皇子夺嫡的重要依仗,他不想就这样失去。
他会那样说,也是被有涯先生强硬的态度刺激到了。
有涯先生冷嘲地低笑,“臣的孙女,余妙,都死了,丧事办得那般隆重,京城之人皆知。哪里还有什么孙女婿?殿下,如今连皇上都已相信臣的衷心,请殿下莫要听信他人的挑唆之言,否则便是在置余氏于死地。”
有涯先生躬身拜下。
这还是第一次有涯先生给四皇子下拜。
有涯先生刚才有一句话让四皇子醍醐灌顶。
就连父皇都已经不再猜疑有涯先生,可见余氏是真地站在了谢氏的对立面!
虽然不知道父皇是如何拿捏住的余氏和有涯先生,四皇子满腹的猜疑终是散去了。
“先生快起来。”四皇子扶起有涯先生。
有涯先生转回刚才的话题,“江州富饶,必得派一有能之人去,用心经营,才能以备不时之需。”
四皇子本就信任有涯先生的智谋,立即连连称是,“先生说的对。吴兴盛的事情日后再说。”
“对了,殿下,那些商户女,臣今日就让人带来行宫,如何?”有涯先生笑问。
原本还不到日子,如今却有贱人要使坏,有涯先生只能将那些商户女提前接来。
吴三娘暂时还杀不得,他就让商户女分走她的宠爱。没了四皇子的宠爱,在这寝殿里,她便如被折了羽翼的雀儿,再莫想惹是生非。
四皇子愈发开怀,“好啊!本皇子正觉无聊得很。”
虽有个吴三娘勾勾缠缠,到底是吃过的,缺乏新鲜感。
“殿下稍待,人最多两个时辰便会送来。”有涯先生环顾四周,“虽然只是纳妾,殿下还是设下洗尘宴为好,也能让那些美人知晓殿下对她们的疼惜怜爱之意。”
四皇子又连声说好。
虽然只是侍妾,未来却是要给他做钱袋子的,初入宫的脸面必须给足了。
屏风后,吴三娘几乎将手里的帕子扯碎了,“该死的有涯老贼!”
四皇子却在这时候走进来,吴三娘赶紧收敛恨意,强笑着迎上去,“殿下,您就这样妥协了?”
四皇子虽然时常被吴三娘的手段所迷,却不代表他看不破吴三娘的小心思。他可是在宫廷斗争中长大的,耳濡目染女人之间的阴谋算计。“下次吧。本皇子定然为你父亲找到个大肥缺。”四皇子安慰地拍拍吴三娘的肩膀,就转了话题,“你是嫡女,之前在家中应该跟你母亲学过管家。本皇子还没娶正妃,你便是最大的。今日的洗尘宴还要你来备办。好好办,莫要丢了本皇子的脸面。”
吴三娘大恨,却不敢忤逆……
谢勋在渡口上船时,恰好撞上那些被从京城接来,即将给四皇子做侍妾的商户女。
谢勋不由多看两眼,“啧啧啧,长的都不错嘛~”
个个削肩膀,弱柳细腰,白肤貌美,虽然远不如余妙,可胜在人数众多。五个,哪怕只是给四皇子敬酒,也能把四皇子的眼睛看花了。
今晚,四皇子只怕要把腰给累断咯!
“世子爷您若想要,吆喝一声,百个千个也立马就有。”九碗对那些商户女有些不屑一顾。
他们世子爷若要纳妾,候选人能从镇国公府一直排到城门口去,且个个都比这些商户女貌美。
谢勋扶额,这又是个对他的魅力盲目自信的!
“世子爷,不好了!”
谢勋刚出现在城西,钱管事就急头白脸地跑来。
“钱叔你慢点儿,小心摔着。”谢勋忍不住替钱管事担心,快花甲的老人,摔一跤,可不得了。
走近了,谢勋才发现钱管事颇有些狼狈,发乱衣皱,脸上还残留着鸡蛋液的痕迹。
钱管事是整个谢氏的大管事,京兆尹在钱管事面前都不敢拿乔,何人如此大胆,敢砸他鸡蛋?
谢勋沉了眉头,“到底怎么回事?”
“拆迁出了问题,有两个寒门士子死了,百姓正在闹事……”
从王氏得来的这块地和城南的不同。
城南多为棚户,谢勋承诺给那些棚户提供工作机会,保证他们吃喝,也就没人闹事了。
城西这边房屋林立,又因为琅琊王氏在士林中的声望,租住在这里的多为寒门读书人。
原本谢勋也没那么着急拆迁,总要留给租客们另寻住处的时间嘛。
所以他先让人挖洞,勘探地质,他也没想到会挖出朱砂矿。此矿一现世,谢勋就料到会有麻烦来临。这才下令让钱管事督促那些租客搬迁,甚至每户发放二十两银。
这些银子,足够一家人在京城找家条件还不错的客栈住个十天半月。
不想还是出了事!
还死了两个人,啧啧啧,太子和四皇子这次玩的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