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的神州大地上,旭日东升。久雪转晴之时,寒气最是刺骨。
故事发生在大梁这片土地上,此时的南梁虽未败落,却也只能说是苟延残喘。
北方汉化的胡人建立的北燕帝国,匍匐在祖龙河边,耀武扬威。西夏王朝盘踞河套,世代威胁关中。
连年岁币,代代和亲。汴梁城里的达官贵族,蹴鞠遛狗,歌舞升平。不过是冢中枯骨,外表的繁华只是一种麻醉。
当今官家,旬日前,突然昭告天下。自封为道君,全称九天宏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一阳真人元虚玄应开化伏魔忠孝帝君,改元“道元”。正一道、全真等多派魁首,协助道君祭天。道家祖庭当代人间监察,也默认了此事。
自此人间巨变即将来临。
北燕信佛,却是密宗喇嘛横行。
南朝四百八十寺,从楔语“阿弥陀佛”突然变成“南无阿弥陀佛”时,就开始消完。直至理宗灭佛,横生三世佛中,中央世尊,金身不现神州。
北方的石窟中,大日如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号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南梁道家祭天封禅,昭告佛道正式对垒。
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可汴梁歌舞几时休?
道元一年一月初三,刚过完十六岁生日的沈逸清,拧着两封红牛皮纸盒,走出自己破落的二进院。
望着金陵城鳞次栉比的街市,他立起了父亲留下的狐裘衣领。遮掩的不仅是寒风,更是羞愧。
虽然是初春,积雪却未全融,冷得人不想出门。
金陵城乃是江南道制所,更是三朝故都。繁华不及汴京,也是数得着的膏腴之地。
沈家所在虽属北城,却是偏僻旮旯。
所谓贵居北,富聚西。沈逸清的祖上也曾大富大贵,现如今只留下一座东北角的二进院子。唯一一件体面的狐裘,还是父亲遗物,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大了。
其父故于护送金陵吴王次女,北上和亲变故中。
府衙缅怀沈家世代功勋,沈逸清承袭从七品呈功郎,成年之期入衙排职。
今日初三,沈逸清勒紧裤腰带备齐好礼,拜会其父故交蓝大力。虽然对他来说,是下足血本。但是看看手里的牛皮纸盒,却不免羞愧。
没办法穷的。
他师傅,跛脚道士,在其医治沈母无效时曾言。沈逸清的路不在天仙道,而在六扇门。
师傅在他母亲亡故后,带着师兄师姐,一路向西去往道家祖庭游历。
他领着从七品一半的俸禄,操持着自己“光鲜”的家。
除了那些八竿子打不打一撇的亲戚打秋风,还得按照师傅留下的方子买药修行。
师傅说天仙修道,鬼蜮弄法,人间习武。
邋遢老道,他却是修仙百艺,样样精通。
他的三个弟子分别承袭他天鬼人三道的衣钵,对于自己的本事百般吹嘘。
至于他叫什么名字,沈逸清并不知晓。只记得他是沈父初亡情景,沈母心力憔悴时,管家张榜求医,为了十两黄金来的沈府。这跛脚道士,起初没有人信他。一见沈逸清,就咋咋呼呼的说他是天赐瑰宝。死皮赖脸的收下沈逸清为徒。
沈府起初家底厚,跛道人开方,家里还支撑得起。沈母心如明镜,知道这邋遢老道打什么主意。就当是自己独子的学费,临故留下遗言,让管家沈全,勉力支撑。
结果,跛道人养三个徒弟的药费,生生把沈家拖成了个破落户。
想当年南梁初立,金陵沈家可是江南第一富户。虽说是穷文富武,可这跛脚道士坑蒙拐骗的手段也未免太夸张了。
在江南道,这事成了一大笑话。
官家沈全没少在背地里扎小人,可他扎的小草人总是奇奇怪怪的作弄他。比如他要下针的时候小人突然动起来,一把夺过铁针吃掉,或者对他吐口水。自此沈官家拿这邋遢道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沈官家对这老道的埋怨是罄竹难书。最让他憎恨的是,老道明明有道法在身,却不传于公子。糊弄沈家包揽三个人的学费,却只学世人眼中最粗鄙的武功。何其卑劣。沈家家传的散手和剑法不香吗?下葬沈母时,他在心里嘀咕“老娘们当家房倒屋塌”。随着主母入土,自此他的怨恨也随之消亡。
如今沈府遣散了所以下人,沈逸清没了少爷的命,确得了少爷的病。断药半年,他明显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都没有以前得劲,经脉变得拥堵,窍穴开始藏虫。气血受到后天浊气侵蚀。
对于六扇门这个师傅口中的修行圣地,已经迫不及待。
穿梭在北城庄严整洁的街道上,他的心里哇凉哇凉。经历过变故的少年,总是变得敏感。不知道父亲的这位生死相托的兄弟,还会不会承情。
看着人家绯红的大门上,整整齐齐的三十六颗铁钉,咋舌。拉着厚重的清铜环,轻轻的扣了两声。
会客厅里人头攒动,蓝大力人面旺。初三拜年的人非常多,沈逸清盘算着自己要这样收一波礼,三个月药浴都不愁了。对于他人的鄙夷,说自己心里没有疙瘩,那是不可能的。
也许是道元新启,万象更新。
蓝府官家,没有嫌弃他的礼品寒酸。也没有让他插队先见,只是让他移步花亭。私下告诉他,蓝老爷留饭,有话家宴再叙。
此刻的沈逸清,觉得这世间还是有真情在的。多赚十块是十块的口号,乃是瑶姐喊出,只是这话魔力太强,凡人无法免疫。
等待是无奈的焦灼,沈逸清却需保持自己的从容。
响午,他被蓝府仆人引去餐厅。
只见当中一个铁塔般的光头大汉,大马金刀的坐在中间,对着沈逸清笑语盈盈。陪坐的一位半老妇人,以及一个眼神勾人的美妾。还有一位小美女蓝盈盈,以前见过。这是沈母活者时,期望的儿媳妇。
沈逸清平复了一下心情,上前拜见。
“清哥儿无需多礼,你许久不曾来我府上,不是怕盈盈的水火棍。”
“伯父取笑了。”
蓝盈盈被父调侃也不见娇羞,“清哥,听说你随一道家高人习武,沈家祖传散手都丢下了,花费糜多,不知可有所获。闲暇时,我们云一下手,过过招可好。”
沈逸清汗颜,“我随师父习武,重在习气存身,打熬筋骨。招式技艺并不在意,比试起来怕不是蓝妹一开之合。”
蓝大力皱着眉头,“清哥儿,我虽不曾往沈府走动。但是对你这位师父的行迹也曾听闻。怕不是你母亲丧夫后,失了心智,被一神棍糊弄了。”
“伯父明鉴,师父还是有些真本事的。这般言论,都是沈全被开革之后的怨恨之言。”
“好了不管那老道有几斤几两,待开衙后你入了职,官府中自有玄妙武道供你参习。入坐吧。”
蓝夫人与美妾也招呼起来。
蓝夫人显得并不感冒,一副无精打采的戚戚。怕是担心自己的宝贝女儿,被这穷小子惦记。
美妾却相反,热情的张罗,好像她才是正室之主。
“沈公子,听闻你要来。这到红烧鳜鱼,可是妾身专门交代后厨准备的。别处难得一见,花江阁东江特地孝敬老爷的。还有这醉鸡,用的也是上好的花雕烹饪。知道你正在长身体,米饭也是用的乔县雷芽贡米,最是养人。”美妾叨叨一大堆。
蓝夫人却有些不快,“没见识的东西,沈家本是累世豪强,什么山珍海味没享用过。尽干些丢人现眼的事!鳜鱼是食肉精怪,对清哥儿这般精研武艺的,最是怕虫害,只能大火清蒸。你好心献宝,别人却觉得显摆。”
沈逸清汗颜,顿时觉得还是自家清净。“伯母体谅,姨娘厚爱。小子不怕您笑话,家中几近断粮。这红烧鳜鱼,看的我食指大动,甚是欢喜。”
蓝大力也不训斥喧宾夺主的小妾,看着沈逸清还算上道。起开酒坛封口,自顾倒上一杯。
“清哥儿到了这,就当自己家,敞开了吃。可否饮酒,陪老夫小酌几杯。”
“师傅教导,小侄是要戒酒的。这酒,对习武之人,最是影响平衡,贻害无穷。”
“哈哈哈,”蓝大力不管不顾,给沈逸清倒上一大碗。“贤侄,你父走的早。遗言,将你托付与我看顾。今天我就教你,这官场第一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