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的冬天格外的冷。
肖浅被冻的鼻涕横流,想要擦,却没有纸。
这个年代,不可能有纸巾这么奢侈的存在。
想要抬手擦,可是看看旁边孙老三棉手套上的晶莹,为了避免恶心,还是强行忍住了。
孙老三是他的发小,出生就在一个炕上爬着玩的发小。
两人结下深厚友谊的原因,还在他们懵懂无知的时候。
那天,肖浅的妈妈艾米兰抱着他去孙老三家,向孙老三的妈妈还钱。
一百块,在二十年后只不过是随嘴的小事,但在这个年代,却是一笔巨款。
所以艾米兰珍而重之地将百元大钞递了过去,但孙老三的妈妈却不能表现出自己很想要的样子。随手将大钞放在了炕上,然后和艾米兰热火朝天地唠了起来。
农村的妇女就是这样,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但家长里短能说上一辈子。
两个女人说的欢快,就没有注意到炕里的两个孩子。
刚会爬的肖浅和孙老三可不知道百元大钞的意义,两个小屁孩一人一边,互相瞅着对方傻乐。
“咔嚓”的脆响声中,两人的友谊之花就此诞生。
虽然生疼的屁股蛋子催生了不少的泪花,但男人的友谊基本上都是在疼痛中升华的。
不对,怎么有一种男上加男的诡异气息?
反正现在的肖浅和孙老三早已懂了百元大钞的意义。
只要他们得不到的钱,就肯定是大钞。
孙老三还好,对着小卖店里五分钱一块的奶糖就能走不动道,但肖浅却已经开始思考人生了。
不思考不行啊,三十多岁的人莫名重生回了小时候,今后的日子怎么过,那可是一个大课题。
不过他的思考进行不下去了,哗啦啦从身边飞驰而过的风声,还有被带起从而砸在他脸上的冰屑让他回到了现实。
等肖浅抬头看去的时候,远处传来了关老二没心没肺的笑声。
“你们两个笨蛋,今天是滑不上喽。”
一边嘲笑着肖浅和孙老三,关老二早已跑到了极远处。
看着关老二在冰上的威风,孙老三既是嫉妒,又是生气,指着关老二的背影破口大骂。
“你少装犊子,等老子弄好了爬犁的。”
这熟悉的吵吵闹闹,让肖浅不禁莞尔一笑。
好怀念的场景,只可惜曾经一去不复返了。没想到时光之神把自己送了回来,还能体会一次。
这一个个曾经十分熟悉的小伙伴,在未来的人生中却渐行渐远,最终只作为回忆存在了。
尤其是那个关老二,曾经十分胆小的肖浅可没少被他欺负,哭哭啼啼地回家之后还得被老子骂。
多少次午夜梦回,肖浅都想着要狠狠地揍关老二一顿。只可惜现实告诉他,打不过啊。
可随着渐渐长大,他和关老二的交集就少了。
最后听到关老二的消息,是他因为抢劫伤人被抓进了局子,似乎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一想到关老二未来的结局,重生回来的肖浅就绝了报复的心思。
只希望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新世界,能够给关老二不一样的人生吧。
有人可能要问了,这不是重生嘛,哪里会陌生了?
肖浅只能摊开双手,无可奉告。
因为他也才重生回来,具体哪里不一样了,还得需要他慢慢摸索。
肖浅和孙老三的爬犁最终没有做好,缺少工具的他们,并不能把铁丝固定在模胚上。
九十年代东北的农村,尤其是冬天,小孩子们的玩耍,总是离不开冰雪的。
这是大自然馈赠给孩子们的礼物,可以让他们无忧无虑地玩上六个月的时间。
少年如火,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好奇和追求。更高容易摔坏,更强需要多吃,就只有更快可以通过工具做到。
爬犁就是小孩子们在冰上风驰电掣的资本。
要制作爬犁很简单,对于习惯了自力更生的东北孩子来说,这几乎是人人必会的技巧。
先到附近的砖瓦厂偷一个模胚……
为什么要偷呢?
因为会挨揍。
不过久而久之,大家挨揍的时候就不多了。
夏天的时候孩子们也会去砖瓦厂的,当然了,夏天不能滑冰,但是却可以烤吃的。
砖窑上面添煤的洞眼,天生就是最好的烤炉。
习惯了水里田间的孩子们,总是能弄到玉米、土豆、蛤蟆、飞鸟、泥鳅、小鱼之类的东西,稍微弄干净,用铁丝穿了,挂在砖窑的洞眼上,很快就能成为一顿香喷喷的营养补充。
为了得到允许,这其中的一部分,必不可免地成为了砖瓦厂工人的腹中餐。
不过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既然吃了小爷们的东西,拿你几个模胚又怎么了?
只是想要制作滑冰的爬犁,需要的必须是制瓦的模胚,制砖的可不行。方方正正的,给耗子做棺材差不多。
北方的瓦和南方是不同的。
南方的瓦是椭圆形的,这样方便在多雨的季节排水,避免屋顶积水。
北方的瓦则是平板的,带有类似于w样子的起伏。这样一来,制瓦的模胚就在横着的木条下方,还有两块竖着的木条。
正是这个特点,成为了孩子们制作爬犁的理想工具。
只需要把弄直的铁丝固定在竖着的木条上,减少了摩擦力和增加了滑动能力,一个简易的爬犁就成为了孩子们一冬天的玩具。
再去寻两根一米长左右的木棍,把长钉的钉帽敲掉,反着打进木棍里,就成为了最原始的滑雪杖。
东北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不过今天,肖浅和孙老三是快乐不起来了。
两人的爬犁还没有做成,孙老三他娘的声音就透过风雪变成了全屯都能听见的大嗓门。
“小犊子,回家吃饭啦。再不回来,你老妹儿就把粉条都吃光啦。”
一听说有粉条吃,孙老三尥蹶子就跑了。
这没义气的。
肖浅倒也没气,心理年龄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会在乎这个。
既然孙老三回去吃饭了,那说明他家里也差不多了。于是肖浅收拾收拾,一个人踩着嘎吱嘎吱的厚雪,走进了自家的院子。
东北的农村人家,每一户都有一个大院子。
占地面积之大,能让后世的城里人羡慕的眼泪掉下来。
这么大的院子用处可太多了,能种点蔬菜,能盖个猪圈。当然了,还得盖个厕所。
是的,你没看错,过去东北农村的厕所是在室外的。
上大号的时候,呼啸的寒风吹过屁屁的感受,真是欲仙欲死啊。
肖浅严重怀疑,自己是怎么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坚持到长大的?
或许自己长大后是个猛男,就是因为经受过这些考验吧。
带着孔乙己式的自我安慰,他刚一走进院子,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郁的骚味。
东北人盖猪圈不太讲究,正好就在过道旁边。听到他进来,猪圈里一顿扑腾,紧接着一个硕大的猪头就搭在了木板上,虎视眈眈地看过来。
待看清了是他,那头大黑猪便悻悻地回去了。
这个蠢家伙都知道,那个小不点不负责给自己喂食,所以不需要关注。
它却不知道,等再过十天半个月,吃它肉最多的,就是这个小不点。
对于这头大黑猪,肖浅可是印象格外的深刻。
前世这头大黑猪杀肉的时候,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那个年代,人们生活普遍清贫。别说吃肉了,能用荤油炒个菜,都得是特殊的日子。
所以每逢冬天杀猪的时候,就是小孩子们对于过年最大的期盼。
肖浅始终记得这头大黑猪给自己的回忆。
他记得前世那一次,自己吃了很多很多的肉。
可是小孩子没有控制能力,即使吃饱了也不知道,仍旧拼命地往嘴里塞肉。
终于,就在他又吃下一块大肥肉的时候,承受不住的肠胃发出了抗议,让他在极度的恶心之后把嘴里的肥肉吐了出来。
结果从那以后,他就再也吃不了肥肉,甚至闻到肥肉的味道就会吐的程度。
这一世重活,再次看到这头大黑猪,肖浅发下了宏愿——绝对不吃那么多了。
瞧你那点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