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苏牧像往常一样推开房门,老旧的大门发出了不堪负重的嘎吱声。
走出屋子,长吸一口气再沉沉地吐出,是他每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再过几天便是他十五岁生辰,但和往年一样,不会有人为他庆生。
“爹、娘、阿姐,我马上就能为你们报仇了!”苏牧心中默默的说着,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这些年来,他独自一人在这座城中求生,早已经学会了人情世故,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
稍稍收拾一番,锁好屋门,他便要去城里为了自己的生计奔波。
进了城,寻到一处卖早食的摊口。苏牧问道:“张叔,今天我去哪几户人家?”
“王煜来啦,今天该你去内城了。
“嘿,那些家伙做了家犬,早就不当自己是外城人了,你自己晓得,别招惹他们。”
王煜是他的化名,近些年来,他低调行事,再加上身子发育得快,这才没被仇家发现。
“我知道,张叔,我也不是第一次去了,知道该怎么做。”
转过身,苏牧眼帘微垂,拉着小车消失在了人群中。
一路上,苏牧同许多小贩互相打着招呼。大家都是同行,彼此之间倒也算熟悉。
况且他们时不时都要为内城富贵人家做事,混个脸熟也能打听点内城的情况,何乐而不为。
走过脏乱破旧的商道,来到一座高大的城门,需向守卫缴纳一个大丰币才能进城。
在大丰,一个大丰币能换十元,而一元又值百文。外城一个普通人每天的工钱大概是五十文,这入城费相当于普通人不吃不喝二十天的工钱。
更别说人活着还有各种需求,处处都需要用到钱,大部分人几个月甚至一年也攒不够。
苏牧进了内城,只见内城的街道干净整洁,各式各样的商铺错落有致,随处可见穿着华丽的人,男的器宇轩昂,女的雍容大气。
往来之间,叫卖声不绝于耳,好一片气象万千、盛世繁华的景象。
“这就是内城啊,哪怕来了许多次,也总能让人耳目一新.....”苏牧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长呼一口气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
路过的行人经过苏牧时,都下意识拉开一些距离,他朴素的衣着到了内城反而变得穷酸落魄。
永昌城是如此,整个大丰,大城小城百余座,皆是如此,没有人觉得不妥。
定了定神,苏牧向大宅走去。
不时有行人投来唾弃的眼光,但苏牧浑然不觉。他只知道,接了这份活,就不能出了岔子。
这是他的口碑,是他的求生之道。若不是有这一份坚持,他也活不下来。
还没走两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便传来:“小子,你这摊车里的早食卖我一些可好?”
闻言,苏牧心中一顿。
那老者慢慢走近摊车,苏牧见此情形,既是熟悉又是陌生。
老者见苏牧不答,眉头一皱,不怒自威道:“你这小家伙,年纪轻轻得了耳背不成,这早食卖我一些。”
苏牧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道:“先生,这是给我这样的外城人吃的,糙米粗食,您哪能吃这个。”
老者脸色一滞,随即马上怒喝道:“你是人,我也是人,你能吃得,我怎么吃不得?”
“你要是不卖,我就找官差告你私藏粮食!”看着老者怒不可遏的样子,苏牧一脸古怪。
心道:“要不是我知道你是教书的,寻常人见了还以为是耍变脸的呢。”
“平时听声音温文尔雅,以为是个德高望重的前辈,怎么眼下变成泼皮无赖了?”
“我还是太年轻了,这内城是龙潭虎穴,需得更加谨慎才行。”
苏牧此刻忙着自省,眉头紧皱,一脸苦闷,没有理会老者。那老者见他摆出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又开始装聋作哑。
当即脸色一黑,气急而笑道:“小小年纪成天装傻充愣,我还治不了你了还。”转头便欲找官差告状。
苏牧自然不能让他去,连忙拉住他道:“先生,卖,我卖,包子、馒头、米粥、大饼都有,您想吃啥都有。”
苏牧倒不怕少了这一个人的量。每日送去府上的早食只多不少,也是怕引来那些仆役的刁难。
老者这才回头:“哼,算你识相,包子、馒头、米粥各来一样,多少钱?”
苏牧回道:“一共十文。”老者在口袋随手一摸,丢出一个大丰币。说道:“不用找了。”
苏牧接过,也没客气,揣进口袋。毕竟这不是一笔小钱,更何况自己也没钱找。
那老者吃着早食,面色稍缓,但嘴上的功夫却不停:“嘿,在你身上我是看不到一点少年意气。”
苏牧也不生气,平平淡淡道:“在外城,只靠意气可活不了命。”
老者沉默不语,似是赞同了他这番话。
苏牧接着说道:“况且我这叫君子不立危墙,我若铁了心不卖,被你告官抓了,岂不是危在旦夕,懂得规避风险才是求生之道。”
老者刚喝了一口粥,闻言便狠狠地呛到了,咳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缓过气来,对着苏牧沉声道:“你平时在墙外偷听,学到的就是这些?曲解文意,歪门邪说!”
这老者是颇有名气的教书先生,在内城开了一间学堂,不少名门子弟都在他那里听课。
以往苏牧给府里送完早食,便会隔着墙听上半天课程。
心中一惊,苏牧不由紧张起来。“那墙离学堂至少几十米,我一向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他是如何知晓的?”
这次老者见他又皱起了眉头,非但不生气,反而笑呵呵的说道:“想听我的课也不是不行,交一个大丰币做学费我就收你。”
闻言,苏牧来不及多想,脸色大喜道:“谢先生抬爱,小子愿做先生的学生。”
说罢,连忙双手奉上老者给的那枚大丰币。只觉手中的钱币被拿走,随后便听到严肃的声音传来:“老夫姓顾,往后称我顾先生。”
待到苏牧抬起头,顾先生已然离去。
一直等到顾先生从视线中消失,苏牧才忽然觉得奇怪不已。
他在外城摸爬滚打,早就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怎么今日在顾先生面前,总会不自觉的说出心中的想法。
苏牧大感不解,心里不停念叨着:“怪事,怪事......”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重新推着摊车向大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