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汉正文卷第三百四十五章梁州兵权吴懿不愿在大致定下梁州的政治中枢架构后,糜旸便又将精神转向梁州的军事方面。
从军事这一方面对于糜旸来说,掌握梁州的兵权乃是他的重中之重。
“夫兵权者,是三军之司命,主将之威势。将能执兵之权,操兵之势而临群下,譬如勐虎,加之羽翼而翱翔四海,随所遇而施之。
若将失权,不操其势,亦如鱼龙脱于江湖,欲求游洋之势,奔涛戏浪,何可得也。”
这是当初糜旸离开成都之时,诸葛亮教授糜旸的一段话。
因为深知诸葛亮这番告戒是十分正确的,所以自糜旸离开成都后,他一直将兵权牢牢抓在手中。
现在时移世易,成为梁州牧的糜旸,亦不曾忘记这一点。
兵权,顾名思义就是兵马的所有权。
现在梁州中,一众正兵的所有权是十分驳杂的。
因为这两年以来,汉中与汉兴二郡的指挥架构,一直在不断变化着。
在指挥架构不断变化的同时,糜旸大部分时间还在外征战,在这两方面原因的影响下,梁州一众大军的兵权是分散在诸将手中的。
例如目前在梁州中,有一位大将手中的兵权,就比糜旸还多。
那人正是梁州中的二号人物——征北将军、汉中太守吴懿。
要知道在梁州中,可以称为糜旸嫡系的汉军,一开始就只有他从荆州带来的那一万而已。
剩余的数万梁州军,很大一部分原先都是汉中的士卒。
在魏延担任汉中都督时,吴懿本来就是汉中的二把手,而等魏延被糜旸调离汉中后,吴懿论资排辈顺利成为汉中的一把手。
理所当然的,汉中的大多兵权亦顺理成章在糜旸不在的时候,被吴懿所接管。
枪杆子中出政权,若无法将梁州的所有兵权收归己身,那么糜旸就无法在梁州做到言出令随。
这种情况是糜旸绝对无法接受的。
所以必须要想个办法,尽快将梁州的一众兵权收回。
可是这兵权却不好收。
突然收部下的兵权要有一定的名义。
名不正则言不顺。
最重要的是糜旸想的是要将梁州的所有兵权收归己身,不是有条件的收回一部分兵权。
而要想完成这个事情的话,吴懿的态度与想法就十分重要。
但只要想想就知道,吴懿肯定是不愿意主动将手中兵权交出的。
别说吴懿了,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手中安身立命的兵权被突然收回。
而若吴懿不配合糜旸的话,尽收兵权这件事无疑就会困难重重。
因为论地位吴懿虽然的官职没有糜旸高,但他亦是外戚,而且他的妹妹还是在世的大汉皇后。
况且吴懿的官职,亦仅仅只比糜旸低一线而已。
最重要的是吴懿作为久镇汉中的大将,他个人的威望在汉中士卒中一定是很深重的。
要是糜旸贸然强硬收回吴懿兵权的话,难保吴懿不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事。
吴懿这个人糜旸并不太了解,既然不了解,糜旸不介意用最大的恶意来猜测他。
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糜旸要找出一个,让众人服众收回吴懿兵权的理由。
那个理由该找什么好呢?
为此烦恼的糜旸突然看到坐在他下方正草拟文书的法邈,在看到法邈之后,他的脑海中下意识浮现起,法邈前几日于回廊中为他进的五言。
在想起这件事后,糜旸的脸上露出笑意。
名义,他的别驾一早就帮他想好了。
在心中已有计较之后,糜旸用手招呼着法邈上前。
见糜旸突然伸手召唤他,法邈一时之间有些不解其意。
只是他的身体却一点也没有迟疑,他从座位上起身来到糜旸身旁。
在法邈来到身旁后,糜旸对着法邈耳语。
随着糜旸将心中的谋划对法邈说出,法邈亦在一旁边听边不住的点头。
而在听完糜旸所有的耳语后,法邈马上对着糜旸微微拱手,然后缓缓退后朝着大堂外而去。
糜旸坐在主座上看着法邈离去的身影,手指不禁放在膝上不断敲击起来。
这是他自前世就养成的,思考事情时下意识做的小动作。
随着手指的不断敲击膝盖,糜旸的脑海中正快速做着各种权衡。
良久当糜旸手中的手指停止敲击后,糜旸对着一直护卫在身后的丁封问道:
“承渊的身体养的怎么样了?”
见糜旸发问,一直专注精神观察四周形势的丁封连忙恭敬地弯腰答道:“兄长已无大碍,前些时日他还来信,表示能时刻再为君侯上阵杀敌。”
丁封在回答糜旸的时候,脸上流露着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笑意。
糜旸会特地关心丁奉的身体,说明这是他对丁奉的爱重。
糜旸在听完丁封的回答后,丁封的后半句话他是不相信的。
在那场大战中,丁奉受的伤一点都不轻。
虽说现在时间过去了近两个月,但以当世的医疗条件,短短两个月要想让那等伤势痊愈是不大可能的。
不过丁封所说的“已无大碍”倒是可以相信。
在知道这点后,糜旸点点头:
“吕治中不久后就会从西城来到南郑,你修书一封给承渊,让他带本部兵马与吕治中一同前来。”
听到糜旸的这个命令,丁封忙不迭领命。
尽管糜旸的这个命令有些突然,但是丁封从不会去好奇为什么。
这也是丁封能一直担当糜旸门下督的原因。
...
法邈在离开大堂中后,他一方面令属吏将他刚刚写好的文书公布出去,另一方面他在梳洗一番后出了州牧府邸,朝着吴懿的府邸走去。
法邈对政事有着很强的记忆力,他记得今日是吴懿休沐在家的日子。
吴懿的府邸离州牧府并不远。
坐在车驾上的法邈在经过几条里巷后,不久后就来到征北将军吴懿的府门口。
在来到吴懿的府邸门口后,法邈并没有贸然入内,他只是先令随从朝着吴懿的府中投入了一张拜帖。
在做完这件事后,法邈便继续坐在车驾上闭目养神。
他知道吴懿不会让他等太久的。
果不其然,在法邈的拜帖投进去没有太久后,穿着便服的吴懿就带着他的弟弟吴班急忙从府中而出,来到府门口亲自恭迎法邈。
吴懿与吴班有这番表现,倒不是忌惮于法邈在梁州中的权势。
尽管法邈现在是梁州别驾,但别驾的职权大多体现在政事方面,还无法让统率大军的吴氏兄弟感到忌惮。
现在梁州中能让吴氏兄弟感到忌惮的,也只有糜旸而已。
吴氏兄弟有这番表现,实际上是在敬重扶风法氏的族望。
虽然吴氏兄弟亦是中原士族出身,但他们的族望比起扶风法氏还是有所不如的。
吴懿领着吴班在来到法邈的车驾前后,以欢迎贵客的礼节对着车驾上的法邈施礼。
而法邈在吴氏兄弟对他行礼后,他也并没有托大,他立马从车驾上下来,对着吴氏兄弟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晚辈之礼。
在互相行过礼后,吴懿对着法邈大笑着言道:“贵客来临,懿喜不自胜呀!”
说着吴懿便引着法邈朝着府内走去。
相比于吴懿在前方的带路,吴班则是在一旁陪着法邈一同入内。
只是站在法邈身旁的吴班在行走之间,心中不断有疑惑浮现。
法邈今日怎会突然来访?
怀抱着这种疑惑,吴班悄悄对着前方的吴懿使着眼色。
吴懿在看到吴班对他使的眼色后,并没有对吴班有所回应。
他只是继续大笑着,将法邈朝着他府内的会客厅内带去。
而法邈虽然在专心的走路,但不代表他没有注意到吴班的举动。
不过本就怀抱着别样心思而来的法邈,并未对这一点感到太过在意。
在吴懿的的带领之下,法邈很快就来到了会客厅内。
在三人都进入会客厅后,吴懿一方面令府中下人上酒菜,一方面请法邈坐下,然后他就顺势坐在法邈的对面,而吴班则坐在法邈的身旁。
从三人所坐的位置来看,吴氏兄弟好似将法邈包围了起来一般。
三人入座后一时之间,互相都未有人先开口说话。
这样子直接让场中的气氛陷入了尴尬中。
有这种气氛不能怪吴氏兄弟不好客,毕竟他们二兄弟并不知道法邈的来意是什么。
而在不知道法邈来意的情况下,吴氏兄弟想着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至于法邈么,他的性格一向就是沉默寡言的。
在三人都不想主动开口的情况下,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儿。
等下人将酒菜都端上来摆在三人身前后,性格豪爽的吴班方才有由头主动举杯对着法邈言道:
“班先举一杯,恭喜文殊担任本州别驾。”
说完后吴班还不等法邈反应过来,便快速地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而法邈见吴班这般样子,他亦稍微放开了些,他口中称谢然后端起手中的酒杯对着吴氏兄弟饮下。
在互相喝过一杯酒后,现场的气氛稍微活跃了一些。
而在随意的攀谈几句后,法邈在吴氏兄弟放松情绪的时候,突然对着他们兄弟二人透露出一个重磅消息。
“本州的治中与主簿之职已经定下。”
法邈的这一句话一出来,瞬间吸引了吴氏兄弟的所有注意力。
吴班率先忍不住对着法邈问道:“文殊可否告知是那两位英杰?”
吴班的语气中带着期待之色。
见吴班主动问起这件事,法邈的嘴角露出一丝轻笑,他缓缓说道:“分别是吕季阳与邓士载。”
法邈说出吕乂与邓艾名字的时候语气很慢。
他如此做为的是想好好观察,吴懿与吴班听到这则消息后的反应是什么。
而相比于更为沉稳的吴懿脸上无明显异变之外,吴班的脸上却是直接浮现了一些愠色。
在愠怒之下,吴班本来要说些什么,但他的话语却及时的被吴懿所阻止。
吴懿的制止让吴班的话,不得不硬生生被他吞下去。
只是由于没有将话说出来,吴班这时的脸色更不好了。
吴懿与吴班的表现,都被法邈一丝不落的看在眼中。
但是他表现得就好像没看到一般,只是在默默地饮着酒。
他已经得到了想得到的答桉。
而这时吴懿貌似也猜出了法邈的一些来意。
他在稍微安抚住吴班的情绪后,定睛看向法邈言道:“这两位皆是俊才,州牧有此安排十分恰当。”
听完吴懿这句话后,法邈在又喝完一杯酒水后,对着吴懿言道:
“数日后州牧将会在府中设宴,款待一众属臣大将,还望征北将军到时莫要缺席。”
听到法正如此说,吴懿的脸上隐有不愿浮现。
既有不愿,吴懿就找寻理由推脱道:
“懿受陛下重任负责汉中防务,身负皇命一日不敢松懈。身为军人,还是尽量的少参加这类酒宴为好。”
吴懿在说这句话时,在其中的陛下两个字上咬字颇重。
很明显吴懿知道身为糜旸下属的他,没办法直接拒绝糜旸,所以便想搬出刘备来当做拒绝的盾牌。
只是法邈既然能走这一趟,那自然是有着完成任务的底气。
吴懿有盾牌,法邈亦有长矛破盾。
“征北将军还记得当年群臣建言陛下娶皇后一事吗?”
“当年先父帮助将军,今日邈希望将军不要让邈担上办事不力之名。”
当今的大汉皇后,是吴懿的亲妹妹。
当初刘焉心怀不臣之心,听相面者说吴懿的妹妹将是大贵之人,他便让儿子刘冒娶了吴氏。
刘冒死后,吴氏一直守寡。
后刘备平定益州,当时孙夫人已返归东吴,群僚便劝刘备聘娶吴氏。
当初的群臣是包括益州系大臣的,而吴懿身为东州系的首脑人物之一,与益州系大臣一向不对付。
益州系的大臣又不是圣人,若没有特殊原因的话,他们吃饱着撑着会主动帮吴懿,将他的妹妹扶上刘备的正妻之位。
至于若说是谶纬的缘故的话,在谶纬盛行的当世,益州中被称为有大贵之相的士族女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刘备又何必特地娶一个寡妇。
从表面上看,这两桩亲事吴懿与吴氏都是被动者,但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一切都是士族之间惯用的手段而已。
反正这两件事,都让吴懿从中取得了巨大的利益。
当然法邈现在提起这事,不是为了要拆穿一些事,他只是在提醒在这件事上,他的父亲对他吴懿有恩!
当年在群臣劝言后,刘备考虑到自己与刘冒同族并没有答应,是法正的一句话才让刘备最终下定决心。
若没有法正的那句话,吴懿现在是不是外戚还另说呢。
吴懿懂法邈主动提起这件事的深意,但是法正在这件事上对他有恩是事实,现在法正的儿子来向他讨这个回报来了。
在这种缘由下,哪怕吴懿再怎么不乐意,他最后亦只能闭眼答道:“那日我必定到。”
听到吴懿这么说,法邈起身对着吴懿微微一拜。
任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