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永福宫,薛宝筠坐在镜子前,玉竹正替她取下凤冠。
“还别说……这差事可真不好干,顶着凤冠半个时辰,本宫脖子都酸了!”
看着镜子里蟒袍凤冠的自己,薛宝筠嘴里虽抱怨着,但脸上却带着笑意。
只听玉竹说道:“娘娘可别急着叫苦,接下来还有的忙呢!”
薛宝筠敛去笑容道:“所以啊……这凤冠也不是这么好戴的,偏偏总有些人眼热得紧!”
玉竹答道:“娘娘,位份已定,皆为皇命……可不是谁眼热就能变的!”
“你却是比旁人看得明白!”
这时,只见一侍女端来衣物,那是一件银灰色加绒袄裙。
看着侍女端来的衣物,玉竹问道:“娘娘,这衣服委实旧了些,要不要换一件?”
薛宝筠淡然道:“旧些无妨,只要恰当就好!”
虽说是旧衣物,其实也就裁剪出来两年,只是薛宝筠少穿压在箱底而已。
但这衣服的做工和用料,依然是上上等之选,寻常权贵家难得一见。
在赏赐完烈属之后,薛宝筠还要去慰问生活格外困难的烈属,这是她自己向赵延洵提出的。
因是去寻常百姓家,因要突出自己亲和一面,薛宝筠才没穿蟒袍霞帔,穿“旧衣物”只为更亲民些。
更换衣物时,薛宝筠问道:“仪仗可都准备好了?”
玉竹答道:“回禀娘娘,早就准备好了,已在东便门外后者,要去的那地方,也派了人过去了!”
“嗯!”
穿戴完毕,薛宝筠走出了大殿,坐着辇轿出了永福宫宫门。
一里来到东便门外,在几名侍女陪同下,薛宝筠上了停在门外的马车。
作为王妃,薛宝筠很少出门去,活动范围基本在内禁宫。
她对外面的了解,基本来源于侍女们口中。
马车开动,这次薛宝筠出行,仪仗侍卫加起来有一百多号人,整个队伍看起来气势不凡。
从东便门往外,队伍直接往南,又走了几百米出了道大门,才算真正离开王府区域。
今日他们的目的地,是在东城的永定坊,距离还是有些远。
街道上本就少有行人,再加上有元阳卫士兵戒严,所以此刻周围很是安静,只有整个队伍行进发出的声音。
当然了,薛宝筠对外面仍很感兴趣,让人撩起窗帘缝隙足足瞧了十几分钟。
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薛宝筠便道:“传下去,让侍卫们不要驱赶百姓,我们是去慰问的……不是去打仗!”
“是!”
这时马车内侍奉的玉竹说道:“娘娘……侍卫们也是为了您安危着想!”
“本宫知道……但你别忘了,我们出来就是要让人看到,让所有人知道王府记挂着每一个烈属!”
薛宝筠压低嗓音道:“如今若把人百姓拦住,我们做这些给谁看?”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玉竹连忙说道:“娘娘说得有理!”
让玉竹把帘子放下,薛宝筠问道:“对了,让你去问霍安,王爷几时回来,你可去问清楚了?”
玉竹答道:“奴婢问了霍安,他说这次王爷出去,恐怕至少也得七八天……甚至更长时间,也不是没可能!”
“要去这么久?”薛宝筠有些惊讶。
时间陆续过去,马车来到了永定坊外。
此刻坊门处,已聚集了大批妇孺,除了元阳卫和殿前卫的人,根本看不到一个男丁。
王妃要来,提前两天元阳府衙就打了招呼,今天一早所有男丁都被请出了家门,去城内其他地方闲逛去了。
马车来到坊门处停下,在玉竹的搀扶下,薛宝筠走出了马车。
街道两侧,几百名妇人看了过来,所有人都想目睹王妃风采。
虽衣着“朴素”,但薛宝筠亮相的那一刻,依然惊艳了在场所有人。
紧接着,有七八名衣着较好的妇人迎上前来,叩拜道:“叩见王妃娘娘……”
她们这些人,是元阳府衙官吏的内室,此刻是来陪同薛宝筠慰问的。
随着她们几人参拜,坊内街道左右七八百号人,跟着跪在地上叩拜,让薛宝筠身处人声鼎沸中。
见此情形,薛宝筠也不免心感震撼,说到底她还是个不满十八的姑娘。
努力平复心情,薛宝筠在几名侍女搀扶下,徐徐走下了马车。
薛宝筠看向四周,对面前几位官员之妻道:“免礼!”
紧接着薛宝筠又对玉竹吩咐:“让她们也都起来,地上怪凉的!”
玉竹毕竟老成许多,此刻也不大怯场,往前走了几步对四周喊道:“娘娘说地上凉,让你们都起来,莫要跪坏了身子!”
玉竹添油加醋一番,更让现场众人感受到了王妃的关怀。
“娘娘真是菩萨心肠……”
“也这样菩萨一样的娘娘,与王爷才是好姻缘……”
“老天爷保佑娘娘长命百岁……”
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声音,虽然其中不乏粗鄙之语,但众人的祝福却是真心的。
走在街道上,左右是随行的侍女太监,薛宝筠左右张望着,脸上表情随和而慈爱。
“必要时,你还可以向百姓招手,说两句家常也可以!”
四下张望时,薛宝筠耳边回想起赵延洵的话。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薛宝筠还是鼓足勇气,对街道两侧翘首观望的妇人挥手。
“王妃……王妃娘娘向我招手了!”
“胡说……娘娘明明是跟我招手……”
仅是挥了挥手,现场众人就激动得不行,这是薛宝筠没想到的,却也让她长了见识。
“王妃万福……”
“娘娘新年好……”
“娘娘长命百岁……”
在这连绵不断的祝福声中,薛宝筠停到了一处巷口。
玉竹在一旁提醒道:“娘娘……徐家就在里边!”
这个徐家,一家两个男丁都已战死,留下连个遗孀带着五个孩子,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老娘。
虽然有衙门抚恤,但日子一样过得艰苦,作为典型薛宝筠才来慰问。
她这次来,带了几石粮和其他吃用之物,足以改善徐家的生活。
巷子里的路狭窄许多,只有士兵守卫两侧,路边并无妇孺围观。
巷子里的积雪已被清扫干净,但地面有些凹凸不平,薛宝筠的绣花鞋走在上面有些硌脚。
好在距离不远,前后不过五十米,薛宝筠就来到了徐家门口。
这是一个简单的小院子,里面两名妇人已在等候,背上各自背着一个孩童,另有三个孩子跟在母亲身后站着。
院子门口,也站着两名妇人,见薛宝筠到来她们也都迎上,这两位也是府衙官员的妻子。
行礼之后,其中一人指着小院道:“娘娘……这就是徐家了!”
“左边是徐家老大的媳妇,右边是徐家老二的媳妇,徐家的老母亲,我病在床难以起身,还请娘娘多担待!”
院子里的妇人孩童,衣服上打着补丁,个个此刻都紧张得不行,就跟木头一样杵在原地。
门口另一妇人冲院子里提醒道:“娘娘到了,你们还站着干什么?”
按照昨日官府的教导,两名妇人连忙跪下磕头:“叩见娘娘……”
走进院子,看着这简陋至极的住宅,薛宝筠想起了王府的马棚。
此刻她不由泛起一丝怀疑,这真是人能住的地方?
院子里虽洒扫过,可依旧布满了泥土灰尘,连个可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当然了,眼下薛宝筠也只能忍着不适,走进了这平民的院子。
来到院内妇孺面前,薛宝筠本想将这二人扶起,但迟疑一霎后说道:“免礼……平身吧!”
眼见这些人还跪着,薛宝筠又心感疑惑,难道这些人没听到?
这时站在后方的妇人提醒道:“娘娘叫你们起来,还不赶紧谢恩?”
一听这话,地上妇人再度叩头,说道:“谢娘娘!”
薛宝筠面露微笑,语气和煦道:“今日本宫待王爷过来,就是看看你们过得如何,有什么不如意之处,你们尽可向本宫直言!”
徐家俩媳妇此时慌得不行,那还能说得出话来,都支支吾吾说不出囫囵话。
薛宝筠又问道:“家中可缺粮食?”
这时玉竹端来锦凳,放在了薛宝筠身后,说道:“娘娘请坐!”
锦凳和院子里的陈设显得格格不入,而薛宝筠主仆出现在此,更是显得突兀。
面对薛宝筠的问话,徐家长媳磕磕绊绊答道:“近些日子有吃喝,只是家中没有劳力……所以饥一顿饱一顿!”
她这一句话,让薛宝筠身后十名官太太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