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灵山、风火台演武场……
鹤发童颜的太上长老端坐席上,论起道来:
“道者,路也,故有‘道路’一说。路乃思、行之引,世上本无路,先人以身拓路,天下因之有道也……”
“道者,理也,故有‘道理’一说。理乃处世之道,世之光明也。明理可以正身,修身可以正道,修道即是明理修身……”
“道者,和也,古人云‘一阴一阳之谓道’、‘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故有道乃‘阴阳和谐’一说。阴阳结合,以生万物。万类无阴阳不消,万类无阴阳不长……”
席下人海茫茫,其中衣衫各异,正是前来道灵山参与论道大会的修真界年轻一代。
论道大会主要环节是“论”,并非是太上长老一人振聋发聩的演说,而是众多修士对于“道”之一字的探讨。
这边太上长老言语方绝,那边来自蓬莱仙岛的修士明附子便提出异议。
“降妖”、“卫道”阶段的修士年纪普遍不大,大多是十岁到二十岁的年轻修士,他们在这场大会中扮演听众的角色。
而明附子年近不惑,修为已入“除魔”阶段,乃是此次蓬莱仙岛的主要驳辩人物。
他翩然站起身来,恭敬执了道礼:“晚辈修道三十余载,对‘道’之一字有自己的见解,愿抒拙见。”
太上长老向他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明附子自信一笑,向众位听道的道友微躬,侃侃而谈:“古人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借过、借过……”
台上明附子正慷慨激昂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台下一位粗壮汉子却火急火燎地领着一位青年修士自席下向前挤去……
青年身前的修士正听着道理若有所思,闻得身后纷扰,顿时有些不悦。
他皱眉转过头看去,目光正中那一身道袍、黑衿黑带的青年修士,他心中一跳,连忙将目光自其衣衫处移至青年的脸上。
青年面容英俊却带着苦笑,左右皆是狸眸,只不过左眸色深、右眸色浅,这双异色眸使得青年自道袍得来的端正气质外多了一分狡黠妖异。
修士哪里还敢怠慢,心中不仅散了不悦情绪,更是匆匆让开身来。
黑衿黑带可是“道灵五子”的容装标配,道灵五子是道灵山掌门的亲传弟子,亦是道灵山此代翘楚,绝不是出自小门小派的他能得罪得起的。
“这青年会是谁呢?难道是那位河洛剑主?若真是那位,今日这惊鸿一面还真是三生有幸呢!”
“慢着!异色狸眸!”修士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禁面露讽笑,“难不成刚才过去的那个是道灵山首席大弟子?呵呵,他来这里做什么?凭他也配?”
在粗壮汉子的引领下,青年穿过重重人潮,终于来到道灵山专属的座位,这里的视野很是开阔。
“齐叔!不就是见个老情人吗,至于这般风风火火?又不是赶着投胎!”青年揉着肩膀,有些埋怨,他的肩膀被拥挤的人潮搡得又酸又痛。
那粗壮大汉同样一身道袍,只不过他穿上道袍却是挂羊头卖狗肉,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听得青年的抱怨,汉子羞恼道:“什么老情人!你莫要取笑我俩!我与琉璃仙子二十载未见,只是……只是想念罢了……她因誓不再出桃源,却不料今日竟亲赴道灵……我……我……”
这汉子长相粗犷,却不料言辞忸怩,颇有几分含羞带怯的小女儿神采,倒显出几分反差萌来。
青年与这汉子乃是隔辈之交,交情极好,自知二人姻缘瓜葛。
听着粗汉子的“闺怨”,青年撇了撇嘴无奈道:“好!好!好!你齐明远齐副阁主果敢刚毅爱憎分明,她琉璃仙子敢爱敢恨一诺千金,就那什么蓬莱岛的明附子道貌岸然浑不是个东西,这下你可满意了?”
齐明远听他之言满是哂笑,脸色涨红又羞又臊,只得愤声道:“对!就是那个王八蛋明附子,浑然不是个东西!若不是他……”
二人嬉笑怒骂,却不知此时朗声论道的正是那个王八蛋明附子。
“我就不明白了,你来见老情人,揪着我干嘛?我这好大一个发光源,你不晃眼吗?”青年没好气道。
齐明远有些羞赧,却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俩之间的恩怨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是那么简单说得清的。而你又素来能说会道,所以想让你做个中间人,帮我牵个线……”
青年眉头一抖,合着是让我来当媒婆的?
他的脑海中瞬间出现一个一身大红、手持团扇、唇角生有黑痣的中年妇女,再定睛一看,那中年妇女眉宇处竟与他一般无二!
嚯!青年惊得一身冷汗。
想我道灵山大弟子的身份何其尊贵,却要做个俗世中的红娘!怎么可能?
虽然齐叔对我恩重如山……但我还是不要做红娘啊!
双眼扫视一番,齐明远忽然目光一直,他连忙拉住青年。
“喏!喏!喏!林小子看那边!那便是琉璃仙子!经年未见,她依旧如二八佳人,明艳不可方物,可是我却……”
齐明远摸了摸被时间风干的脸,有些自惭形秽。
青年顺着齐明远的指引,向琉璃仙子看去,却见这年岁本应中年的女子竟面似桃李,仍保持着最美丽的容颜。
青年啧啧称奇道:“确实是一方佳人,不枉你齐副阁主二十年的魂牵梦萦……”
青年戏谑着开口,却不料琉璃仙子身旁的少女修士似察觉了他的目光,双眸一迎,二人瞬间对视住了。
少女面容俏丽,含笑静立时宛若一枝鲜艳娇嫩的桃花,说不上来的娇美!
青年微微一呆,心中突然冒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几字,一时间只觉得《桃夭》一诗便是因此女而作!
好生俊俏的姑娘!
少女见他呆滞的神色,不由微微一笑,轻轻向他点头示意后便调转目光,将注意力放在台上郎朗其声的明附子身上。
青年倏地一惊,此女美则美矣,可这容貌……却为何与琉璃仙子有三分相似,不会……
他连忙捣了捣身旁痴痴看着琉璃仙子的齐明远:
“齐叔,齐叔,你说琉璃仙子身旁的那个女修士会不会是她的女儿啊!否则安有这般相似?”
“啧啧啧,你的老情人说不得早就偷摸许了旁人、有了子嗣,你这一片痴心,到头来还不是破竹篮打了水?”
青年本想惹齐明远着恼生气以报此行肩膀酸痛之仇,可这齐明远见了老情人早已没了魂魄,一双大眼直愣愣盯着琉璃仙子,竟是闪也不闪!
一拳打空,青年当即不爽起来。
他狠狠扯了扯齐明远的道袍,可齐明远却浑然不觉,是动也不动,理也不理!还真个宛如被鬼差勾去魂魄的躯壳!
这反弄得青年更加着恼。
青年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靠近齐明远的耳朵朗声道:“喂!”
这一声惊雷终于将齐明远的魂唤了回来,可与此同时,微微嘈杂的演武场也被这一声吼得万籁俱寂,落针可闻。
青年后脑发麻,隐隐察觉不妙。
“不知这位道友对愚下的拙见有何见教?”片刻后,明附子向青年请教道。
原来,明附子方才论道的一席话堵得道灵山众人哑口无言,而太上长老自囿身份不好与这小辈逞口舌之利,一时间让他出尽了风头。
“啊?”
青年呆住,此刻他已省得自己搅了一位修士的论道,知道惹了麻烦,当下正欲出言推辞,却不料太上长老的那张嘴比他更快:
“林子泽?也好。既然明附子小友邀你论道,你便也抒一抒拙见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