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邱鹿鸣被邱继业叫回家,然后一家三口开车找了个饭店,吃了个团圆饭。
邱继业夫妇吃了三十年食堂,毫无厨艺。
周六邱继业又要再次去往贵州,不见赫春梅多么担心,哪怕几句形式上的叮嘱也无。
邱鹿鸣问:“父亲在贵州吃住还好吗?”为人子女不能服侍左右,总得慰问几句。
简单一句问候,让邱继业很高兴,“吃食堂住宿舍,比不了家里,但也冷不着饿不着!别担心,爸爸明年结束支援就回来了,到时候毅鸿肯定也回来,咱们一家就团聚了!”
邱鹿鸣不想谈论苏毅鸿,就问:“大爷病情怎么样了?”
“没什么危险,你大姑父救治及时,医生说不会有后遗症,雁鸣倒是吓坏了,一直跪在抢救室门口,直到你大爷给推出来。”邱继业唏嘘着说完,很自然地把剥好的虾肉放到赫春梅的碟子里,自己嗦了一下虾头。
邱鹿鸣也不想说邱雁鸣,这种当众指责父亲,逼迫堂妹离婚的女子她闻所未闻。
她专心剥虾。
邱继业又拿起一只大虾,自顾叹气,“你说这孩子快四十岁了,还是外企高管呢,怎么这么浑呢!好好一个节日,胡说八道的,把你奶奶也给气毁了。”
邱鹿鸣想起老太太那声“打死个婢养彪额!”,喝了一口果汁,没说话。
赫春梅抿了一口红酒,也不接话。
邱继业这才发觉自己说了个寂寞,无语地看着妻女。赫春梅笑着对邱鹿鸣说:“你记住,对于婆家人的是非要保持缄默。尤其是关于婆婆的,不管你受了多大委屈,一句都不要当着丈夫的面抱怨。”
邱鹿鸣笑嘻嘻点头。
邱继业想起母亲,只能叹气,“鹿鸣,你奶奶就是那个脾气,她说你什么,你就当没听到算了,要像你妈妈那样体谅你奶奶。你知道她中年守寡,养大一群孩子,不厉害一些,根本活不下去。......你太奶......是个更厉害的老太太。”
邱鹿鸣茫然摇头,“我可想象不出还能有更厉害的。”
赫春梅噗嗤一声笑了,夹起丈夫剥好的虾仁吃了,邱继业也无奈地笑。
三人笑毕,默默吃饭,邱继业很享受这样难得的团聚,尤其是女儿能心平气和地与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光,屈指可数。他忽然有些动容,人生祸福相倚,女儿险些丧命,让他猛然警觉亲情的重要,这份他曾经以为永远无法弥补无法重获的父女之情,似乎,又一次被仁慈的上天恩赐了。
他又剥了虾,怕女儿嫌弃,犹豫着不敢放到她的吃碟中,只得再次给了妻子。
“我够了,你自己吃吧。”赫春梅说。
邱继业又夹了回来,自己吃了。
邱鹿鸣看着他们的互动,有些想笑,又有些羡慕,她只见过妻子给夫君布菜的,还没见过像邱继业这样自然而然照顾妻子的男子。郝春梅面色红润,神情轻松,虽然有个厉害的婆婆,但看得出她根本不受其影响,她的婚姻应该是极其美满幸福的。
这让邱鹿鸣对现代的婚姻充满了好奇与憧憬,她咽下口中的西兰花,问道:“对了,大姑父的医术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开家中医诊所?”
“你大姑父算是赤脚医生,没有执业资格,一直没从事相关职业。但你大姑父却是咱们老邱家的功臣。当年你大姑下乡时得了场大病,是你大姑父救了她,后来治好了你奶的偏头痛,咱们家大事小情,他都操心出力,包括当年我上学的第一笔路费,都是你大姑父给的。”
邱鹿鸣心想赤脚医生是光着脚不穿鞋的医生吗,她放下筷子,快速在手机搜索了一下,大致明白了,又问:“表哥表姐们怎么没一个学医术的?”抢救邱继根时,杜家三个取了中药名的子女,就没一个能上前帮忙的。
“他们都嫌弃学医吃苦,又不赚钱,都不肯学。前些年,都注重西医疗效快,没人看重中医。”邱继业摇摇头,“你大姑父回城后,进了造船厂,你大姑进了纺织厂,当初曾经给人看过病,也不收钱,就是推不过收几个鸡蛋,后来有一次,不知被谁举报了,还受了处罚,灰心了就再很少看病了,退休后帮你表哥表姐看看孩子。”
“可惜了。”邱鹿鸣又拿起筷子,继续吃。
“我听你好像说了句血余炭,你怎么知道那个别称,你对中医感兴趣?”邱继业当时站在邱鹿鸣身后,隐约听到她嘀咕了这句。
邱鹿鸣点头,“失血过多,对身体还是有些影响的,我就看了些中医方面的书籍。”
“不是开了补血药?”郝春梅插嘴。
“还是靠自身脊髓生血比较好。”邱鹿鸣扳着手指,“肾好了骨就好,骨好血就好。补肾最好的方法,就是早睡,可是我大量失血对心造成一定的损伤,导致睡眠不佳。睡眠不好,造成阴虚,又影响心肾,导致很难补血...”她指着自己的黑眼圈,为自己的失眠硬找理由。
“哟,还一套一套的呢!”郝春梅根本没听懂。
邱继业想了想说:“有时间就找你大姑父,让他给你调理调理,别自己瞎鼓捣,你要是乐意学中医,你大姑父肯定高兴。”忽然又放下筷子,“还有一件事,昨天在医院抢救你大爷,你大娘着急晕了过去,医生检查出来说是乳腺癌晚期。”
“癌?”邱鹿鸣吃惊地重复。
“嗯。”邱继业点点头,“你找个时间去医院看看你大娘,她这些年的确不容易。”
邱鹿鸣心说,有那么一个厉害的婆婆,不得癌才怪呢。
“你大娘原来是有工作的,粮库的售货员。因为生了雁鸣,被开除了。”赫春梅说。
“开除?”
“是,雁鸣是八零年生的,那时候抓得正严,你大娘月子里被通知开除,眼睛差点哭瞎了。她这近四十年一直不开心,你大爷只顾及你奶奶,从不关心她的情绪。”
邱鹿鸣看了邱继业一眼,问赫春梅,“那,我出生也是丫头,你岂不是......”
“我不一样,我工资高,又不和你奶奶一起住,你大舅妈来给我伺候的月子,你三个舅舅也都来给我撑腰,最重要的是你爸爸体谅我,你奶奶如果给我一分气受,他就补偿我两分!”赫春梅笑着看邱继业一眼,想想又觉得不该在婚姻受挫的女儿跟前多秀恩爱,接着说:“你三婶生了鹤鸣,成了功臣。这些年,自然所有的火力都对准了你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