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元年,巴州。
一处幽暗的别室内,一个衣衫褴褛身形瘦弱的人,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外面北风呼啸,他却只穿了一身单衣,哪怕已经进入二月,风却如同刀子一样,让人遍体生寒。
此人年龄不大,也就三十岁左右,却是蓬头垢面,身形憔悴地看着窗外,嘴里喃喃道:“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自可,摘绝抱蔓归……”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铠甲碰撞的声音让他心里一颤,不由得看向门外,眼神变得惊恐。
别室的门猛地被猛地推开,一位身穿铠甲的将军,带着两个侍卫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人他认得,左金吾将军丘神勣!
“李贤,你该上路了!”
李贤瞳孔猛地收缩,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表情由迷茫变为惊恐再变为愤怒:“
胡言乱语,吾乃天潢贵胄,皇家血脉,尔敢杀吾!”
丘神勣闻言冷哼一声,冲着北面拱了拱手,看李贤的表情却十分狠毒:“这是天后的意思!”
此言一出,李贤如遭雷击,仿佛瞬间被抽走了灵魂,眼里的愤怒消失,渐渐的变成了绝望。
嘴里喃喃着:“怎么会这样,虎毒不食子,不食子,也许我真的不是……”
然而丘神勣不会和他客气,示意侍卫上前,他拿着一条白绫,抬手抛到房梁上,并且系了一个扣。
丘神勣让到一旁,对李贤道:“请吧!”
李贤此时已经麻木,也不去看那白绫,慢慢走向胡凳,双腿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仿佛有千斤重,眼睛却看着丘神勣。
丘神勣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厉声道:“磨蹭什么,不会有人来帮你了!
去帮他一把!”
两个侍卫领命,直接把李贤架了起来,直接挂在白绫上。
生死之间,求生的本能让他不由得挣扎,然而脚下凳子已经被撤走,他也没力气自救。
弥留之际,李贤心中最后一个念头:“如果有来世,我不会放过那个女人!”
……
“嘶,我这是在哪……”
李贤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宫殿之内。
这座宫殿不大,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圈深浅不的淡紫,似染似天成。
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华贵不失大气。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
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上面织着复杂的图案,哪怕寒冬腊月也可以隔绝地底的寒气。
李贤走出寝殿,看到一间书房,书架上摆着整齐的书籍,书案上文房四宝依次摆放。
李贤揉了揉眼睛,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熟悉,可他头脑中的记忆,又让他觉得陌生。
“我是李贤,是大唐的六皇子,我是李贤,是京华大学的一名学生……”
两个记忆交织融合,让李贤有些头疼,他忍不住抱住脑袋,下意识发出声音。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走了进来:“殿下,你怎么起来了,你太医说你染了风寒,应该好好修养。”
说着便扶着李贤回到寝殿,让他躺在榻上,又给他盖好了被子。
此时的李贤,只觉得天旋地转,脑海中快速浮现一个个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处别院。
“不……”
李贤从睡梦中惊醒,发现出了一身的汗,再次打量四周,寝殿内烛光如豆,已然是深夜。
“这是……”
李贤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小了不少,李贤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好像穿越了。
事实上他也有些搞不懂,他究竟是大唐的六皇子,还是后世的一名大学生。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脑海中的记忆。
“武则天啊,这有些难办啊……”
也许是火盆熄灭的缘故,寝殿内有些冷,李贤看了看两边,没有找到衣服。
抬头像床头望去,发现一身华服挂在那里,随意把衣服披在身上,李贤走出了宫殿。
天上月明星稀,院落内很安静,外面传来火把偶尔发出噼啪地爆裂声,有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随着脚步声接近,李贤看清楚来人,是宫里巡逻的侍卫,他们明显也发现了李贤。
为首之人抬手让手下停步,然后举着火把走到近前,当看清李贤的脸,立刻行礼道。
“拜见沛王殿下,这么晚了殿下怎么还没睡。”
李贤看着眼前之人,头脑中突然浮现一个名字:王忠林,右卫中郎将。
“哦,本王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李贤刚刚鸠占鹊巢,还不了解情况,所以没敢多说。
“既然如此,殿下还是早些休息,春夜寒冷,陛下还是要保重身体。”
“多谢将军。”
李贤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回了殿内。
这时一个士兵上前,小声道:“将军,这位小王爷今天这是怎么了,感觉和以往不一样。”
王忠林看了宫殿一眼,示意手下噤声:“小点声,你没听说么,这位小王爷被皇后训斥了一顿,结果大病一场,估计现在身体还没好。”
此时已经是早春,长安依旧有些冷,但朝堂上却十分热闹,只因为发生一件大事。
二圣临朝!
去年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最大的一件就是武后打败了上官仪。
当初,武后能屈身忍辱,奉顺上意,故李治排群议而立她为后。
等到她得志后,专作威福,李治欲有所为,动为武后所制,李治不胜其忿。
有道士郭行真,出入皇宫,尝为厌胜之术,宦者王伏胜发之。
李治大怒,密召西召侍郎、同东西台三品上官仪议之。
上官仪仪进言:“皇后专恣,海内所不与,请废之。”
李治意亦以为然,即命仪草诏。
没想到左右奔告于武后,武后遽诣上自诉,诏书还在李治书案上,李治羞缩不忍,复待之如初。
而且他担心武后怨怒,因绐之曰:“我初无此心,皆上官仪教我。”
上官仪先为陈王咨议,与王伏胜俱事故太子忠,后于是使许敬宗诬奏仪、伏胜与忠谋大逆。
去年十二月,上官仪下狱,与其子庭芝、王伏胜皆死,籍没其家,几日后赐李忠死于流所。
右相刘祥道坐与仪善,罢政事,为司礼太常伯,左肃机郑钦泰等朝士被流贬者甚众,皆因为与上官仪交好而连坐。
而上官仪是李贤的老师,于是为上官仪求情,武后斥责了他一顿。
虽然李贤很聪明,可他终究还是个孩子,皇后久居高位,身上气势已经养成,李贤被这么一吓,竟然病倒了。
殿里的李贤并没有回寝殿,而是站在门口,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在回忆历史。
废后,干政,封禅,上位……
阻止她么?
显然不可能,朝堂上那么多大臣反对,依然无法阻止。
回忆头脑中的记忆,李贤是怎么死的,就是被卷入政治斗争,而无法逃脱悲剧的命运。
此时他就是李贤,也拥有李贤的记忆,而且还拥有后世的记忆,这让他不寒而栗。
“开始了,这注定是一场噩梦!”
李贤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然而他此时格外的清醒。
如何在这场斗争中取得胜利,这才是关键,只有胜利他才能活下去。
李贤闭上眼睛,开始思考应对之策,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耗,他和武则天毕竟是两代人,那就比谁活的久。
可他的身份太特殊,很难躲得开,现在他的哥哥李弘做了太子,这家伙却是个短命鬼。
一旦李弘猝死,下一个就轮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