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高墙内针尖对麦芒1
作者:畅寥廓   葬狼谷最新章节     
    1.

    洛阳监狱里,高墙电网,岗楼狱警,戒备森严,气氛森然。

    在高大的岗楼阴影笼罩下,一间牢房的黑漆铁门吱呀呀被缓缓打开,两个狱警将遍体鳞伤的张石宪粗暴地推入牢房,又“咣当”一声把门关上,转身离去。

    张石宪跌跌撞撞地向里挪了几步,隐约可见几个青亮光头连同几双贼亮的怪眼一股脑向着张石宪围拢过来,七嘴八舌争相撂出“哪里人”“犯什么罪”等诸般问话。

    还未及张口回话,忽然一只巴掌啪的一声重重地打在张石宪脸上。

    紧接着第二个巴掌呼呼打来。张石宪机警地侧身一躲,顺势抓住那只骤然打来的拳头猛地一扭,然后抬肘照准对方颈部狠狠撞去,对方当即惨叫一声昏厥倒地。

    又有一个愣头青猛然飞起一脚向张石宪头部踢来。张石宪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对方脚脖,顺势向前一拖一扔,只听“嗤”的一声,对方手捂裆部哎哟哎哟地横躺地上。

    张石宪面对几个彪悍犯人,毫不示弱地扎开架势,准备迎接再一次挑战。

    在对手们迟疑不前的对峙间隙,张石宪向整个牢房扫视一眼,看到在他立足的走道以外,是一大张可着地面的木板地铺。在铺板中间靠墙部位,半躺着一个冷眼观望的刀疤脸犯人,正板着面孔向众犯大声呵斥:“愣着干啥,还不快去给我拿下!”

    立即有一个矮墩犯人呼啸一声向张石宪挥拳砸来。张石宪向左侧身躲过,暗抬右腿猛扫对方膝窝,将对方踹倒在地,而后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双臂交叉紧抱对方头部一扭一提,就听咕咚一声对方转身重重摔倒在地。

    紧接着又有一个高挑犯人向张石宪扑来。张石宪突然两腿一蹲,照准对方小腹猛击一拳,趁着对方一疼一束腰的瞬间,又猛然起身一个飞膝顶在对方下颌上,随着咔嚓一声脆响,对方像散了架的死狗一般躺倒地上。

    这时,又有两个犯人正欲向张石宪动手,被躺在铺板上的“刀疤脸”厉声喝止,“且慢!看在这位新客还算有点道行,本老大破格提拔你做本号子老二。晚上你跟本老大挨着就躺这儿,有啥想不开只管说,也许本老大能够帮你。”

    张石宪回眸刚才被他放倒的那几个人,转对“刀疤脸”不好意思地说:“刚才怪我不知高低,出手太重……”

    “这不能怪你,只怪他们草包饭桶窝囊废!”“刀疤脸”转对几个狱友大声训斥说,“以后他就是你们二哥,各人心里都有点数哈!”

    在场犯人应声迅疾围拢上来,搀扶“老大”“老二”坐在本位,然后小心翼翼地为其捏腿捶背、推脊舒筋。

    张石宪两眼直直地望着他们,忽觉好奇地问:“哎,老大,你刚才说‘开庭’……什么的,都是些啥子玩意儿,啥子规矩?”

    “这‘开庭’呀,就是对刚进号子的,呼啦围上去将他臭揍一顿,问问他是什么来历,就像你刚进门那会儿那样。只是你老二能耐,没能尝着挨揍的滋味。”“刀疤脸”用手指着身旁几个犯人说,“你问问这些笨鳖一个个都尝过哪些滋味。”

    “是啊,我们一个个都坐过板,醒过脑。只坐得你浑身犯困,四肢发麻,‘醒’得你脑袋嗡嗡,眼冒金星。”凹鼻梁犯人记忆犹新道。

    “我们还都刷过牙,上过弦,抽过大烟,开过飞机。臭鞋的滋味会让你窒息呕吐,‘压脖子飞机’管教你累到抽筋。”愣头青犯人兀自回味地捂着自己的鼻子依然惊悸道,“最怕他们轮流向你耳孔、鼻孔和屁眼儿吹气,俩眼珠子都快要憋出来了!”

    “都是落魄之人,又何必落井下石、自相摧残呢?”张石宪盯着塌鼻梁问。

    “叫我说它是一种自救疗法。”“刀疤脸”谈及此事饶有风趣,深有感触,“一为发泄,二为取乐。刚进来时大都深受其害,到后来无一例外乐此不疲,比外边看场大戏还过瘾呢!”

    张石宪用质疑的眼光望过去,看到尽是“笨鳖们”由衷的首肯。

    “没经过这怪圈里的苦辣,你没法领略内中酸甜。当然,狱友们也无从了解你是什么来路。现在该你介绍介绍自己了。”“刀疤脸”指指张石宪鼻子说。

    “本人张石宪,来自伊川,家境贫寒。只因为穷乡亲打抱不平,端了大恶霸昌之公一窝十几口人,到后来又组织几千号人一齐暴动,把他个反动政府折腾得天昏地暗,地覆天翻!”

    “啊啊,搞掉一个已不简单,端掉一窝更加了得!”“刀疤脸”向张石宪跟前凑了凑问,“你是伊川的哈,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谢钟锋的?”

    “谢钟锋啊——何止认识,我们……”张石宪欲言又止,警惕地瞟一眼对方,忙改口掩饰说,“啊啊,钟峰是我同学。请问您怎么称呼?您跟他是……”

    “我叫王炀,你们县的谢钟锋在开封师范是我同学,张景龙、胡玉坤两位先生都是我们的老师。”王炀向张石宪自我介绍后,微闭两眼搜寻着记忆,“三年前的8月1日那天,为纪念‘南昌起义’,开封师范上千名师生在龙亭前自发组织集会游行。其间突遭白狗子猛烈冲击,我的同桌后背上被他们实落落砍了一刀,鲜血淋漓。我看到后火冒三丈,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一把夺过对方的砍刀,面对一大群便衣,像疯了一样一连砍倒八九个人,我自己身上也挨了两刀。”王炀说着,一把扯下脏兮兮的上衣,亮出和张石宪一样的几道长长刀疤。

    “啧啧!你真是好样的,太厉害了!”张石宪轻抚王炀臂上的刀疤,关切地问,“那后来呢?”

    “在开封监狱,我已经待了三年多了,却不知为何突然又被他们转到这里。由此可知这件事情还没个完!”王炀紧咬牙关,似乎早有临刑罹难的思想准备。

    “王炀兄,你可要挺住啊!”张石宪两眼直视王炀,暗暗鼓励道。

    “刑警队那一套都给我用遍了,这三年来好歹也是挺过来了。”说到这里,王炀忽然皱皱眉头倒吸一口凉气,“听说这洛阳监狱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款‘电老虎’,稀奇古怪,奇瘆无比,我真怕自己对付不了那洋玩意儿!”

    “只要咱们信仰不倒,即便它是一只真老虎,咬咬牙总能挺得住!”张石宪紧攥拳头向王炀暗暗示意,强心助力。

    王炀也用力捏紧拳头,昂头挺胸,大有一副慷慨临刑的豪迈气势。

    突然,牢房门口传来吱吱扭扭刺耳的开门声。

    牢门开处,一个狱警向着里面大声嚷叫:“张石宪,过来应讯!”

    张石宪先是一震,但很快又恢复镇定,在众狱友一片关注的目光下,略微整理一下衣扣,从容地一步一步向着牢门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