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奇怪的噩梦,小时候经常被吓醒。虽然没有鬼呀,怪呀的恐怖东西,或者血腥恐怖的场面,却让人觉得心慌、无助、绝望。
梦起的没有由头,一开始就是在一片昏黄的沙地里,四周空气里满是尘埃,土黄的风沙。这里是一条很宽的河干涸的底部,满是黄沙,厚厚一层,却又不够盖住我的身体,不够让我躲藏进沙子里。
有一座很高的桥,横跨河两岸。巨大的桥墩插进河床里,桥墩绵延,看不到尽头。桥墩和桥都是由灰色的巨大的切割整齐的石头垒成,桥洞上部呈弧形。桥只有整齐的块状堆砌,没有任何装饰性花纹,甚至没有栏杆,只有光秃秃的桥面。
我躲在一个桥洞里,一条长长的薄膜从桥面一直垂下来,几乎垂到河床底。我的腿从腰部以下全露在桥洞薄膜的外面,在一片黄沙中很扎眼。我使劲想把脚缩进来,却怎么都动不了。
远处的桥上开始有沉重的呼吸声和脚步声传来,向着我的方向运动,很慢,但听得出来往我这个方向越来越近。我努力地想把脚缩进来桥洞里躲起来,却感觉指挥不到我的脚,就是动不了,薄膜里外这么点距离,一直无法跨越。
沉重的脚步通过石头传到地面,振动幅度越来越大,最后一步像是直接踏在头顶上,停了下来。喘气声很近,似乎有个长着长长脖子的东西,伏在桥面上将脑袋探下来,贴着我耳边呼吸。我屏气,一动也不敢动,感觉马上就要被发现了,心狂跳,然后……突然惊醒。
小时候经常被这梦吓醒,然后一身冷汗。长大后已经很久不会做梦了,最近怎么又梦到这个,是不是新工作还没适应,焦虑了?
不可能呀,这个工作并没什么压力。定期跟进下买试剂的老客户,唠唠嗑,确定他们的需求有没变化。这些客户是这家公司的长期客户,变数不大,所以啥啥业绩,啥啥奖金,都别想了。
谁让小地方出来没见识,听生物老师使劲吹“21世纪是生命科学的世纪”,读了个年年榜上有名的某类专业,也只能这样了。自己挖的坑,自己躺着填。
醒的早,也起的早,我比上班时间早到了一个小时,公司唯一的后勤全才双姐还没到。我帮她浇了花,喂了鱼,晃悠到点了,还没见她来,有点奇怪,她可号称从不迟到的。我坐回电脑前,打开个产品ppt,假装在认真学习业务知识。
快到中午了,我听见外面有人进来,一看是双姐。只见她拉着行李,风尘仆仆,喊了声:“小张,给我倒杯咖啡,不放糖不放奶。”然后回了她自己办公室。
我端着一杯咖啡,不放糖不放奶,闻着挺香,苦不拉几的,给她送过去。她眼睛盯着电脑,听到我进来,看都没看一眼,手一伸,示意我将咖啡放她手里。刚一放,她接过去一口就干了,然后说:“再倒一杯。”
啥?这不像她小资的做派,平时这一杯够她嘬半个小时的。“姐,你咋啦?”我看着她充血的红眼睛,小心地问。
“没见过加班吗?处理急件而已。慢慢你就习惯了,快点。没咖啡我怕撑不住。”她从包里抽出一沓资料,自顾整理起来。
得,我乖乖再去整杯咖啡,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再次送进去的时候,似乎她已经快完成工作了,效率真高,可能主要工作已经在来之前完成得差不多了。她点击了下发送,然后接过咖啡,又像往常一样慢慢嘬,小资起来。
“姐,完成了哈?要不别喝那么多,先休息下?”我站她对面,等着是不是还有啥事吩咐去做的。
却见她不怀好意地看我一眼,然后慢慢地说:“没事,等邮件回复了我就可以休息了,不过,接下来可都是你的事儿了。”
呵呵,我尴尬得赔笑,不知道她说的事儿会是怎么个样。不怕,就咱这水平,想着任何人也不可能把重要的事情放我身上。
“那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哈。”说完,我回到自己桌前,干坐着,脑子里开始想东想西。
这是家卖生物试剂的公司,研究到分子水平的生物实验必须用到各类金贵的试剂,它们的稳定性直接影响到实验数据的可靠性和实验结果的可重复性,所以大多数人不会轻易换试剂,而这类试剂点水成金的能力比化妆品还爆。
一下午无事,大概对方没有双姐那么急迫,还没有给回复。混到点,我准备下班,路过双姐办公室,看到她歪在椅子上,大概是睡着了。
也是,眼睛红成那样,熬了很长时间吧,两杯咖啡也顶不住自然规律。我不便打扰,就先回去了,顺便把大门关了。
第二天早上,我踩着点到公司,双姐早已经到了,正在整理打印好的资料,看到我,招手让我过去,然后将手上的资料递给我。
我看了下第一页纸,是清单,写着许多科研机构的老师,地址和联系方式,这些大概是买试剂的老客户吧,这是份客户拜访名单?
双姐坐回座位,示意我也坐下。我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好后,双姐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和清单一起推给我,说:“这些是接下来这段时间你的工作,拜访顺序由我定,你只管跟着指令一家家去见见面就好,培养下感情,这些可都是财神爷,我们明年能不能加薪就看你的了。”
我再看了一眼清单,大部分名字后面都标注了教授,或副教授,大概是这些高校或附属医院的生命科学领域课题组里的领导。
听到双姐还要继续说下去,我抬起了头。双姐拿出一式两份的协议,说:“小张,你入职时签的工资是不高,姐知道在杭州这样的城市里仅够你一个单身狗应付房租和吃饭了。这不趁这次机会,姐帮你争取到加薪,来,签个补充协议。”
还没出门呢,就提加薪,这么明显的无事献殷勤,感觉不大好的样子。我拿过来先看了一遍,协议上有一条内容有点让人不放心——无条件服从公司一切工作安排。指着这条,我问:“双姐,这啥意思?”
双姐先是干笑了几声,说:“小张,怕姐把你卖了呀。放心,公司只做试剂生意,对贩人没有兴趣。再说,你觉得你卖得起价嘛。傻孩子,满脑子净想啥呢。呵~呵~呵~呵~”
双姐顺势递我一支笔,接着说:“工作安排,工作安排!放心,都是合法合规的工作任务。”说完,真诚得看着我,让我觉得不签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狠心一想:我一长相极普通的男青年,全身上下没有闪光点,又是去知识分子集中地,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我签完之后,递给双姐,在递的过程中突然瞄见涨薪的条款部分写着发放日期是——明年一月起,离现在起码还有小半年呢,不禁疑惑地看了一眼双姐。
双姐伸手接过协议,麻利地签字盖章,然后递回给我一份,轻松得说:“这个嘛,不是得先看你工作成果嘛,你也不亏的。放心,等几个月而已,会涨的。今晚回家好好准备下,明天出发。对了,这张卡现在是空的,我会在你每次任务前将当期任务的经费打在这张卡里,密码是你入职的日期。这次要拜访很多重量级大牛,花费不会少。不是针对你哦,姐从来不相信人性。”
我能怎么办,只好说:“好吧,谢谢姐帮我争取机会。”
什么叫几个月而已,资本家真会算账,还有啥好说的,刚签了“无条件服从公司一切工作安排”,只有接受呗。
我翻了下那叠资料,除清单外,后面是各个科研组的课题介绍,还贴心得放上了组里主要负责人的照片,大概是为了让我好认人,见他们的时候有话题可聊吧。
双姐是个让人敬佩的小富婆,不工作时挺会享受生活,有钱也有闲享受。工作制度是她制定的,她也是第一严格执行的人。上班从来没迟到过,有任务时像打了鸡血一样,执行力极强,安排的工作计划细节周到,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计划外的。
当晚我就收到第一条任务和订票信息,硬卧,貌似第一站就跑挺远,明明清单上有离得很近的单位嘛。看来这次行程不是按远近安排的,啥也别想了,跟着指令走,咱不操这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