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网之中,丧失行动能力的烈阳死士被藤盾引发的火焰吞噬,困以待毙;林木之上的叶隐和环蛇部落,亦被哨塔上的陵州和古潭精锐联手针对,辅以曜晶的反扑打击,不得不且战且退,渐渐丧失了制高点的阵地优势。
随着烈阳死士的陷落,战场的局势如信王预料一般迅速转换,胜利的天平开始向陵州军倾斜。
除了前线的挫败,联合部落还面临更糟糕的情况——因为战斗节奏逐渐被陵州军所主导,膺阳大王原本打算借助极端手段速战速决的战略被迫拖入消耗阶段,烈阳散的副作用开始相继显现!
许多部落成员出现了躁狂的症状,具体表现为撕扯抓挠,面目抽搐,血气沸腾;情形严重者,已然出现幻视幻听,肢体失控,不分敌我地发起无差别攻击!
联合部落内哀嚎不断,喊杀震天,乱作一团。
叶隐部落率先吹响了退战笛,收拢部众,弃守阵地;环蛇部落紧随其后……退战笛的脆鸣声四处而起,其状如鸣奏联合部落的挽歌。
按说各部落为了顾全部众,保存实力,选择退战实属无奈,可联合首领膺阳大王可不这么认为——烈阳部落为了此战得胜,一举歼灭陵州军和曜晶部落,不仅贡献了本部秘药,还折了许多冲阵死士,结果这些不靠谱的盟友,眼见苗头不对,势头不好,竟选择临阵脱逃!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盟友得了便宜还卖乖,教他如何能忍!?
“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欺我太甚!”联合主帐中的膺阳大王听到四起的笛声,赶忙叫来探子,从他口中问出了各部落相继退战的事实,怒摔手中玉盏骂道。
“古潭部落那边处理得如何?”无法接受失败现实的膺阳大王,心生一条毒计,招手唤来亲卫。
“大王,孟砚山一除,古潭部众没了主心骨,现已被我悉数掌控,此刻正是烈阳散生效之时,就等大王一声令下……”膺阳亲卫狡黠的笑着——正是他以传令官的身份,威逼哄骗古潭部众服下了烈阳散。
“好!既然这群乌合之众选择陷我部于不义,那便休怪我心狠手辣!让古潭部落即刻出击,截杀退战者!”膺阳大王拍案而起,声色俱厉。
联合部落正忙着各自收拢残部之时,后方不知从哪冒出来一股人马,也不打话,劈头盖脸的就招呼起暗器和砍刀来。这操作属实把联合部落给整懵了——刚从前线被陵州军给撵了回来,后院怎么也跟着起火了!?
可懵归懵,也总不能坐以待毙呀!于是联合部落边救助躁狂者,边抵御那股突然冒出来的袭击者。几番交手下来,联合部落渐渐发现了猫腻——这些身着密林服饰的袭击者攻击迅猛,抗性极强,完全就是烈阳散刚生效时的巅峰状态,且所用暗器多为钢针,手持兵刃乃是斩波刀,种种迹象与特征表明袭击者来自联合盟友古潭部落,与陵州军和曜晶部落没有半毫关系!
这古潭部落不是一直按兵不动么,怎么突然就胳膊肘往外拐了?难道……
原本曜晶首领杜琮金成拒绝了一众部落子弟的提亲,唯独对古潭的孟青池青睐有加,就已让联合部落成员议论纷纷;再加上古潭此战中种种令人费解的举动,更是坚定了联合部落成员的认知——古潭部落私下通敌,早已与“异部”沆瀣一气!其之所以在开战前选择按兵不动,必是与曜晶部落串通,静待时机,适时发难!
而此刻,便是趁联合部落欲退战之机,凶型毕露!
无耻之徒!联合部落对古潭反水的判断深信不疑,切齿痛恨之余还起手来毫不留情,在烈阳散的加持下,各部均死伤惨重。
联合部落主帐中的膺阳大王,得知这一消息之后,露出了狰狞的冷笑:“老王八,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代价!我要让你全族偿我烈阳勇士的命!”
“传我号令,鸣笛收兵!”
亥时时分,联合部落中军也响起了退战笛声,前线的战事逐渐偃旗息鼓,但是沿途上仍有接战的动静,因天色昏暗,林木幽深,信王恐其有诈,遂与杜琮金成商议,驻守在防线上,并未深追。
余夜,陵州军原地戒备,彻夜不眠;而膺阳大王则利用这个空当,为烈阳部众熬制米汤洗胃,并带头悄悄地向密林深处退去。
四更天时,密林里的刀兵声已趋于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不可描述之声……
东方渐露鱼肚白,林间初现青幽之色,精神紧绷的陵州军没有等来第二波袭击,信王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待到旭日初升,晨光投进枝蔓,一夜疲累的陵州军接到了新的将令:“打扫战场,清点战损!”
“下雨了。”孟青池抬眼望着薄雾氤氲的密林深处,那正是古潭部落防区的方向,“不知我古潭部众处境如何。”语气阴郁且惆怅。
金刚林地内,映入陵州军眼帘的是一幅幅惨烈的景象。那折了四肢的,是争夺制高点,击坠失足而亡;那烧得焦黑的,是被困于囚网,藤盾引火而亡;那支离破碎的,是遇烈阳死士,刀斧加身而亡;那面目扭曲的,是遭药效反噬,癫狂脱水而亡……
古林逢新雨,盘根遍离殇。
孟青池自告奋勇,率领亲卫一马当先,为陵州军的清扫队当起了探路的斥候,向联合部落防区深处探去。随着探索的深入,孟青池的脸色愈发凝重——各部落的防区周围,散乱分布着尸体,其状虽不如前线般惨烈,但那熟悉的钢针和斩波刀,预示着不好的兆头;营帐内,更有衣不蔽体的密林族男子,死死掐住女子的脖颈,以交媾之姿致其窒息,双双暴毙。
烈阳激兽欲,香玉尽毁亡。
密林族人不同的死状,在孟青池眼里却是同样的疮痍。“少……主……”游丝般虚弱的声音,在寂静的死地显得十分清晰。
孟青池循声看去,一个倚躺在帐边,脸色青紫的古潭部众半张着满是白沫的嘴,正眼神愣愣的盯着自己。他快步上前查看,部众手臂上两个伤口牙痕流出乌黑的血液,身边一条被斩成两段的毒蛇如竹叶般青翠。
“竹叶青蛇……”孟青池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这是环蛇部落擅用的手段,先以淬毒暗器伤人,再抛出驯养的毒蛇,因伤者中毒后局部体温会升高,就像热源标靶一样吸引着毒蛇对其发起攻击,待活性蛇毒入体,会激发暗器上的毒素,若不及时服下解药,半个时辰之后,即便神医在世,也是无力回天!
眼前的部众已是残烛余烬,若非他及时用头带扎住上臂,减缓了蛇毒的扩散,恐怕此时已是冷躯一具,无法唤出“少主”二字了。自知大限将至的部众,用尽全力向孟青池吐出了一句话:“首领……遇害了……古潭……被利用……”随后便喷出一口污血,咽了气。
孟青池仿遭晴天霹雳,一股寒凉从头顶灌至足底。他忽地起身,顾不上担心未探查区域潜在的威胁,抛下众亲卫,直奔古潭部落防区而去。
所幸在膺阳大王的带头下,联合部落均已遁入密林数里,呈溃退之势,未曾留下埋伏,让孟青池得以安然回到了空荡荡的古潭部落防区。
主帐内,孟青池见到了孟砚山力战而亡的情景,地上散落的棱刺和飞刀,都是膺阳大王派人痛下杀手的铁证!他跪在孟砚山的遗体前,捧起那柄素装刀,痛哭着喃喃自语:“您总是教导孩儿,密林一族本是一家,只有相互扶持才能走得更远;您厌恶纷争,却安慰孩儿说哪家兄弟不曾打架,古潭不去参与就是了;可如今,您遭人胁迫加入联合部落,却仍想着凭一己之力从中调停,保全大局,临战前还把孩儿支走!您可真是糊涂啊!若孩儿能留在您身边,又怎会让您遭此毒手……”
强烈的悲伤让孟青池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当孟青池醒来时,睁眼便看到陪坐在榻边的杜苑。
“我这是在哪儿?”
“你可真有本事,竟敢孤身一人往那金刚林地深处跑!幸亏没有大碍,否则我就要早早守寡了……”杜苑厉声责备,但语气却渐渐弱了下去,“这是我寨中闺房,爹爹今日特许,让你进来休养。”
孟青池坐起身,深吸了几口气,感觉肢体已听从使唤,遂打算离开:“领我到主帐去吧,我想知道此战的结果。”
杜苑没有动,看来是不大赞成孟青池的想法。
孟青池只能主动伸手,轻抚了几下杜苑的手背:“我只是有些悲伤过度,没有大碍的,带我去吧。”
杜苑没好气的甩开手,看似余怒未消:“我们还没成亲呢,轻薄之徒!”语气上又恢复了先前的凌厉,可是人却起了身,把架子上的袍子递给孟青池,打开了房门。
孟青池迅速理了理衣衫,亦步亦趋的跟上杜苑。
陵州军主帐内,信王和杜琮金成正与众将士及头领总结战况,清点战损。据清扫队呈报上来的消息,此战陵州军伤三百余人,亡数十人;曜晶部落伤三百余人,亡四百余人;总伤亡人数过千。反观联合部落,前线被俘五百余人,亡四百余人;防区内无伤员,亡却有九百余人;总伤亡人数接近陵州军和曜晶部落的两倍!按此数量推算,有三个部落近乎全灭,损失惨重。
信王对于联合部落防区内的战损存疑,正巧赶到的孟青池上前解答了信王的疑惑:“早闻烈阳部落使用益羊藿入药催情,随着制药的配比和技术精深,烈阳部落便以此药为基,研制出此战中可令兵士大幅强化的‘烈阳散’。我部深知此药的药性霸道,副作用极大,是一把双刃利剑,因此我才会在战前受命前来,为的是阻止惨剧的发生。无奈天不遂人愿,战事仍发,我部亦遭重创,兵士虽不惧刀箭,却无法回避药效的反噬,其状不堪,精壮凋零……”
“这烈阳散可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呐!”信王感慨。
“青池,”杜琮金成来到孟青池近前,递上孟砚山的佩刀,“你属下亲卫,已将砚山的噩耗告知。膺阳趁你部空虚,离间你部与其它部落的关系,不仅将你部战力折损殆尽,且怕是已被冠上反叛之名,古潭之地多留无益。经此一战,想必你也看清了我密林一族已是内忧重重,伤痕累累,我部之所以归附于信王,正是为了我族的长远稳定。如今你已成古潭火种,何不留在曜晶,与苑儿结为连理,待信王助我曜晶稳固杊州之时,即是实现砚山夙愿之日!”
杜琮金成言之凿凿,情真意切,把古潭部落覆灭,孟青池已成丧家之犬的事实轻轻描过。如此相邀器重,孟青池亦别无选择,他接过那把素装刀,抱拳道:“青池无处可去,还望岳丈收留。”
“好!得此贤婿,贵部将如虎添翼!”信王在一旁喝彩,鼓起掌来。一时间,主帐内掌声雷动,既是为欢迎良将相随,也是为祝贺此战得胜。而那些被俘的联合部众,经过杜琮金成的多次劝说,且迫于形势,亦先后投降归附,曜晶部落开始呈现多部共存繁荣的气象。
另一边,因元气大伤,遁入密林的联合部落探知了孟青池归附陵州,留在曜晶的消息,更是无比坚信古潭部落早有异心,加入联合部落不过是充当内奸而已。膺阳大王趁势斩杀了少数残余随联合部落退却的古潭部众,名为表明立场,实为了结私仇,古潭部落的名号自此消失于密林之中,倾覆于枯叶之下。
陵州军加紧伐木筑垒,联合部落也多次伺机偷袭。但失了锋芒,亦无烈阳散加持的联合部落,均被恨意极盛的孟青池巧妙部署,一一击退。杊安城便是在长达六个月此消彼长的拉扯中,拔地而起,初成规模,一举奠定了信王荡平杊州的局势。
后来,因为膺阳大王的残暴专权,联合部落再次爆发了内讧,膺阳大王于混战中染毒,最终死于非命。孟青池虽大仇得报,但没能手刃仇人,因而郁郁寡欢。联合部落也从此一蹶不振,匿于西南密林,不敢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