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大雷老婆抱着一个一岁上下的小男孩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群小孩。看见软床上又大又白的馒头,她笑着说:“这馍蒸得还怪排场哩!”
招娣高兴地说:“大嫂,你过来的正是时候,刚才出锅的馒头,拿着也不烫手了。你尝一个,给这些孩子一人拿一个!”
“我不吃,留着事儿上待客用的,都提前吃了咋办啊?”大雷老婆笑道。
但那些孩子却不知道作假,他们站在小软床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雪白馒头。
“给你们一个人掰半拉,拿着馒头出去玩啊!”大雷老婆大声说道。
招娣就说:“大嫂,一个小孩拿一个!”
“那不中,他们吃不完!”大雷老婆说道。
说完,她把怀里抱的小男孩递给克功,“让你舅舅抱一会吧!”
克功把那个男孩接了过去,大雷老婆给那些小孩每人掰了半个馒头,孩子们接过馒头就跑了出去。
小凤从屋里走出来,她从克功手里抱过孩子到堂屋给他喂奶。
大雷老婆来到招娣的身旁,“刚才我领着几个孩子在外边玩,听见村里谁家放炮,一会儿过来几个人说是唐麦囤死了!”
招娣停下手中的剪刀,“他早就不是躺床上动不了了嘛!”
樊氏接过了话茬,“这个老头子收秋的时候就下不了床了,唐冲弟兄几个请东方先生来给他爹看病。东方先生说,老先生想吃啥就给他做啥吧,看样这个年头他是打不过去了。前儿个我在路上遇见唐冲老婆,她说老头子比以前强了,一顿管喝一小碗小米粥了!我说那好啊,只要能过了这个年,等天一暖和,他慢慢能下床就中了。谁知道他还是吃不嘴里年下的馍!”
“我听全福说他儿子还去周家口给他抓洋药!”龚氏慢声慢语说道。
“别说洋药,得了该死的病,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招娣笑道。
“东方先生说的话还会有错吗?”一个小媳妇说道,“人家人老几辈都是看病先生!”
这时,从灶屋传出大雷的喊声:“水烧开了,馍该上笼了,赶紧把馍端过来啊!”
“听见了!”大雷老婆应道。她又对屋里揉馍的人说:“水烧开了,赶紧去上笼吧。”
樊氏和龚氏每人端着一簸箕揉好的馍坯去了灶屋。
半下午,白面馒头和白面玉米面花卷都蒸完了,几个女人洗了洗手就回家了。招娣和小凤让她们每人带几个白面馒头,但她们谁都不肯拿。
当天晚饭后,招娣和三雷说起了唐麦囤去世的事。
“唐麦囤今儿下午死了,他儿子啥时候埋他啊?”
“今儿个十七,开三天门,就到十九了;要是今儿个不算,就是二十出殡!”三雷说道。
“他家要是十九办事,不是就跟咱家赶在一天了嘛!一家红事,一家白事,那样好看吗?”
“那也没有啥,咱两家也不是一个姓,也没有在一块住。就是赶在一天办事也没啥,谁办谁家的事!”
“咱跟他家随礼不随啊?”招娣问道。
“没有礼!”三雷答道,“咱跟他们就不一个姓,一直都没有随过礼!”
“咱大嫂说小刚、小强成亲的时候,唐麦囤的大儿媳妇来随过礼!”
三雷笑了笑,“咱娘死得早,咱家种了唐麦囤家十来亩地,唐麦囤就没有把俺爷几个放在眼里。咱村虽说有好几个姓,但也论辈。唐麦囤本来该喊咱爹喊叔,他都是喊他的名字。不过他见了咱永清叔就叫叔!因为啥?因为永清叔家比咱过得强!咱爹死的时候,唐麦囤家也没有来随礼!”
“那他家为啥又给咱大哥家随礼啊?”招娣又问。
“咱大哥比咱爹那时候家境过得好,咱一家又从沙河北搬回来了,人比以前多了,他家不敢小瞧咱了!”三雷苦笑两声,“这是咱大哥跟我说的!”
“他家要是也给咱随礼,咱咋办啊?”
“要是那样,咱也得收下,再去给他家还礼。不过咱绝对不能先去他们家,我不会巴结唐冲弟兄几个!”
腊月十八的半上午,大雷、小彪、小彪的兄弟小豹、黄永清的两个儿子黄泰、黄顺先后来到三雷家,他们弟兄坐在堂屋商议借桌子板凳和餐具的数目、亲戚们来到之后的住宿、第二天去集上赶集买菜的人选以及第二天去迎亲的诸多事宜。
“小彪哥,”三雷笑着说,“咱永清叔不在了,咱族里谁家办事都是你操心,你兄弟我以前也没有办过啥事,大孬这个事还得你多费心啊!”
小彪摆摆手,“咱自家人不用说那外气话了,明儿个的事我跟大雷俺俩商量着办,今儿个先把借桌子板凳跟借盘子碗的事定住!咱得一块合计合计明儿晌午总共有多少个人吃饭!”
“咱这边的亲戚总共得四桌,”大雷说道,“小刚、小强成亲的时候都是这么多人!”
“大雷哥,那都是老黄历了!”黄泰笑着说,“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小凤一家几口你算上没有啊?小玲你算上没有啊?还有小慧那几个闺女,她们也都得来喝喜酒啊!”
大雷笑了,“那是,我咋把这几个出门子闺女忘了!”
“这些人又得两桌!”小豹说道。
小彪摇摇头,“两桌不中,得按三桌准备。那一天小凤她婆婆不也得来嘛!二雷那边不会光他回来自己吧?”
“上个月大孬去俺二哥家,俺二嫂说办事那一天,她领着闺女、儿媳妇都回来!”三雷答道。
“看看,这不又多出来好几个人嘛!”黄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