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束的真气开始进入体内,羽飞就感觉到一种钻心的疼,好像是用一根粗大的针生生刺入他的血一样。
然而,他这种疼才是刚刚开始。
柳束的真气如同长江大河一样一直不停的往他的体内钻,而且钻的速度越来越快,钻的面积也越来越大,从一开始与他手章接触的地方,扩大到整个背、整个子。
最要命的是,这些真气进入体内以后,开始霸占他的经脉,羽飞感觉到经脉有一种断裂的感觉。
但却又藕断丝连的,好像又无数只小手要扯断他的经脉一样,那种感觉就好像在一瞬间经脉尽断一样,但偏偏这个时长绝不是一瞬,而是一直,他的经脉就一直保持这种将断不断的状态。
羽飞的上已经疼出了汗珠,滚大的汗珠不停的下落,像是下雨一样,但是羽飞只能忍着。
忽然,羽飞感觉到,抓住他经脉的小手开始猛烈的扯动要把他那些藕断丝连的经脉扯在一起接上。
可是,这些经脉的长短有限,根本不能全部对接,那些真气小手偏偏就是要那样。
羽飞感到自己的上,有无数把小刀在割,有无数的手在扯,有无数只蚂蚁在噬咬。
羽飞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从他的经脉袭向脑海,又从脑海传回经脉;犹如一把一把的小剑,从他的肌肤刺进血,又从血倒刺回肌肤。
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处毛孔都在流血,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处道都在被灌铅,感觉到每一处骨头上都有小刀在刮,每一根血上都有钩子在挑。
在不可描述的痛苦中,羽飞度过了长长的白天,又度过了更长的黑夜,疼痛已经让他失去了知觉,只有灵敏的耳朵能听见外面雪花的飘落。
“下雪了。”羽飞刚想了这么一句,就倒了下去,他再也支撑不住了。
在茶壶响声中,羽飞醒了过来,他努力睁开双眼,看到一片灰蒙蒙。
“你醒了。”柳束问道,他正斟了一杯酒,小口的嘬着。
“老师。”羽飞迷迷糊糊的叫着,努力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还不错,居然撑了整整十二个时辰。来喝杯酒吧!”柳束的声音还是那么慈祥,可是羽飞听来,却好像苍老了一分,也许是这样的治疗太累了吧。
“谢谢老师。”羽飞爬起来,接过了柳束递来手里的酒杯。他喝了一口,没有美酒的芬芳,只有烈酒的辣。
“咳咳。”羽飞忽然咳了两声。
“不好喝吧?”柳束轻锤羽飞的脊背,“我这儿没有什么好酒,可我偏偏又好这一口儿。”
羽飞从柳束的声音中听出了一种无奈,在学院的这些子,他也知道了,柳束的家中很拮据,全家都指望着他能考上云城学院出人头地,可就在他考上的时候,家里人都饿死了。
从此,柳束的心中多了一道伤,为了弥补他的伤,他经常接济穷人,可他自己也是一样的一贫如洗。
“老师,你喝这个吧。”羽飞拿出他的酒葫芦,摸索着为柳束斟了一杯。
柳束咂了一口,“嗯,真香,果然是好酒!比学院节大庆上的酒都好喝!”
云城学院在每年节前,都会举办一次节大庆,邀请全院师生共度新年,大庆上会让全体师生放开饮酒,酒品全部由学院提供,虽说是好酒,但也算不上是多好的酒,最多是上品。
“要是老师喜欢,以后羽飞天天请您喝。”羽飞说道,对柳束他有一种感激之,虽然他并不知道柳束为什么要医治他,但他能感觉出柳束是真心医治他,真心想要他恢复。
“那倒是不必,这么好的酒,价钱肯定不菲,天天这么个喝法,会把你给喝穷了的。”柳束也不客气,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轻轻地嘬了了一小口。
“只要老师想喝,学生自有办法。”羽飞说道,这酒葫芦一天变一葫芦酒,多了不敢说,这一天一次还是能请得起的。
柳束又轻轻嘬了一口,发出吱吱的声音:“恩,美!”他似乎有些醉了,瞟了一眼闭起双眼的羽飞,问道:
“羽飞啊,你难道就不奇怪吗?”
羽飞一愣,他知道柳束是在问他,是不是对柳束为什么帮他感到奇怪,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始终没法想到这个长者对他敞开心扉。
“奇怪什么?”羽飞明知故问道。
“哈哈,装糊涂。”柳束一笑,仰起头,把酒杯里的残酒一把倒进嗓子里,咂吧咂吧嘴,“好酒啊好酒。”
羽飞坐在旁边,一言不发。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柳束,他没有办法和柳束推心置腹,也一样没有办法欺骗他,他和柳束之间有着一层隔膜,一层没有办法捅破的隔膜。
他可以感激柳束,可以敬重柳束,可以柳束,但没有办法和柳束无话不说。
他与柳束只能是师徒,你敬我的师徒。
柳束又斟了一口酒,有些悲凉的说道:“你现在的处境和我当年一模一样。”
他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当年的我,是我们那一批进入云城学院的学生中唯一一个既不是世家大族也没有大族依靠的人,我甚至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人愿意和我交流,也没有人愿意和我来往。
我没有办法获得别人的认同,因为我和他们本来就不在一个圈子,那个圈子的人没有人愿意多看我一眼。
于是我只能采取我的办法,只能想办法成为强者,获得进入那个圈子的基本权力。
我开始没没夜的修炼,开始不断变强,终于,在新生大比的那一天,我获得了全校人瞩目,成为新生第一人,甚至成为了院长的弟子。”
“可是,想象中的美好并没有到来,到来的是厄运,是无法躲避的厄运。”他的声音里已经带有了一丝哭腔,可以想象他的泪水已经在他的眼眶里打转。
“在我成为云城学院新生第一人的那一天,我的家人,我那在云城城外居住着的家人全部都永远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了。
云城学院去调查的人回来说,我的家人全部都是饿死的,无一幸免。”
“我没有办法相信这个事实。我疯狂地跑回了家中,看到了已经沦为废墟的破屋。我在那片大火后的灰烬里寻找,希望能找到一点点东西,能找回关于家人的一点点回忆。”
“可是,我家只有三间茅屋,能找见什么呢?我翻来覆去的找,一遍又一遍的找,什么都找不到,甚至连我家人的尸首都找不到。”
“我忽然想到,我的家中有个地窖,有个冬天储藏白菜、萝卜的地窖。我踢开倒在地窖上的火灰烬,掀起了地窖那被烧出了一个洞的门。然后,看到了,我这一生都不想看到的一幕。”
柳束的声音哽咽了,然后轻轻地抽泣着,又然后没有了声音。羽飞觉得,他把自己的嘴巴捂住了。
过了许久许久,柳束忽然一把抓起桌子上的酒葫芦,灌到自己的嘴里,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再也不那么吝啬了。羽飞知道,他的痛苦已经不可自制了,他那隐藏了几十年伤疤被揭开了。
羽飞静静地等着,等着他把酒葫芦的酒喝完,等着他安静下来,等着他再次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柳束很快喝完了,可是他并不满足,他又抓起了那壶烈酒,让刀子一样的烈火穿过他的喉咙,进入他的脾胃。
“还是烈酒好。”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