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真不赖臣……”
“臣已经够忍着了,您瞧瞧那群人都干的甚么事?”
“不是说没做成,没害得了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臣当然明白,皇上舐犊之心,也曾犹豫过,可后来还是觉得,有甚么就说甚么,御前不好藏私……”
贾蔷莫名其妙的瞪完李暄后,对于凤榻上坐正,面带薄怒的尹后说道。
尹后气急反笑,道:“你这叫不藏私心?本宫看你就是恃宠而骄到跋扈的地步!!”
贾蔷笑道:“娘娘,臣此生和跋扈二字怕是无缘了。甚么人才会跋扈?权倾朝野之人才会跋扈。臣身上就三个差事,两个临时的。一个绣衣卫指挥使,再有几个月就到一年之期了。便是这段时日里,臣也没怎么往里掺和。另一差事是内务府大臣,等内务府钱庄上了正轨,臣也就交任了。只留下一个兵马司指挥,臣觉得就够了。而区区一个五六品小官儿,又有甚么资格谈‘跋扈’二字?”
李暄在一旁火上浇油:“你现在就跋扈嚣张的很!”
说罢,转头对尹后道:“母后,您还不知道啊!贾蔷这次厉害了,把内务府钱庄的两成股,生生卖出了两千万两银子来……”
尹后闻言凤眸登时圆睁,盯向贾蔷,但心里实在无法置信,恍若天方夜谭。
李暄很满意尹后的反应,继续加料道:“不仅如此,他还让那些人把这些银子全部换成粮食,从暹罗、安南等国采买,上二月已经预定过一批,十万石,都快要进京了。他刚才还让父皇他们最好准备清空常平仓,好迎接新粮入仓!母后,您刚没瞧着,方才父皇本来生气成甚么样了,可听了这番功绩后,就随他怎么胡扯罢。要不是这小子昏了头了,死了心了要杀三哥,父皇根本不会生气。就算这样,若不是母后你来得及时,父皇都要让人给三哥赐白绫了。您还得多管管贾蔷,让他进宫来,和儿臣一道多读读书,儿臣也好多教教他道理不是?不然下一回,还不定要干出甚么骇人的事……”
一旁贾元春听闻这段话后,腿都软了。
她不知道两千万两银子到底有多少,也不清楚朝廷眼下缺粮到甚么地步,她只知道,贾蔷逼着隆安帝杀皇三子……
若不是好歹在后宫历练这么多年,此刻怕已经生生惊惧的吓昏过去了。
尹后却已经将这一茬丢开了,她眯起眼来,仔细的看起贾蔷来。
她知道贾蔷有能为,于通财一道堪称奇才天赋,可是她没想到,贾蔷会强到这个地步!
何谓一人兴邦?
莫过如此了。
一股股强烈的震撼,冲击着她的心防。
纵知天下之大,亿兆黎庶中必有奇人。
可奇到这个地步……也算是绝无仅有了。
审视了良久后,待贾蔷和李暄停止打闹,尹后缓缓问贾蔷道:“贾蔷,如今朝廷中有大事,有兵事,粮草为第一等大事。别的事上,你鲁莽冲动说了大话,本宫怎样也能保你一保。可事涉军机,你若耽搁了大事,本宫也保不得你!”
贾蔷笑道:“娘娘,是真是假,一个月内便可见分晓。而且臣听说还是辽东那边需要用兵用粮,这就更好办了,等运粮海船到了大燕境内,朝廷派户部官员去点验罢,直接沿海去辽东,在狮子口卸粮,既快,也能省下大量陆路损耗和时间。不过臣的意思,还是新粮入常平仓,今年先出旧粮。当然,不转这道口也成,因为都是今年新进的粮米。”
尹后闻言,愈发不知该说甚么了,怔怔的看着弯起嘴角轻笑的贾蔷。
李暄在一旁看着吃味,看着贾蔷茶言茶语道:“哟,你这般能为,往后就更得意了。等着瞧,朝廷以后只要没钱,就指着你变出两千万两呢。你就好好得意!”
贾蔷闻言面色微变,忙同尹后解释道:“臣实话实说,此次差事大半功劳在天家,其中娘娘又占大半,臣的功劳最次,只是微乎其微。江南那些商贾,一听说天家为大东主的钱庄,立刻就知道将来必大有可为,因此纷纷心动。臣说出娘娘为大庄主,以保公正后,好家伙,那些巨贾就直接开始争抢起来。臣这次只得了两成股的条子,实际上再多一倍也卖的尽。不过,为保天家大东主的持股比例,断不能再卖了。所以,只此一回。臣也不敢再将娘娘的贤名四处拿去换银子来,这一次,还是贱卖了呢。”
李暄:“……”
他伸直脖颈看向贾蔷,想看看这厮到底有多不要脸!
这样肉麻的话,他也说得出口?
尹后都被说的绝美俏脸微红,侧眸觑视似笑非笑道:“你少与本宫灌迷魂汤!不过是怕担差事罢,说这些?”
贾蔷正经道:“娘娘,臣绝无半分虚名。到了这一步,天家和娘娘无论如何也要保证内务府钱庄的公正,不然损毁的,就是天家的威名和娘娘的贤名!但话又说回来,只要这个钱庄越办越大,天家和娘娘之名,也必将名动九州,为亿兆黎庶传颂!”
尹后闻言,抬手轻轻抚了抚额头,透过指缝看了眼贾蔷,道:“贾蔷,本宫今日让你弄的晕晕乎乎,实在没有精力再思索这些了。你且先回家……不准再出城去洗温汤了,皇上那边必还会再传召你谈事。如今忙的甚么似的,你也莫要偷懒了。皇上一直都在护着你,这一点,你永远莫要忘记。”
贾蔷点点头,应道:“臣知道了。”顿了顿看向一旁至今还呆滞的贾元春,又同尹后笑道:“娘娘,这个……皇贵妃省亲一事……”
尹后气笑道:“说了这会儿别再来扰本宫清静,去去去!”
李暄小声问道:“母后,那儿臣……”
尹后摆手道:“一并都走,本宫今儿真是一眼都不想再见你们。贾蔷,再说一次,今儿还惹出祸来,本宫绝不轻饶。”
贾蔷干笑了声,连道:“不能不能,臣向来规矩知礼……”
“跪安!!”
……
看着贾蔷、李暄一路追打的背影消失在凤藻宫,尹后坐在凤榻上陷入沉思,久久没有起身。
贾元春、端妃等亦不敢叨扰其深思,便只在一旁静静的陪坐着……
贾元春的心中,亦不能平静。
除了今日所闻外,还有就是,她担心贾蔷回去,会如何惩治王夫人……
正当她心中忧思时,忽地听高台凤榻上传来一道威重中又透着些亲近的声音:
“贤德妃,今岁元宵佳节,准你归宁省亲。”
……
出了皇城,一路打听贾蔷在江南有甚么好见解的李暄,在得闻采生折割之案后,恨的仰天长啸,看模样是想亲自提刀,将那些畜生千刀万剐!
“贾蔷,你们贾家可还有一个好东西没有?”
李暄知道给漕帮梅氏撑腰的是金陵四大家族,又以贾家为首时,登时怀疑问道。
贾蔷懒得理会,道:“天下这等事绝不会只有一例,所以,半山公的考成法很有必要。将这些势力,狠狠的严打一次,还百姓个海晏河清!”
李暄闻言,凝视了贾蔷稍许,忽地欣慰道:“孺子今日成年长大矣,不负乃翁苦心教诲!”
说罢,在贾蔷挥拳前,哈哈哈大笑着扬鞭打马逃开。
贾蔷在其背后笑骂了声:“我才是乃翁!”
说罢,在亲卫护从下,打马往布政坊而去。
……
林府,忠林堂。
林如海因昨晚值守武英殿,今日得以休整。
贾蔷到来后,未来得及去看看梅姨娘,就先被忠伯请到此处。
行礼见罢,忠伯告退,书房内只师徒二人。
林如海目光复杂的看着贾蔷叹息一声道:“为师错了,当初实不该将你卷入新政中。也是没料到,你竟有此等能为。两千万两啊……”
功高难赏。
今日自污,或许能迁延上一些年,但终究已成种祸之举。
贾蔷却笑了笑,道:“先生,我的所作所为,一不是为名,二不是为利,更绝非是为了忠于某个人……大言不惭一句,弟子之所为,是为天地立心,是为生民立命,是为万世开太平!
所以,并无悔也。至于将来的事,现在说还早。况且,弟子麾下的势力,每一日都在迅猛膨胀中。
弟子本心是以此为矛,终有一日去海外开疆辟土,立一番基业。
但若有人想毁灭弟子,弟子也不妨让他知道知道轻重。
最不济,也能拉着他一道永坠地狱。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但这一念,不在弟子,在他人。
弟子堂堂正正做人做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可有人若想要弟子刀斧临身时还要跪谢皇恩,那他真是想错了!”
林如海闻言,神情震惊难名。
即使修心到他这个境界,即使他心中也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思想,但忠孝为臣四个字,仍是他的底线。
他从未想过,他的弟子会有一念成魔的最坏打算。
见林如海满面震惊,一时无言,贾蔷苦笑道:“先生放心,远不到那个地步。除非最后,连跑路的机会都不给弟子留,不然,弟子又怎会选择鱼死网破的市井地痞之做法?弟子只是,绝不会引颈就戮罢了。”
林如海缓缓呼出口气,看着贾蔷道:“你且安心,断不至此的。皇上,终究是有为之君。你又从未插手过朝政,若诛你,则天下人不服。也莫要小瞧为师,总能保你安稳。”
贾蔷笑了笑,若诛他,“天下人”,那些掌权势者只会拍手叫好继而落井下石,以分一杯羹,这是人性。
但若诛他,要付出的代价,也是那些人绝对承受不起的。
如今有两千万两天文数字在眼前,更化作无数粮草源源不断的运入大燕……
这等诱饵,便是孔老二复生,也不可能抗拒得了这等美味。
贾蔷亲手培养出了一头“资本”巨兽,这头巨兽,便是在后世文明高度发达的社会,也有无数人为之迷醉倾倒。
这头巨兽甚至主宰着世上最强大的一批国家。
虽就眼前来说,贾蔷培育出的这头资本兽还很幼小稚嫩……
但随着新政发展,随着时间推移,这头幼兽一定会长成一头可吞天地的巨兽。
打睁眼看这世界的第一天起,贾蔷就从未想过一心做个忠臣孝子。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人不负我,我不负人。
人若负我……
在他前世的那些年里,哪个男人心中没有一个中二梦?
我命由我不由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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