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昂兄回来了!”
翌日清晨,一早岳之象亲自送来一个客人,贾蔷见之当真惊喜莫名,几步迎上前去拱手笑道。
“侯爷!”
齐筠仍是扬州四大公子之首的派头,温文尔雅,见到贾蔷也是见礼问好。
“几时来的京?可回扬州看过你祖父了?”
贾蔷往里让着齐筠,一边笑着问道。
他看着齐筠那渴望已久眼神,着实让外面的一些亲卫们目光怪异。
齐筠却是知道贾蔷为何如此热切,等到了前厅落座,管事上了茶退下后,他看了看岳之象……
贾蔷摆手道:“老岳可以信任,自己人,往后你们要多打交道呢。”
齐筠起身,拱手见礼,贾蔷笑道:“快坐下,自家人不需这么多礼……老岳,你也坐。”
岳之象还是头一回见贾蔷这般热络,自不敢轻呼此人,还了一礼后坐下,一言不发只是默默观察。
只是没想到齐筠并未说甚么,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来,交给贾蔷道:“都在里面,侯爷且慢慢看,看完再问。”
贾蔷也不废话,拿起信封拆封后,取出厚厚一叠信笺,开始看了起来。
岳之象在一旁关注着,他自然看不到信上的内容,却可看到贾蔷的面色。
他还未见过,贾蔷的神情如此丰富多彩过……
先是惊喜笑容,继而笑容加深,随后笑容变得深沉起来,又笑容敛起,面色淡然,最后,眼中猛然冒出怒火来,一拍桌子喝骂道:“徐仲鸾这是作死!!”
岳之象听闻此言,眼中目光登时锐利了些,不过又观察到齐筠面带苦笑,苦笑中又有几分期盼,就知内中还有故事。
果不其然,贾蔷暴怒之后,很快就转为苦笑,看着齐筠道:“好球攮的,倒是没把爷卖便宜。”
齐筠哈哈大笑起来,笑罢道:“何止没把侯爷卖便宜,他把自己也没卖便宜。如今香江那边筹备起来的家伙什儿,多是他陪那位葡里亚贵族小寡妇睡来的。我回京前,他才从濠镜岛上的城堡里出来,扶着墙回来的。”
贾蔷哈哈大笑起来,道:“那小子跳脱的性子,在扬州寻不到正经花魁清倌人,人家瞧他不上,可在西洋鬼妹眼中,却是个好情夫。回头给他送些长白老参,叫他好好补补。”
齐筠则试探问道:“侯爷,那您……”
贾蔷连连摆手道:“我自是不成,太显眼了。不过也先别忙着拒绝,让徐仲鸾继续和她谈,看看能不能……嗯?问问她,我家里有一个如宝似玉的男孩子,天下衔玉而生,大富大贵,问问她愿意不愿意……”
若是和别家联姻,好处自然也成别家的了,还会暴露一些不该暴露的东西。
可他又肯定无法娶一个洋妞回来,借宝玉的名头一用,若是能成最好……
岳之象笑道:“宝二爷已经娶亲了,怎好再娶一个?若是妾,怕是要把那边得罪死了。”
贾蔷无所谓道:“族里绝嗣老人多的是,让宝玉兼祧一房就是。”
齐筠苦笑道:“未必能成,那个葡里亚娘们很是精明,和她过手,即使徐臻陪睡了那么久,也没便宜多少。不过,没伺候好的话,那些东西肯定没那么容易得手。”
贾蔷呵呵笑道:“那就对了,对西洋人来说,生意就是生意,和上不上床没甚关系。当然,伺候的好些,总归能得些好处罢。此事不必强求,我们做的事业,不是靠巧取豪夺而来,剑走偏锋的路数可做辅助,若全指望着这等路数来强大,根基都是虚的,早晚为人所趁。
德昂兄,一步步来。明岁天下多半仍要大旱,适时可壮大一番,也可为朝廷减轻些赈济压力。但仍要牢记一点,香江那边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可入燕境,否则必有大祸。我们是为了对外开拓,是为了自保,却不可卷入朝廷大忌。”
齐筠点头道:“侯爷此言正理,吾亦如此以为。徐仲鸾那厮,精明非常,却爱走偏道小道,能带来些惊喜,却不能倚重那边。侯爷能抵得住这样的诱惑,殊为难得。”
贾蔷哈哈一笑,笑骂了几句后,齐筠就不再多留,告辞离去。
该说的话,都写在信里了,许多事,不宜宣之于口。
等齐筠走后,岳之象迟疑稍许,还是问道:“侯爷为何会如此信任此人?”
贾蔷呵呵笑道:“很简单,因为我与他,家族的家性命和根本利益方向,是一致的。齐家,比我还要早一步接触海外。他家在柔佛那边,已经建了一个定点,齐家比我更渴望,早些筹备出一些守卫力量,不然站不安稳。”
岳之象闻言,不再多说甚么,他顿了顿,道:“侯爷,金沙帮如今执掌大半个京城绿林,每日里提供的线索极多。昨夜我瞧到了一条看似无关紧要,但觉得有些深意的线……”
贾蔷转头看向他,问道:“甚么线?”
岳之象道:“也是无意中发现的,京城中有一个菜铺,专门往富贵人家里送菜。”
“有趣在哪里?”
岳之象轻声道:“有趣的是,这家菜铺同时给一家王府、一位大学士府、两家国公府、七家侯府和十数位实权将军府送菜。而这二十四家,分布在东西二城的不同地点,相距甚远。”
贾蔷:“……”
……
“贾菌?你寻我何事?”
贾蔷在前厅独自思索了半个时辰,正当思路渐渐清晰时,却见管家李用引着一七八岁的孩子进来,一见就是个淘气的,眉眼间透着胆大和顽皮。
贾菌是荣国近支,五房子弟,其父早死,寡母守着他靠针黹女红和族中接济度日。
因和贾兰年岁相仿,又一道上学,因此两人十分要好。
其母性子,倒和李纨有几分相似,只是还要温婉几分……
贾菌赔笑道:“蔷大哥哥,我娘说我这一年来长进了许多,都是劳大哥哥你照顾之功,无以为报,就做了两双鞋给你,平日里家常时穿……蔷大哥哥,我娘做的鞋穿着很舒服的!”
说着,把背后的小包袱拿出来解开,露出两双丝质的鞋来。
以他家家底,做出这样两双鞋,谈不上倾家荡产,却也要节衣缩食二三月。
贾蔷高兴的接过来,比划了下,大小居然正好,他奇道:“三婶婶怎知道我脚大小?”
贾菌见贾蔷这样喜欢,也笑开了花,道:“听我娘说,是问兰哥儿娘,大婶婶要的鞋样子!”
贾蔷没再继续往下问了,将鞋收起,道:“你来的正巧,也省得我再派人去送了。今儿族田丰收,得了不少银子,除却族学和族中无人奉养的老人外,如你家这样的,也会分一笔银钱度日。不多,但是族里的一份心意……”
贾蔷话没说完,贾菌却掉头就跑,边跑边道:“蔷大哥哥可饶了我罢,我娘说了,今儿要是带回去一两银子,这身好皮也不能要了!”
说话间,一溜烟儿的没影儿了。
管家李用笑道:“侯爷,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给银子使不得,不如送两车年货过去罢。”
贾蔷摇头道:“他家就娘两个,给两车年货吃到明年过年也吃不完,银子实惠些。这样,你去将芸哥儿叫来,让他去送。他们情况相近,倒好说话些。”
李用去后,贾蔷看了看手里的鞋,叹息了声。
甚么最贵,就是这样真心感激一针一线做出的东西……
没等他感慨完,却见李用又领了一个半大小子进来。
贾蔷看着来人笑骂道:“兰哥儿,贾菌刚走,你又来做甚么?”
贾兰闻言登时紧张了,道:“贾菌?他也来请兄长吃饭的么?”
贾蔷闻言笑了笑,道:“请东道啊……那倒没有,三婶婶送了两双鞋。”
贾兰闻言松了口气,而后赔笑道:“兄长,我娘问你今晚得闲不得闲,想请你一个东道。”
“……”
贾蔷狐疑的看着贾兰,道:“是你娘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贾兰不好意思道:“都是,都是……”
见贾蔷迟疑不大想去的样子,贾兰忙急道:“兄长,我娘已经把饭菜钱支给厨房了,让她们晚上备好酒菜!”
贾蔷笑骂道:“这必又是你的主意,你在学里学的就是这些?”
说罢,目光已经审视起来。
贾兰闻言,一下不笑了,声音低沉道:“兄长,兰自幼丧父,尚未记事时,父亲已不在。家中虽有老太太和祖父关照,只是仍是无父可怙之人。今得兄长照看,心中实有万分感激之情,非市侩之徒。”
贾蔷笑道:“如此就好,你能有感激之心就好。不止对我,还有你母亲,还有贾家。为人常怀二心:一为敬畏之心,二为感念之心。有此二心,便不会差。至于东道……今儿下午我还有事,回来的话,怕是有些晚了,不大方便……”
贾兰忙道:“不会不会,等兄长回来就是。”
贾蔷摇了摇头,道:“太晚了不便宜,这样,今晚你将贾环、贾琮也一并叫上,正好,我与你们谈一些事。且如今族中犯口舌者多,我等男儿心怀磊落自不惧甚么,却要为你娘着想一二。”
贾兰闻言面色微变,深揖一礼。
若他父亲尚在,想必也是如族长一样顶天立地的男人罢……
……
扬州府,聚凤岛。
后宅居住区内,正中的一座院落。
六七个扬州府最好的稳婆,在房间内忙碌着。
热水一桶一桶的送了进去,李婧强忍痛苦的呻口今声却越来越大。
李福和孙姨娘二人焦急在外面抄手游廊上等候着,一旁,齐家老祖宗齐太忠坐在椅子上,静静吃茶。
终于,在最后一缕太阳光芒消失在天际时,一道婴孩啼哭声,从产房中传了出来……
“生了,生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