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回城后,贾蔷也懒得理会他神情悲伤。
贾母千叮咛万嘱咐后,到了良辰吉时,一行人开往赵国公府。
一应仪仗打起,虽已白昼,可十二对犀牛角做的灯笼仍就点亮,一对短柄四角旗上写着“开道”二字,旗杆上挂着铜锣,贾蔷随手敲响铜锣后,乐队的乐手们开始吹吹打打起来,迎亲队伍出发。
贾蔷冷眼旁观着这个时代的娶亲,看着高头大马上宝玉坐在上面,周围百姓们笑着指指点点,倒也有趣。
只是百余人的迎亲队伍没走多远,就遇到“恶霸”拦道。
官道正中摆了一张桌子,李暄笑的花似的,拉着尹浩站在桌后,指着桌上的酒瓮道:“若想过此关,先饮这瓮酒!”
他身份金贵,前面开道的人哪敢造次?
贾蔷没好气上前喝道:“你哪边儿的?”
李暄笑的打跌,拱手道:“父皇恩旨,今儿爷给赵国公府站门脸儿来了!快着些,不吃此酒,今儿断是过不去的!”
贾蔷无语道:“就算拦也该在石碑胡同拦罢?这他娘的刚出宁荣街你就拦?”
周遭百姓听明白后,轰然大笑,整条街都热闹起来了。
李暄大笑道:“不过九九八十一关,又如何娶得佳妇?”
贾蔷无语,回头看宝玉道:“靠你了。”
宝玉:“……”
宝玉长随李贵赔笑道:“国公爷,今儿二爷还有大事,吃不得这么些酒,要不小的去……”
贾蔷未理会,而是往后面举着金瓜的高大身影道:“姐夫,你先上场。”
铁牛嘿嘿一乐,原就穿的喜庆,还戴着羽毛装饰的帽子,此刻咧嘴一笑,倒显得憨厚有趣,上前过来,因其贾蔷姐夫的身份,李暄都未提王爷的架子,哈哈笑道:“坏了,爷倒忘了,贾蔷有你这样一个铁塔姐夫。”
铁牛闻言直乐,伸出蒲扇大手抓起酒瓮,张口血盆大口就往里倒……
李暄看的直眼,出了桌子,围着铁牛转了两圈,拍了拍他的肚皮,啧啧两声后回头道:“让后面把桌子都撤了,直接去石碑胡同。不然一路走一路喝,再尿一路,都他娘的白搭!咱们就在最后,一家伙干倒他们!”
陆丰笑出公鸡打鸣声,让人去安排了。
娶亲队伍得而继续前行,一路吹吹打打至石碑胡同,果然在胡同门口,看到十几张桌子上面摆满了酒盏。
加起来怕有二三百之数。
还有不知多少元平勋臣子弟黑压压的站在桌子后面狞笑……
看到这一幕,宝玉对所娶之女已经不抱希望了。
出身这样人家里,又怎么可能懂他?
贾蔷却是仰头哈哈一笑,看了眼贾芸,贾芸忙带人展开两挂千头百子旺鞭,点燃后噼里啪啦响起。
随后贾蔷带着诸亲兵上前,一盏接一盏的喝。
开头还有人嬉笑,可吃到最后,每多吃一盏,就迎来阵阵喝彩声。
都是少年子弟,除了敬佩能打的外,最敬佩的就是能喝的。
连贾兰、贾菌、贾环、贾琮、贾芸等都崇拜的看着人群核心的贾蔷,即便有皇子王爷在,居然也压不住其风采……
不过盏茶功夫,一行人将二三百盏酒吃尽后,迎亲队伍进了胡同,至赵国公府门前。
出乎意料的是,只福人叫了番:“吉地上起,旺地上行,喜地上来,福地上往。时辰到了,开门开门,喜轿请上前。”
赵国公府紧闭的大门就打开了,先出来的,是赵国公长孙姜泰。
一张地瓜脸上,强挤出笑脸来,但满场人皆看出其神情悲伤担忧……
众人心头登时起了各般猜想,就听姜泰同李暄、贾蔷道:“王爷、国公爷,快请进罢。”
贾蔷面色微凝,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身旁商卓等人抬来红绸扎起的箩筐,将那满天星金钱噌楞哐啷的撒起。
金钱落地声中,喜轿入了国公府大门。
娶亲太太去新娘屋子里领新娘,新郎则去了姜家敬义堂,与老国公和新娘母亲磕头。
一同去的,还有李暄并几个元平功臣……
……
敬义堂内,老的快蜷缩成一团的姜铎,整个人瘫倚在虎皮椅上,好小的一个脑袋耷拉着,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线,嘴角流涎,大儿媳邹氏不断拿帕子擦拭着……
眼见着,分明就要到弥留之际。
见此,贾蔷和李暄对视一眼后,都露出忧色。
贾蔷即便心里有些底,可这老鬼也的确到时候了,谁知道到底能不能撑得起……
而其他人的神色,就微妙的多。
有的凝重,有的担忧,有的漠然,有的,则几乎难掩激动……
都到了这个地步,自然没有许多话说,宝玉在管事的提醒下,跪下磕了头后,还未起身,就见姜铎已经被推回了内堂。
掀开内外堂的门帘,有人甚至看到内堂里似乎放着寿材……
一行人出了敬义堂,此刻新娘已经上了喜轿,娶亲太太、送亲太太分别上了绿轿。
即将出阁离开姜家,新娘在轿中放声大哭,新娘母亲姜家四房太太在后面,亦已哭成泪人。
几番相劝后,喜轿出了赵国公府大门。
……
“姜林,你祖宗到底如何了?”
归程,前面照例吹吹打打,贾蔷、李暄、尹浩和送亲的娘家舅子姜林落在后面谈话。
姜林面色阴沉,道:“回王爷,不是很好。太医日夜守着……”
李暄“啧”了声,挠头道:“老公爷是我大燕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如今就要不行了,那怎么得了?”想了想又笑了起来,看向贾蔷道:“实在没法,只能由你这后起之秀顶上了。你虽然眼下还比不得老公爷,可有爷的教诲指点,总还能应付得过来。”
贾蔷一拍马首,道:“王爷,差点忘了,得空随我回家,看看你干弟弟呐!几天未见,他还有些想你这当哥哥的了。”
尹浩面无表情的骑在马上,只当未听到两人扯臊。
姜林则差点把狗眼珠子瞪出来了,看着贾蔷一个踉跄险些跌落下马。
这忘八居然还想当五皇子的干爹?!
再瞧李暄只是一阵笑骂追打,并未见责,愈发心惊二人的亲近。
笑闹一阵后,李暄又撇嘴道:“这两日父皇每日都在养心殿外仙楼佛堂内的无量寿宝塔前,给老公爷诵两边延寿经文祈福。姜林,回头告诉你祖宗,让他知好歹,这等隆恩旷世难见,让你祖宗不拘怎样多活二年。”
姜林闻言大惊,翻身下马往皇城方向叩拜九下,高声谢恩。
贾蔷、李暄对视一眼,都面无表情,大感没趣。
尹浩在一旁见着心里觉得好笑,天下出了两个胆大包天无法无天的已经够闹腾了,又怎么可能还有第三个?
等重新出发后,李暄同贾蔷挤眉弄眼道:“爷刚瞧你家那二傻子,木瞪瞪的,似乎还不大乐意这门亲事?贾蔷,这是你三婶婶,哦?爷恭喜你!”
这下,轮到刚上马的姜林面无表情了。
贾蔷风流之名,朝野咸知……
换做别的女子,姜林只顾吃瓜就好,可如今却是他的亲堂妹!
贾蔷看着李暄,建议道:“我再帮王爷寻个姨母如何?”
尹浩和姜林差点惊落下马,骇然的看向李暄,甚么情况?
李暄强撑着,冷笑道:“放你的狗臭屁,爷都听不懂你在胡吣甚么?咦,今天天色不错!”
尹浩:“……”
这后面加这一句,不是画蛇添足心里虚又是甚么?
只是姨母又是甚么情况?
尹家这一代只一个尹子瑜,上一代同样也只一个皇后姑姑,并无其他女子。
姜林则罢了,尹浩却是眉头拧起的打量着李暄。
他忽地想到了一种可能,皇后是李暄的母后,可天子其他嫔妃,也是李暄的母妃!
母妃的姊妹,岂不就是姨母?
李暄感觉到尹浩的目光后,瞪他道:“你信他放屁?”
尹浩沉默,李暄警告道:“回家后少大嘴巴,爷光明磊落,可不怕造谣!”
尹浩叹息一声,又看了看贾蔷。
贾蔷耸耸肩道:“别当真,我只是想让王爷品尝品尝被人冤枉的感受。”
李暄闻言大怒,举起马鞭就想往贾蔷马屁股上抽去,可未打下去,忽地面色悲伤起来,同贾蔷道:“你球攮的到底甚么时候能抓出龙雀,爷的黄骠马都被砸死了。”
又对贾蔷坐骑照夜玉狮子道:“你老婆被人害死了……”
贾蔷闻言呵呵笑了起来,李暄啐骂道:“你还有脸笑?都多长功夫了,连个鸟毛都没抓住!”
贾蔷提醒道:“还没吃酒就昏了头了?为了你那案子,杀了多少人了?就因为杀的太多,武英殿那边都骂街了,这才让刑部把案子接过去,王爷现在寻我是几个意思?”
李暄摇头道:“爷不管,爷只寻你!东城是你的地头,若是在旁处也则罢了,爷在你的地头差点让人砸死,你球攮的不给个交代,是过不去了。”
贾蔷无奈摇头道:“再找找,再找找。龙雀一案还未结束呢,戴权老狗不是还在宫里咬人?之后还有宗室、勋贵、大臣,慢慢来罢。”
李暄侧眸看过来,道:“你还真想整个犁一遍?”
贾蔷气笑道:“不如此怎么办?那伙子贼忘八藏的那么深,不狠狠犁一遍,如何寻得出?不寻出来,便是王爷你不为难我,娘娘那边也过不去。实话同你说,前儿个半山公来寻我,就说了此事,想让我以大局为重,不要闹的满城腥风血雨,对新政朝局不利,对我也不利。我就明说了,娘娘于我皇恩深重,五皇子是我挚友,他们不高兴,就只能继续见血,有的人,一定要付出代价!”
李暄闻言,沉默稍许后,叹息一声道:“回头进宫再说罢。”
话音刚落,贾蔷还未开口,就见数骑极快奔驰而来,靠近过了亲卫后至跟前,为首之人正是绣衣卫千户张真,于马上同贾蔷抱拳见礼大声道:“国公爷,勇武营一千总率二百余兵出营,打砸了南城快活楼,声称快活楼是黑店,坑人钱财!”
贾蔷等人闻言面色骤然一变,纷纷心头拧起。
这还是,自立威营后,第一例无旨调兵者!
“姜林!!”
“在!”
“姜家天狗旗在身否?”
“随时在身!”
“展旗,诛逆!”
“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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