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两路军大举出黔,仅一个多月,就将沿途十几个州府搅了个天翻地覆。
各地守将在数万大军和圣旨面前,根本无法组织有效抵抗,只能将城池拱手让人。
很多将领手上血债太多,本就对大明充满敌意。
只是近几年,大家都和明廷暗通曲款,他们没办法,才随大流对明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吴三桂携圣旨扛起反明大旗,他们纷纷依附。
湖南南部和广西北部的秩序轰然倒塌,大量守备军不再听从督抚指挥,加入所谓的“东征军”,在烧杀抢掠中迅速壮大实力。
战争从相对有序统治权争夺战,一下子倒退几十年,回到类似军阀混战的混乱当中。
拥有武力的军阀们脱离原有的指挥链条,脱离原来的上下级关系,聚拢到吴三桂周围。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抓住明军因进攻京畿留下的空档,在混乱中再次出人头地。
……
紧急军情沿着商路传到南宁、浔州、梧州和韶关,各地明军守将都被清廷的做法震惊。
时间来到永历二十一年,已不是甲申前后的混乱年代了。
明清两军会在战场上战斗,也会想尽办法压榨百姓,以获取更多钱粮资源,尽量使战争天平向自己这一边倒。
不过,已经很少人像左良玉那样,为了一个拉几个壮丁,抢几两银子而屠尽一整个村子。
毕竟清廷也想把领地夺回去,而没有人的城池是没有多少价值的。
清廷允许这样搞法,无疑在竭泽而渔,未曾伤敌,先自损一万。
所有地方官、守将都被迫脱离原有位置,成为吴三桂的私人爪牙。
靠烧杀抢掠,吴三桂短时间内就能聚起一支庞大的军队,实力急剧膨胀。
等膨胀到一定地步,不可能再听清廷指挥。
清廷此举,除了能给明军竖起一个新的敌人,和直接放弃湖南、两广没有区别。
消息传到广州,朱慈煊及留守大臣亦震惊得目瞪口呆。
清廷的歇斯底里远远超出朱由榔的想象,留下的各种方略中,没有这种情况的应对之策。
朱慈煊立即召集政务委员会、军事委员会的所有成员,商议该如何应对。
很多人都认为,吴三桂不会满足于沅州、宝庆、衡阳、柳州、桂林等几个府,而是趁乱一直扩张下去。
比如说北上长沙、东进江西萍乡、南昌,甚至一直扩张到南直隶。
扩张何时停止,取决于哪个督抚敢于违抗圣旨,组织武力阻止吴三桂大军入境。
还有一些人认为,等吴三桂凑集到足够的粮草物资和军队,便会两路齐发,向明军领地发起进攻。
面对这样的蝗虫大军,坚决阻击是毫无疑问的。然而下一步该怎么做,会上众臣产生了分歧。
很多文臣主张坚守领地,静观其变,等吴军和清军打累了,实力自然就衰弱了。
吴军把沿途百姓屠得干干净净,来年不要再想征到一粒粮,或许不用等大主力回来,吴军就会自然溃散。
有些武将则认为,应该主动出击,逼迫吴军从疯狂扩张进入防守。
一个武将在会上叫道:“陛下给咱们发军饷,咱们就眼睁睁看着吴贼作孽吗?陛下收复京城在即,吴贼这是在提前屠杀陛下的子民啊!”
这个说法迅速引起共鸣,很多人都说,绝不能看着吴三桂坐大。
所谓清军和吴军交战,也许只是一厢情愿。
张长庚、张朝璘这两个废物,多半一见到吴军旗帜就跪地投降,把所有士兵和钱粮移交吴三桂使用。
湖广、江西加起来的实力不容小觑,这两年和广东保持大体和平,是因为张长庚、张朝璘都在衡量得失。
如果吴三桂这条疯狗尽数占领湖广、江西,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对付疯狗的最佳方法,就是在疯狗还没长大前踢死。
对此,郑经苦涩道:“主动出击是个好办法,可是我军主力已北上京畿,各地留守军守城或有余力,出击恐嫌不足。且陛下在万里之外苦战,钱粮是绝不能断的,我恨不得将每一粒粮食装船,在十月之前送到渤海湾。若此时主动出击,前线哪来粮草呢?”
与会武将听完,均默默无语。
军队出击,每个战士都要吃平日两三倍的口粮,转运的民夫也要吃,耗费十分巨大。
韶州府和衡州府虽然相邻,府治之间却远达八百多里,沿途全是人烟稀少的山区,道路全是崎岖难行的山路。
打这样的仗,军饷或能暂时拖欠,粮食是万万不能少的。
召开会议时,广东还没收到吴三桂北上长沙的消息,不过,很多人都想到这么一个问题——如果明军抵达衡州时,吴军已经转移到长沙或江西某个府,又该怎么办?
难道,明军一直追着吴军的屁股跑吗?
朱慈煊听了半天,感觉形势已经讨论得很清楚,解决办法却是一个都没有。
守地不失这个不需要讨论,难就难在,用什么方法限制吴三桂扩张。
朱慈煊道:“诸位追随父皇多年,不妨试想一想,若父皇在这里,会怎么做。”
短暂沉默过后,一个武将道:“陛下一定不会坐视吴贼屠杀子民!”
“陛下会想法子,把吴贼耍得团团转。”
“废话,谁不知道陛下拿捏吴贼,如同拿捏一只蚂蚁。现在说的是,陛下会怎么做。”
“我们这些人,那能跟陛下比……”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闹哄哄说了半天。最后得出总结:如果朱由榔还在广东,吴三桂连贵州都不敢出,更不要说闹得这么大了。
最后,方以智站出来道:“诸位,咱们或许可以派人出使江西、湖广,劝张长庚、张朝璘不要与吴贼同流合污。他们每人手上都有数万精兵,打咱们不行,打吴贼或者可以。若他们尽全力和吴贼打,吴贼必难有大作为。”
朱慈煊听完连连点头,又问道:“如何说服他们听话呢?要知道,他们现在还是清廷的督抚,还在观望二次北伐的结果。现在,他们未必会听我们的。”
方以智恭敬地鞠了一躬,道:“殿下,咱们可以和二张保证,只要他们和吴贼打,咱们绝不会趁机出兵偷袭……还有,殿下或可许下承诺,把此战的功劳,都记在他们以后的功劳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