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虎臣说道:“回陛下,天津水师目下有二百六十八艘战船,都是四百料以下的战船。”
“还是以苍山船为主,辅以冲锋舟、火龙舟、网梭船、鹰船、子母船…”
听他洋洋洒洒说了十余种战船的名称,看似十分强大,可朱由校却是越听越摇头,说道:
“不行,还远远不足。”
“朕有意建造远洋水师,为水军部直辖,你有什么建议吗?”
贺虎臣犹豫半晌,道:
“末将有句大不敬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朱由校微微蹙眉。
贺虎臣放下心来,说道:
“臣以为,自古以来,天子统御六部是有其缘由,陛下设立海军部,水师将士们都支持,可却不该将水军部设为第七部。”
朱由校眉头深深皱起。
“那你的意思是…?”
贺虎臣自然留意到皇帝的表情变化,不过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现在退却意义不大,硬着头皮继续劝谏道:
“末将以为,当改水军部为司,在全国设立五处,秩在五军都督府下,由陛下直领,统管全国水师。”
“如此一来,既加重了各地都督府事权,由”
这话说完,朱由校面色如常,心中却已经活络开来,面上显得平淡如常,静静说道:
“你的意思朕知道了,今日朕南巡下来,不谈此事,天津如要设立军港,当以何处为宜?”
贺虎臣擦了擦汗,道:
“请陛下随末将来。”
......
一路上,朱由校也没了心思欣赏天津城中景色。
本来改革这种事,就不是当皇帝的能一语而断,一个人的意见无论有多超前,终归是一家之言。
朱由校在朝会上提出设立水军部为朝廷第七部,这实际上是对千年来沿袭的制度一个相当大的改动。
内阁、部议,都是争论不休,至今也没个定议。
贺虎臣作为天津多年的海防将领,他的经验之谈,远比朝堂上那些文臣所说的参考价值要大。
事后想来,这话也不无道理。
海军部统领水师,兵部继续沿革,这两个部的权利日后会不会过大,导致朝堂上的平衡倾斜。
这样一想,朱由校也是有些胆战心惊。
这个制度在自己在位时尚能维稳,可是自己百年以后,会不会出现一个足以罢黜后继之君的权臣?
当皇帝多年,朱由校现在的心性早不比从前,已经变得有些自私,总得为自己的天下考虑。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后代,被权臣玩弄于股掌之间!
看起来,水军部改司的问题,还要等到回京以后召集内阁部议再做定夺了,这是百年大计,马虎不得。
正想着,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天津港东侧数里之外。
“陛下请看,此处依山控海,接连山海雄关,向南可以与蓬莱水城连成一片,向北,也能日抵旅顺,接应东江、辽东二镇。”
“于此处设立军港,一旦辽东再起烽烟,天津兵马便可乘船,在一日之内登陆旅顺,帮助辽军抵抗建奴。”
朱由校在岸边巨石负手而立,感受海浪一下下的拍打在脚下,顿觉心旷神怡,嘴角也渐渐流露出了笑意。
听着海岸边淅淅沥沥的声响,朱由校不禁感叹:“这海上的美景,朕可能永远也看不够…”
天津巡抚毕自严站在一旁,感慨道:“臣在天津为任多年,从没有一刻是觉得看够了的。”
“知朕者,景会也。”朱由校斜睨一眼,笑着说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喃喃道:
“苍山船一百五十百料,福船四百料,宝船五千料,朕想象不到,五千料的船到底该有多大。”
贺虎臣谈及此事,不无遗憾:
“福船已经是高大如楼,当年三百太监所乘的宝船号称是五千料巨舶,末将实在是没见过天底下会有这么大的船。”
“图纸早就遗失了,据说五千料的宝船,永乐一朝建造起来,不过耗银两千六百两,难以想象…”毕自严说道。
朱由校却是转头,不可置信地道:
“宝船当时的造价只需要两千六百两?这不过是现在四艘福船的造价,如能找到宝船图纸,大明何愁海疆不平啊!”
贺虎臣道:“陛下,图纸应该是找寻不到了,待造船厂建成,陛下可以在佛朗机造船匠的帮助下,尝试复原宝船。”
“复原,谈何容易…”朱由校呵呵笑了一声,“不过你这个念头,朕也早已想过。”
“宝船是以福船为基建造,我大明能工巧匠众多,当年造的出来,现在也未必不可以。”
“至于佛朗机造船匠,朕‘请’他们过来,另有他用。”
毕自严欲言又止,他也知道,复原宝船,这是个极大的工程,需要许多技艺娴熟的船匠群策群力。
而且一旦动工,只怕花销不会小了。
现在到处都需要用钱,空耗国库去复原宝船,一旦不成,反而对朝廷会起到不利的影响。
在天津停留几日,检阅参战收复琉球的水师兵马以后,朱由校亲自接见了那些阵亡官兵的家属。
做完这些,由天津水师沿途护送,朱由校继续乘船南下。
朱由校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慢悠悠地顺风而下,在第三天的晌午抵达蓬莱水城,也就是眼下大明唯一一座正式的军港。
水城外围,停泊着战后正在修整的二百余艘福船,远远数海里外,就能见到巡逻的分队水师。
“陛下万岁万万岁!”
看见天启皇帝缓缓下了船,来到军港之中,每一名登莱水师的官兵都是挺直了腰板,扯着嗓子大喊。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朱由校微微一笑,学着后世,向周围的水师官兵们缓缓摆手。
袁可立一早就带着登莱的文武来前来迎接,这时候也纷纷赶来,在港口中齐声道:
“参见陛下!”
“你们都是大明的功臣啊,平身吧!”朱由校亲自将袁可立扶起来,后者顿时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沈有容呢?”
朱由校走了几步,忽然问道。
袁可立说道:“回陛下,沈老帅已经请辞回乡去了,他年事已高,身子骨不禁折腾了。”
朱由校神色黯淡下去,心中也知道,沈有容是万历时期的海防名将,若不是海事有警,本不至于再披挂出海。
叹道:
“他的家在何处,朕要亲去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