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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动画时间已经结束,小朋友们请放松一下双眼,看看远处……”
电视机还在播放着幼儿观看的动画片。
“喂,听到没有,还不让眼睛休息一下。”
我仰躺在家里的红色合成皮沙发上,头从靠背上吊下去,从远处看像个死人一般。
鹄水,比我小两岁的亲弟弟,一双炯炯有神的却小得可怜的眯眯眼,和父亲有几分神似。身高体质遗传了祖父,祖父是家中最高的。因此,比我小的他现在都快跟我差不多高了。
鹄水有些不情愿地从沙发上坐起,穿上拖鞋离开了客厅,转身走到厨房里去。
“呼,终于轮到我了。”
我松了口气,调整了坐姿。
每当这个时间段电视就会换给我来看。家中的规定先让小的看,我们只得等他看完。
随着时间的沉淀,幼稚离我越来越远。此时此刻正享受着大学生活,而鵠水才刚刚上高中,他喜欢看动画的习惯还没改,而我在上初中就不接触这类东西。
我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抬起手对准信号接收器,按下调台按键。电视机也从动画片结束的片尾曲中改成实况新闻。
新闻播报的一般是些无聊的政治内容,待它把往常的内容播完后应该就到结束曲了,这才是我想听的。
“感谢各位收听本日新闻联播,但现在要插播一条临时通知……”
厨房里飘出来一股浓浓的红茶香,香线如婉转悦音,般余音绕梁。看来鹄水是去厨房泡茶了。
“诶?这是什么?好恶心啊,我刚一过来就反胃,你还有这癖好?”
说着鵠水端着泡好的两杯红茶摆在我面前,便一屁股摔在沙发上,发出的与合成胶的摩擦声就像两个充满气的气球相撞的噪音。
“没什么,就是新闻罢了。”
我拿起桌上的红茶稍稍酌了几口,水的温度还是很高,我的舌头立马被烫到伸回来。
“这不是我们学校后山上的神社吗?离我们家那么近。你看看,看看,是不是,是不是。”
鹄水的样子像极了波涛汹涌的海浪,兴奋得不行,用手晃了晃我的肩,我手中的红茶险些洒在身上。
他总是对这种事情莫名产生兴趣。
“喂,注意点。”
“是不是嘛。”
“是又怎样,你害得红茶差点洒我身上了。”
我将手上的杯子放回原位,一把从鹄水的手中脱离出来。
“你不觉得我们这地方出现了个杀人犯很有趣吗?说不定他就在我身边,想想就好紧张。”
鹄水装作十分害怕的样子,把手抱在胸前瑟瑟发抖,这反倒更像是一种欲望。
这话听起来我也就有点儿打算捉弄他的冲动。
“你想会不会是莳欣……?”
我半裂开嘴角面朝鵠水,字一个个地从嘴里吐出来。
“怎么可能别胡说了,不要开这种低级玩笑,一点也不好玩哦。”
话还没说到一半,他就立刻制止了我继续说下去的行为。强行将红茶往我嘴里倒。我则是拼命抵抗,一不小心就被呛到了。
“……”
“你们在聊什么,啊?这是什么?”
从原本紧闭的房间内走出来一位身材妙曼的女性,微张的薄薄的嘴唇,外加极具诱惑力的眼睛,看起来像是一副“少年杀手”的模样。她,就是我们的母亲。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她是被我和鹄水的打闹声吵醒了,穿着睡衣的她手里还抱着镶着蕾丝边的抱枕,活像一个洋娃娃,根本看不出来是即将奔50的女性。还没睡醒的她不停在用手揉着眼睛,说话间不忘打着哈欠。
伴随着枕头的滑落掉在地上的闷声,母亲的睡颜一扫而空,震惊之余又带着恐惧。
那原本空灵的大眼睛睁得更大,颤抖的手指缓缓指向电视机的银幕。纤细修长的双腿顿时无力顺势倒在地上,而电视中正在播放的就是那个临时通知的拍摄视频。
……今年重修神社的施工队在开凿后山时,在神社后院的一个极小的、干枯的井里发现了一具人类躯壳。她身穿着着破碎的黑红色制服,她的身体残破不堪。电视里方便播出而打上了马赛克,因此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还是能感到那里情况十分恶心。
从外表上仔细观察。发现时,她的身体被劈成两半,折起来塞进井中的,两条手臂被锯下来,放到尸体的下面。内脏器官和身上所有的脂肪、肌肉全被真菌腐蚀得干干净净,唯独留下一具白骨。以至于我想,她在目前还不能称作尸体。
井的最深处有许多蛆的尸体,马赛克下白白的,长条状恶心生物。我的胃开始抗议,不断收缩,快把胃酸挤出喉咙,最后硬是咽下去了。
在放置内脏的地方,腐烂变质的气味透过电视屏幕穿到我们家里来,手便不自觉地捂住鼻子和嘴巴。
“她是莳……莳欣吗?”
母亲刚刚睡醒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到,瘫坐在地上,把头埋得很低,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还带有一丝丝哭腔。
见状,鹄水赶忙从我手里抢过遥控器把电视关掉后,跑到母亲的身旁,将她扶起来,搀着回了房间。
我呆呆站在原地,有点不解,该不会母亲听到我说的玩笑当真了?我骚骚头,现在我还处于站着的状态,但又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待我还在呆滞时,鹄水已经把母亲安顿下来了。
他用双手撑在沙发扶手处,表情严肃地看着我。
“都怪你开的低级玩笑,看把母亲吓的,快去道歉,告诉她这只是个玩笑而已。”
他说完便往我这边方向走,待从我的身旁走过时,只是拍拍我的肩膀,嘴唇凑近我耳朵,几乎贴上去轻声说道“还不快去。”
但我从中并没有感到指责和恶意,而是一种悲戚的情绪萦绕着他。
说罢,鹄水在后面推了我一把,我往前绊了几步。刚好让我暂且打起精神,能前去道歉,解释事情的原委。
我尽可能轻地打开母亲房间的木门,但它还是发出呲呲的响声。母亲的房间里原本没有一点光,门外照进的灯光刚好打在母亲睡觉的床上,床上也浮现出母亲蜷缩在被子里的身影。
绕过散在地上的衣服,悄悄走到床头蹲下,手扶着睡觉的床垫,在她耳边轻声说下“我是开玩笑的,不是真的。”
过了很久,她终于有了反应,背对着我的身体沿顺时针转动,直到把脸面向正对我。
“不……她就是莳欣,我不会记错的!”母亲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句话,同时眼泪也不止地往下掉,她用双手捧着脸,不希望让我看见她这副样子。
“这只是给鹄水开个玩笑,怎么可能会嘛。”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卡在喉咙里,又怎么都蹦不出来。最后我只得放弃交谈下去,松口气般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鹄水靠在门边的墙上,背着手,一只脚蹬着墙保持姿势。“我知道了,你什么也不用说。”他一副“原来是这样”的样子。
“我也没干什么,随你便。”
这锅总不能全压在自己身上,找个借口打算嚯嚯过去,现在的我还真的会说出这么没出息的话。
“看来你也忘不了莳欣吧。”
我还是忍不住调侃了一下他。虽有损当哥哥的尊严,但也的确起到了推拖的效果。
我就是这么没出息,与其说是大学生,看起来跟流氓没什么区别。成绩因为一直名列前茅,也就谁也不会来说我应该怎么样。
“笨蛋!”
鹄水脸气的发红,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的句话,激动地撒下一句脏话便离开了。
1
两年前的六月份是遇见过最热、最闷的时期,那时太阳每日不停地灼烧着大地,撕开它龟裂的皮肤。只是从屋子里出来汗珠就争先恐后往外挤,连空气都是烫的。
其实那个时候我不仅有一个像现在运动细胞很强的鹄水之外,还有一位比我大一岁却在社交、学习和钢琴上完全碾压同龄人的天才姐姐。
“哎呀热死了。”
伴随着父亲抚摸着脖子不耐烦地抱怨着,这个令我最难忘的回忆开始了。
“这夏天气候真让人烦躁,工作都静不下来。”
“听说最近出新电影了,要不咱们一起去,放松放松。”
我拿起手机,翻看着别人发送的邮件,顺便看看今天的电影剧场。
“好啊,好久没去了。”
听见这句话莳欣高兴地从厨房里走出来,她是去帮母亲洗碗了,过来时手上还带着胶制手套。
“既然莳欣这么说了,那就一起去吧。”
“我也要!”还是初中生的鹄水,听到我们的对话也吵着要去。
“都要去,别担心。”父亲宠溺地摸了摸鹄水的头。
“那行,你们去准备一下。”
“对了莳欣,你的社团课还要紧吗。”
“没事我今天去找社长请假,你们到时候先去,我随后来。”
“好,别太晚,你们快准备准备。”
我脱下睡衣,换上一套全黑系的短袖短裤,从床头柜拿出我外出常带的墨镜。时间刚过中午,太阳是最凶的时候,刚好墨镜起到了作用。
在我准备的功夫,莳欣以经出发去学校的路上,为了能节省时间,她借了隔壁邻居家的自行车。
莳欣跨上自行车,将支撑杆拉起来,说了句“我出发了”便消失在路的尽头。
此时母亲牵着鹄水从房间里走出来,径直来到我身边,他们看起来很有精神,只差父亲没来了。
“ok,准备就绪,我们走吧。”
父亲看起来很放松,这让我放心了不少。搓了搓手心的汗,跟着他们出发了。
一路上他们一直谈着些没营养的话题,我则像刚出生的小鸡一般跟在家人的后面。
走进最近的百货商场,它的三楼则是我们要去的电影院。父亲为了放松心情推掉了工作,跟我的提议带上全家去看电影。所以今天商场里面的人就少了很多,一路上并没有人与人的摩肩接踵,顺利来到了目的地。
嗡嗡嗡,我放在裤袋里的手机收到消息发出一阵阵响声。发消息的不是莳欣,而是裕。
他怎么这个时候找我啊,我心里这样抱怨着他来的真不是时候。消息显示我已读,他便接连发了好几条。
“唉,就不能呆会再讲吗,我现在可很忙的。”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关上手机,再将它揣进兜里。
“我去趟洗手间,你们先去。”朝着父母的方向招了招手,将墨镜抬高,忘商场的公共洗手间走去。
“你好慢啊,你的位置我霸占了。”
我上完厕所时,电影已经开始了。鹄水还小,不用买票但也没有位置,见我离开,他便坐上了我的位置。
“你走开。”
“切!”
我把鹄水从我的座位上抱起来,因为今天来的人少,这样也不会造成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还有那么多空位你不会去坐吗?”
坐在边上看电影的父亲瞟了我一眼,无所谓的说着。
“这是我的位置,上面写着的。”
我掏出褶皱的电影票,借着银幕反射的光给他们确认。
“你可别影响我心情啊!那么多座位你随便找一个啊。”
听了父亲的话,我并没有感到不快,反而十分的平静,就像没有心跳的尸体一样往后排的座位靠去。
“挡到我了。”
父亲从侧面用手推了一下我的后背,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
来到距他们有三排的位置坐下。环顾四周,这里其实来了不少人,原本空的位置渐渐被迟到的人填满,鹄水后的空位也来了一个高个子,完全把他遮住了。
电影已经播放过半,我感到有些不安,总感觉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一开始还是稍稍有点紧张,直到时间的推移,这感觉越来越明显。
”……”
“莳欣姐怎么还没来?”
稚嫩又响亮的声音从前排高个子那传来。并不是高个子说的,而是他遮住的鹄水说的。
这句话就像洪水冲破堤坝般撞开了我的紧张。也是因为这句话,厅内的大部分人都望我们这边看,父母连忙起身往身后鞠躬道歉,接着又坐下若无其事继续看电影。
“为什么我怎么没注意到,莳欣呢?”
见我自言自语,旁边的人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说话大声。我连忙闭嘴,并点头示意抱歉。
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我掏出手机,握在手里,弯下腰,快步往出口处方向走去。
从我身边擦肩而过的一个人,在我走出去之前坐到了我之前坐的位置。
现在已经到下班的高峰期,商场里也聚集了许多闲人。我拨开人群,往家的方向赶去
我并没有找到她,也就从那之后莳欣她失踪了。
“可恶,为什么我没早点发现。”
回到家里,我捶打着书桌,桌上的笔被震的不断晃动,像极了开心跳舞的精灵。
莳欣从那天来看电影之前就失踪了,包括她的朋友都不知道她去哪里。与其说不见,不如说是被拐走的!
父亲是在不放心莳欣去哪里了,于是申请调查家附近的监控,看能不能跟踪莳欣的路线来找到她。不查还好,查完之后父亲是彻底死心了,除了他和那监控室的警察,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父亲回到家里什么也没说,从他嘴里讲出来的话一句都不是我们能听懂的。
抱着这个好奇心,我借着父亲的名义去警察局要到了那天的监控记录:从莳欣骑自行车去社团请假到返回家都无比正常,直到她前往百货商场的路上往家不远处的废弃公园望了一眼,夏天的太阳,是烈炎升腾的,是热不可耐的,是暑气逼人的。它像一个巨大的火球漂浮在那晴朗的天空。一个带着黑色棒球帽身穿全黑系t恤和蓝色牛仔裤,趁莳欣没缓过神来便把她撂倒,硕大的拳头狠狠像莳欣的脸上砸去,一拳接着一拳。莳欣的脸与地上的石子亲密的接触,它尖韧的棱角刺穿了她的表皮,留下了淡淡的血迹。待到莳欣昏死过去,那个人把莳欣扛起来,跨过废弃公园的铁锁链,朝着深处走去。公园里的设施都废弃不用了,包括那里的监控。
视频到这之后就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了。
2
电视上的莳欣穿的,不,支离破碎的骨头穿的是莳欣学校的老款校服。骨头的断裂处像刺猬的背杂乱不堪。
我瘫在红色合成皮沙发上,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脑子乱乱的。
当初莳欣从这个家消失,最伤心的就是父亲了。父亲年轻时候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钢琴家,也因此拿过县里的奖项,要是这样发展下去机会也是很大的。在有一次比赛中,因为琴盖的老化,重重地砸在父亲的手上,从那之后父亲的手就像失去润滑油的齿轮一般卡住了。好在莳欣遗传了父亲那钢琴家基因,细长而又皙白的手指毫无血色,一头乌黑的短发显得格外靓丽。父亲就再次燃起了对梦想的希望,倾尽所有地把莳欣培育成一位优秀的钢琴家。天赋、资源和努力造就了连续钢琴三连冠的成绩。可现在的父亲,原本骨骼线路分明的脸凹下去了,眼袋深深的,多了几分倦容,如漏气后一般干瘪的气球吹不起来。母亲和鹄水都变得阴郁了很多,失去以往的活力。所以至今家里大部分活儿都由我来承担,这些原本都是姐姐的责任,但我并不会感到痛苦。
“我想警察在尸检不久便会到这来一趟,你先别急着走。”
鹄水站在我身后,这几年他长高了不少,也褪去稚嫩青涩,正走向成熟阶段。
“那还得看情况。”
“没……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与你重逢啊,姐姐。”
鹄水说话声音中带着哭腔,汇聚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到沙发上,沿我的后颈流进来。
“喂,你干嘛。”
我伸手摸了一下脖子,把头转过去,带着些怒气看着他。
“没事,就是想姐姐了。”
“我说啊,她都失踪了那么久,要是现在还活着我还会感到奇怪呢。”
“你刚刚的样子真像那时的爸爸。”
“啰嗦。”
我突然想抽根烟,压了压口袋,再往茶几上瞟几眼,都没找到我想要的。也就放弃了。
上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大多都是些社会人士,有事没事就跑去和他们一起去酒吧,也因此沾上了烟。因为我是以年级前二十的名额进了一所重点大学,毕业出来之后学校直接分配工作,所以我可以凭一己之力养活自己和家人。这是我刚上高中不敢想象的,但在莳欣失踪后一切都变了,我成了家里最大的希望,这是家人的第一次对我有所期望。我也希望这样,绝不会辜负他们。带着这份执念好好学习,脱掉假皮,真真正正地活着。说不定,莳欣的死也是一件好事。我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
“喂,你有在听吗?”
“什么?”
“如果这真是莳欣的话,警察会不会来一趟。”
“你刚刚不是讲过了吗,再说了,这也不确定嘛。”
我的眼泪都已经流干了,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无数种可能我们都想过,只是看谁走得出来。那段时间里我无不在悔恨这个决定是如此错误。
我套上件风衣,把杂乱的头发往后梳。今天下午大学里还有一节数学课,再怎么样也不能旷课,就这样驼着背玄关处换上鞋子,从钱包里取出一些钞票,装进一个牛皮纸信封里,便出发了。
警察在两年前对我家为中心的片区进行了全面排查,并没有发现莳欣的踪迹。为了防止这类事情再次发生,原本废弃的公园改造成了政府出资的儿童收留所。充满死寂的地方恢复了以往的生机。
每次路过那个地方,看到里面孤独却充满活力的生灵,我就会进去看看。
这次也不例外,面对收留所的大门,有几个孩子在玩风车,从头顶照下来的阳光射到炫彩的四角风车上,耀眼的光照得他们眼睛眯成一条线,咧开嘴角微微上扬。
我往里走,两棵等高的银杏树映入眼帘,那是这里刚建成的时候栽的,当时还没有我高,至多到我胸口,看起来很虚弱。
“扬长!你又来了啊。”
话音从收留所深处传来,沿着声音,一位坐在椅子上看管着孩子们的女生就是声音的主人。从我刚来这里她就在这工作了,那两棵树也是她养活的。
她向我招手,我也把手举起一般,亲切地回应。她的脸上露出微笑,柔软细腻的肌肤配上那不是优雅的气质。好可爱。
“是啊,顺路来看看这些孩子还有你。”
听我这么一说。她两腮红红的,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显得那么羞怯。
“你这玩笑都开了多少年了。”
她站起来,柔柔长时间静坐而变麻的腿。
“这是给他们的,你也辛苦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牛皮纸信封交到女生的手上。她握住信封感受里面的分量,笑得更开心了。
“谢谢啦。”
她带着信封走进屋里,那是她办公的地方也是这些孩子们睡觉的地方。
屋内只有两个房间,一个是她的,另一个则是孩子们的。
孩子们的房间门是开着的,里面只有四个上下双人床。经两年空气的侵蚀,铁制的围栏也有些泛黄了,唯一的窗户被铁丝网封起来,看起来更像一个监狱,来囚禁人的地方。实则相反,这里确是这些小可怜最安全的港湾。
女生推开房门,被信件堆满的办公桌,墙的两边书架上也是堆满了杂物,最后靠在墙角的木板床便是她睡觉的地方。
“虽然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但看样子今天不忙。”
她将信放进办公桌的抽屉里。我抚摸着书架上的东西,这都是一些政府部门的公告。
这个地方虽然是政府出资设立的,但政府只会发给她指定的薪水另加少到可怜的补助金,大部分生活费都是像我这样的热心人士的捐款维持。
“我可不能久留哦,我大学还有课。”
“那行,你要好好学习哦。”
“都这个年纪了,还说得这么油。”
“我也就比你大两岁,你可还得叫我姐姐叻。”
她扭动肩的样子动人极了,像一只小猫在你怀里撒娇。我对这种情况可以说毫无抵抗力,脸颊不觉发烫。
我像门口的孩子打了声招呼,没有回头,离开了收留所。
3
在确认莳欣失踪后,我的焦虑不安却一吹而散了,平静得惊人。
但我并没有闲着。我想,从绑架她的犯人来说,怕是蓄谋已久。
在学校里,她的朋友、同学及老师对莳欣的评价都挺高的,也无不为她的失踪感到惋惜。凡事都有个例外,一个和他同班的男生与姐姐的关系却十分的焦灼——祐作。
听莳欣身边的朋友说,在学校里她很不喜欢祐作。祐作时常带着一个纯黑的棒球帽,因为他从小脸上就长了一块亮眼的胎记,被身边的同学取笑多了,自那以后他就戴起帽子。
他没有什么关系好的朋友,吃饭、学习总是一个人,整日郁郁寡欢,从性格就是和莳欣完全相反的两种人。
正因为他和莳欣的关系我不得不怀疑他。若是他绑架了莳欣,我是不完全相信的。在学校里,祐作总是独来独往,放学后大家都在积极参与社团活动的时间,他是最早回家的,一个人走在放学路上的最前端。我见过祐作几次面,他双眼往里凹,脸上布满出油严重的痘痘和皱纹,胡茬儿长时间没剃,长在下巴上乱糟糟的。如果没有学生证的话,怕是会被看成落魄中年男子。刻在骨子里的自卑使他连自己都不坚定,又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我来到监控拍摄那个人袭击莳欣的位置。空荡荡的道路中央,旁边便是废弃的公园。听说这要重建,便过来看看情况。现在倒还没开始施工。
我脚下的位置就是莳欣倒地的地方,我俯下身子,做出半蹲的姿势。一块深红色的石头闪闪发光。把它捡起来,那红色还附着在我的指尖。毫无疑问,是血,莳欣的血。尖锐的棱角,恐怕就是它刺破了莳欣的皮肤
拿出事先准备的袋子,我将这附近沾满血的石头一个个装进去。望了一眼公园,那是莳欣消失的地方。
走到铁链封住的入口,向深处看去,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夏风习习,树叶被吹出“丝丝”声响,不紧不慢地跳着,跑着,时而高飞,时而低掠。
心里却有说不出口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