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河大地分倨了三个大国,泾川以东为藉硕,虚云山脉垂直泾川,山脉以北为北靖,以南为南郇。数百年来,川河大地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距上一次统一的绥郢王朝已过去了近百年之久,三国第一个建国的是南郇,据说开国太祖是天降神宗,第一个起兵反抗当时残暴淫乱的瑞帝,推翻腐烂已久的绥郢王朝,在荼都建立南郇。
太祖建国后不久,就举办了江湖剑会,一人与当时各国无数武功高强的修行者决斗,当时无人可敌太祖的真气神功,纷纷落败。于是太祖就让各国签下休战百年的规矩,此时藉硕刚好占领绥郢国都,绥郢灭国,三国鼎立局面形成。
但在三国之中,最强的莫过于太祖统治下的南郇,他成立了南郇内阁,废除了长久以来的宰相制度,任命内阁首领为主政大臣,由内阁商议重要事务,再由他进行形式上的任命。同时为了保证皇权不受威胁,又建立了独立于朝廷之外的行役阁,行役阁直接受命于皇帝,不受任何牵制,甚至可以牵制皇帝。同时他发行了纸币,允许农民私有土地,鼓励耕作纺织,开创郇商会,提高商人的地位。自此,南郇成为三国中最强大富庶的国家。
“傅暖,你站起来,说一下太祖开朝时最重要的八条治国之策。”戴纪堂眼睛看着手中的书册,嘴上却点了傅暖的名。
傅暖瞬间面如死灰,颤颤巍巍地问道:“夫子,您前几日不是说浣鱼节就可以松懈一下,好好地玩乐几日吗?您这也没说要背啊。”
整个学堂顿时不断涌出笑声,后面的邵宛之打趣她道:“你是不是又神游了,夫子那日说的话前面还有三个字——别以为,后面还有一句话——老夫不定时抽问所学。”傅暖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不会被她威胁,反而继续告她的状:“哦我忘了,那日你听完玩乐几日之后便以桌为榻,安心入眠了,难怪没听到。”
戴纪堂抬头看着傅暖:“《圣治》乃是太祖毕生呕心沥血所作,早在讲前,老夫便说过你们身在泰昀阁中的人,将日都是为国之大事筹谋的,马上都要皇考了,《圣治》《言经》《于学》《万易》熟读于心,仅是最基础之事。傅暖,错一个字,抄十遍。”
傅暖认错:“夫子,对不起,我前几日不该荒废学业的。但是——唤眉姐姐在今早跟我说她把整本《圣治》倒背如流,不如您提问一下她,也不枉她辛苦学习那么久。”
此时杨唤眉在《圣治》后面睡得正香,毫无疑问,她们俩又都逃不了被请家长。
泰昀阁每至下课之时,相较于都是将来准备参军学生的玄净阁,甚至年幼学生的佑茗阁,都格外热闹些。
“傅暖,你给本小姐站住,别以为你是郡主我就不敢打你……”杨唤眉手持长鞭追着傅暖。
傅暖为了不挨打连忙躲到头排的叶琼琚旁边,喊道:“你打啊,你敢打我就上报皇宫,这不得去天牢蹲半个月。”
杨唤眉气急败坏:“你有种就出来,天天跟个缩头乌龟似的,程叔锦和邵且莫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孬种。”
一旁的邵宛之不满道:“喂喂喂,关我爹什么事,我爹只教吃饭。”
对此情景,众人早习以为常,这两个人从小打到大。杨唤眉师父是棍宗鞠寺央,年纪不大,书读的也不怎么样,属于是有她垫底傅暖就敞开了不务正业那种。但武功却在全荼都数一数二,也难怪傅暖要躲,毕竟她对习武之事一窍不通,手无缚鸡之力。
每回挨打为了保命,她都会躲到叶琼琚身边,杨唤眉虽泼辣蛮横,但对当朝宰相之女还是忌惮的。而傅暖仗着义父是程叔锦,反倒有些小小的无法无天,待谁都几分自来熟。
一般这种时候,惠子笙和依旧不为所动,读着他那永远读不完的诗书礼经。鞠悦夷不停警告两人禁止打闹,主要怕杨唤眉一个不小心把傅暖打死了,让泰昀阁生出命案。毕竟她父亲是鞠寺央,从小随父习武,都不敌天赋异禀的杨唤眉。邵宛之则在边上看热闹,必要时候拉着傅暖逃跑。
杨唤眉可是南郇第一首富杨金的宝贝独生女,别说她仅是个郡主,就连公主都敬她三分。
这都源于前几日浣鱼节,荼都举办庙会,热闹非凡,一些多才艺者也都有参与庙会节目表演,傅暖和杨唤眉都在其中。傅暖带着她善乐坊的人吹奏弹唱了她写的新曲《佳人》,这是她闭门多日的得意之作。可最后一等奖却给了杨唤眉一袭红衣表演的骑马舞剑,傅暖认定是她买通了裁判,一直对此忿忿不平。
当然了,她俩从小就是冤家,就算没这茬子事,她倒霉也定要带一把杨唤眉。
夕阳西下,官学的人渐渐都走完了,就只剩下傅暖和年迈的戴纪堂。就在刚刚,杨唤眉也被杨金接走了。而她,必须要等到程叔锦前来,方可离去。
“太傅,您可是天下的文宗,要因为教训我这点小破事儿费了身子,我可不是成了天下的罪人。程世伯每天也没功夫搭理我这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的。”傅暖站在喝着茶的戴纪堂旁,低头心虚道。
“谁说我没空的?”傅暖抬头,只见一个全身黑袍,面容苍老严峻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便是让天下人闻风丧胆的行役阁阁主,心狠手辣冷漠无情的程叔锦。十六年前替战死的大将军傅慎收养遗女傅暖,众人都以为他会将傅暖培养成一个心机城府极深且武功高强的政客或杀手,没想到他多年来对傅暖纯纯放养。让她成日学习垫底,不务正业,性子大大咧咧,别说武功高强了,连只蚊子都拍不死。据说当年他带傅暖去英德轩拜师鞠寺央,傅暖不过两个时辰就逃了出来,然后在街市上卖志异怪谈小说的地方待了一天,自此程叔锦便再也不逼她习武了。
行役阁,一个在南郇独立于朝堂之外的存在,不受任何朝堂官员甚至宰相的管辖,有时连皇命都可以不听。它唯一听的,便只有一人——程叔锦。掌握着天下的情报,在北靖和藉硕布下无数暗谍。
天下有十宗,其中五宗都在藉硕,心宗藉硕女帝明帝周愫,善读心,攻心术。药宗班现外貌风流倜傥,为藉硕国父,周愫之夫,善制药,更善制毒。剑宗严玉阶也是灵府帮主,拥有众多剑法高强的剑客。颜宗骆优南为藉硕国师,天下第一美人,会易容术,善制胭脂水粉,骆氏水粉闻名天下,不仅平民百姓,也受达官贵人追捧,针对不同阶级还有不同品质价位的货品。她的水粉几乎形成了行业垄断,因此是藉硕一大经济命脉。最后一个,武宗薛诚,多年隐居陵花岛,武功仅次于气宗俞寒,天下第二,因其胞妹薛澈是南郇皇帝释帝的妾室纯妃,还算得上是南郇国舅。
气宗俞寒最为强大,据说十六年前来过荼都一次后便不知所踪,而善饮食的食宗虞沐千则在北靖。剩下文宗戴纪堂和棍宗鞠寺央都在南郇,而不知身份的术宗,最为神秘,但世人皆认为是程叔锦。
毕竟除了他,没人更通这权谋纵横之术。
同程叔锦寒暄几句后,戴纪堂邀其共品这藉硕新茶。又对傅暖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还不忘交代:“不可贪玩,也不罚你千百遍,十遍还是要抄的。”
傅暖点点头,立马带着她那跟学习毫无关系的包裹快速溜了。出了泰昀阁,撅嘴道:“好你个戴老头,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么说还是杨唤眉那女魔头亏了,跟着我白被请了趟家长。”
戴纪堂拂袖,亲自为程叔锦沏了杯茶。程叔锦双手接过,忙道:“戴老,使不得。”
老人用拐杖敲打了两下地板,道:“这傅暖天资聪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说她不学无术,却也能出口成章。你们这是故意叫她藏拙,将来好慢慢接替你的位置。”
程叔锦笑了笑,一张俊脸因岁月流逝而满目苍夷,皱纹爬满了额头。但即使如此,无人能从他的神色中看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戴老说笑了,傅暖这孩子虽说从小在行役阁混日子,是有几分小聪明,但生性好吃懒做。同居十六之龄,杨唤眉已成荼都数一数二的高手,傅暖却天天混日子。我和邵且莫也不过念在当年与傅将军过命之交,只望她以后衣食无缺,一辈子当个纨绔也罢。”
程叔锦放下茶杯,缓缓道。
对面的老人叹了口气:“只望你们真的是这么想的,傅暖本性纯良,我是不忍心她未来参与在这荼都的明争暗斗之中。她与邵宛之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若能促成良缘,哪怕是将来共去个富庶县郡当个郡守也好。再者她文采不错,若能一直跟随我和明尔雅这小子,将来也能成为南郇大文人。”
见程叔锦不说话,他又加了句:“若你不嫌弃这天下,文人最是无用处的话。”
程叔锦起身拜别,瞥了眼屏风之后:“戴老的心意,程某心领了,只不过,傅暖将来到底作何打算,你我商议也无用。“
天色渐暗,程叔锦慢慢走下台阶,看了眼飞过去的荆鸟,手里一直玩弄着念珠,自言自语:“傅暖,你安稳了十六年的人生,终是要结束了。”
屏风后的女子走了出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说道:“这老狐狸还是一样的精明,本宫都已经藏住气息了,还是能被他发现,你继续之前说刚才要告知本宫之事。”
戴纪堂应道:“是,和修公主。不仅傅暖对邵宛之更加在意些,子笙对傅暖无情意,甚至谈得上是厌恶,他跟傅暖,向来谈不到一起去。”
林鎏听完后表情耐人寻味,戴纪堂也猜不准她在想什么。
她吩咐道:“辛苦太傅了,以后也还望太傅继续帮本宫盯着,当然了,太傅胞弟之事,本宫也记着在。”
戴纪堂低头作揖:“谢公主。”
林鎏往外走,突然回头,补了一句:“你最好没有其他想法,背叛本宫的代价,就不会是你那没用的弟弟被砍掉一条腿那么简单了。”
他活了几十年,历经两朝,第一次背后渗得发凉。
这个女人看似高高在上不问世间闲事,却比泾川的水还要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