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南方一边陲小镇,名叫安城。
时值炎夏,安城临近大海,夏日里火辣辣的太阳用自己的热情照拂着海滨小镇上的每一位居民。
“这太阳也晒得太猛了吧...”破小土房前一少年叹息着。
海风夹带着咸咸的海鲜味扑面而来,味道又咸又黏。
少年背靠土墙坐在屋檐下,光着脚丫子,无惧高温的天气,半垂着眼正准备呼呼大睡,一清脆的少女声打扰了他。
“一庚,你爷爷呢,怎么我没见到他。”
猛烈的阳光从少女背后折射下来,陈一庚睁开一只眼睛,眯着眼道:“吃饱饭后就出去溜达了。”
少女用一种厌弃的眼神由上而下打量着少年,他头顶着一个蓬松的齐刘海,后面扎起一个小马尾。
肌肤黝黑,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样子让人很生厌。
“你就不能好好上学堂吗,偏要在这种时候偷懒。”少女叉着腰,用一种训斥的态度责问道。
陈一庚表现得满不在意,张开眼,由下往上扫视一番。
与陈一庚形成一个明显的对比,少女乌黑的长发飘飘,身着黄色长裙,虽说生活在海滨城市,却肌白貌美,俏尖的瓜子脸,明媚的眼睛,一副邻家女孩的味道。
“萧熏衣,你怎么从小到大那么喜欢管我。”陈一庚伸了个懒腰道。
“不是我喜欢管你,而是特意来告诉你和你爷爷,你准备十九了,如果你无法考进各大学府,就要应召参军。”萧熏衣没好气道。
安城属于靖国境内城镇,一百年前南北大战后,靖国国力逐渐衰弱,为了防止外敌再次侵犯,拟补兵员上的不足,靖国规定年满十九且没有考进各大学府读书的男丁必须应召参军五年。
“啊...不好...”陈一庚忽然意识到什么,叫了一声。
“知道害怕了吧,叫你懒懒散散,不认真读书。”看着陈一庚惊慌的样子,萧熏衣脸上露出得意的脸色。
陈一庚站了起来,望向大海,眉头一皱,道:“我爷爷可能又出海了。”
话刚落,陈一庚便着急的往海边跑去。
萧熏衣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紧随其后跑了起来。
两人一直跑到海边的石滩上,海浪一层一层的拍打着岸边的岩石。
陈一庚立足在最边缘的岩石块上,向一望无尽的大海看去。
果然,海岸线上一只小舟在海浪中摇摆不定,船上人吃力的把控着船桨,试图迎浪而出。
“爷爷,不要出海,快回来...”陈一庚大声呼喊着。
船上的人听见呼喊声后,回头一看,接着朝岸边的陈一庚与萧熏衣挥手示意:“我去接我两个儿子,很快便回来。”
老者白发苍苍,一身灰色长衣缝缝补补,看起来年纪大约六十有八,他就是陈一庚的爷爷,陈茂才。
海上风高浪急,陈茂才稍微没有好好注意把控小船,一个大浪翻来,直接把小船拍翻。
陈茂才消失在海浪中。
陈一庚见状,二话不说直接就往海里跳,奋力的往小船翻侧的地方游去,萧熏衣也在岸上着急的大喊“救命”。
海面上浪波不断,陈茂才的小头在海面上露了出来,双手吃力的往上狂拍狂抓。
岸边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脸上都露出了着急的神色。
几个轻壯点的渔夫更是直接往海里跳试图帮忙救人。
陈一庚自幼在海边长大,轮水性还是相当不错,而陈茂才年轻时也是一名水性极好的渔夫,只是现在年纪大了,脑子又不太好,所以才会溺在海里无法自救。
不用一会功夫,陈一庚便把陈茂才救回岸上。
岸边上的陈茂才徐徐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熟悉的面孔,缓缓地坐直了身子,道:“我儿还没有回来吗?”
周围的人貌似早已习惯,有些人摇头叹气,有些人给予怜悯的眼神。
陈一庚露出嘻嘻咧咧的表情,笑着道:“快回来了!我们先回家等着吧。”
接着便扶起陈茂才直接背在身后往家走,萧熏衣则紧跟在其后。
三人回到了那个本就不是那么富裕的家里,家里装饰陈旧简朴,一人一房外就剩本是不大的客厅,陈旧的四方饭桌摆放在中间,修修补补的椅子放在一旁,风干的咸鱼用绳子吊在屋内。
生活贫苦......
陈一庚关切的问道:“爷爷,你还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陈茂才摇摇头,眼神有点恍惚。
大概是年纪大了,过了六十后“失智症”越来越严重,经常会犯病,每一次病起都会吵着出海寻找儿子。
陈一庚细心的为陈茂才擦拭着身体,陈茂才抬起双手,任由其摆弄着。
忽然陈茂才眼神一亮,看了看陈一庚与萧熏衣,接着叹息道:“看来老毛病又犯了,害你们又瞎折腾了。”
陈一庚笑着道:“我就喜欢爷爷瞎折腾,那样我才有地方出这点力气。”
萧熏衣大概知道陈茂才清醒过来,便把陈一庚准备十九岁如果考不进学府上学,便要应召参军的事告诉了陈茂才。
陈茂才听见后沉思了一会,看着陈一庚问道:“一庚,你想去读书还是去参军。”
陈一庚咧嘴一笑,说道:“我哪都不去,就陪着爷爷。”
“哎...”陈茂才叹息一声,摇摇头接着道:“无论是你的父辈们,还是我都曾经被应召参军,这是国家律法,由不得你选择。”
“孙子明白,但孙子担心我不在没人照顾你。”陈一庚面带微笑说道。
陈茂才轻拍着陈一庚的肩膀,缓缓站起。
“能读书最好就读书吧,我不想你一辈子像我一样做个渔夫。”
说完便慢慢的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萧熏衣看着陈茂才瘦弱的背影,神色认真的说道:“你若是无法考上靖国的各大学府,便只有被逼参军了,参军五年内是无法回家的。”
陈一庚好像并不在乎,傻笑道:“管他那么多呢。”
萧熏衣也没好气的扭头离开了。
看着萧熏衣离去的背影,陈一庚脸上傻笑的表情慢慢收起......
............
第二天一早,安城的同济学堂内。
陈一庚与其他莘莘学子早已经来到这里等候上课。
学府是由国家开设的,一个国家起码建立几个学府,是为了培养更好的人才,至于学堂是由地方私人建立,十九岁前学习的地方。
学堂的老师一般有三到五人,只要看招生的情况,两文一武是最基本的配备。
最老资格的夫子李老一早便在学堂等候着学子的归来。
李老见全部人到齐,便用拐杖在地上使劲敲了两下,全场学子立刻静静地看着李老。
“还有五天便是一年一度的升学考试,靖国的各大学府都会在考试中甄选人才。”
李老顿了顿,看向所有人。
“但今年有点特别,崎州学府也顺带一起招生,我会在你们中筛选人选去参加。”
这世界名为穹鵼大陆,一条赤道使得南北气候泾渭分明,北方有三国:晋国,卫国,昊国;南方有两国,康国,靖国,五国争雄,混战数百年。
五国纷争各自培养人才,唯独崎州学府不涉国争,招揽天下人才却又不问出处,其招生严格非一般人能录取。
众学子各自相望又各自低头,大家心里都有底,能考上崎州学府的并非自己能及。
李老一旁的老师眯着小眼,扫视一番,微微道:“我看我们学堂最有可能考上崎州学府的只有龚进。”
说话的老师名叫邓泰,文质彬彬,年纪差不多五十,谈吐温文儒雅。
龚进大步向前,颔首说道:“学生自当不负老师所望。”
李老看着台下,接着继续说道:“能考上崎州学府,是我们靖国的荣耀,知县大人发话赏十金币。”
众学子一片哗然。
居然有十金作为奖励,那是够我家吃香喝辣五六年的生活费......陈一庚眉头一蹙,心里默默盘算着。
货币在五国是通用的,以银币作为交易单位,一百银币便可兑换一金币,听着不多,但这小小的县城一银币可换三斤大米。
对于生活过于清贫的陈一庚一家,这是一笔保证生活无忧的横财。
午后,太阳依旧热情的照拂着这个海滨小镇。
学子们小休,各自一边吃着自己带来的饭菜,一边讨论着升学考试的话题。
陈一庚开打家里带来的饭盒,里面简单的青菜加一条咸鱼配白花花的大米。
萧熏衣习惯性的坐到陈一庚的隔壁,从自己带来的饭菜里夹起两块鸡肉放到了陈一庚的饭菜里。
陈一庚丝毫不觉得难为情,咧咧嘴笑着说:“嘻嘻...谢谢。”
萧熏衣不仅心地善良,而且人还长得漂亮,邻家小女孩乖巧的形象惹得学堂里的男生们无不想好好疼惜,却偏偏喜欢跟陈一庚混在一起。
而学堂里的第一才子龚进一直都对萧熏衣表达强烈的爱慕之意,稍有机会便会主动献殷勤。
“熏衣妹妹,我府上新来了一位厨师,菜做得很好,我特意多拿了一份回来给你尝尝。”
龚进边说着边把餐盒放到了萧熏衣的面前。
“龚进哥哥不用客气,我自己带回来的饭菜够吃了。”萧熏衣婉拒道。
一旁的陈一庚也是眼明手快,直接夹了起来,笑着道:“既然她不吃,我吃吧,我长身子。”
龚进看着长得傻乎乎的陈一庚露出嫌弃的表情,不耐烦道:“走开,脏熏熏的,这是我给熏衣带的。”
陈一庚没有搭理,自顾自的继续夹着龚进带来讨好萧熏衣的菜肴。
龚进懒得再搭理陈一庚,继续道:“熏衣妹妹,我知道你聪慧,你有打算去参加崎州学府的初试吗?”
“老师们会同意我去?”萧熏衣用怀疑的眼神看向龚进。
“会的,只要我开口。”龚进再看了一眼萧熏衣,得意道:“你是我看上的女人,能力绝对不会差。”
这话说得的确肉麻,陈一庚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龚进对于陈一庚这一声笑显得很不满,扭头反讽道:“这很好笑?你就等着被强行应召参军吧,离开这里五年后你更会一无所有。”
陈一庚傻里傻气的看着龚进,手还是不停往口中送着饭菜,一点也在乎龚进所说的话。
在其他人眼中这也正常,陈一庚就是这个傻乎乎的样子。
久久的,饭菜终于吃完了,陈一庚嘴里才憋出一句话:“或许我会考上崎州学府呢。”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用奇异的目光看向陈一庚,接着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学院里出了名的垫底学生,不止学院里,就算在家附近所有邻居都认为陈一庚整天傻乎乎的发呆;无所事事,懒散,赖皮,愚蠢是他身上脱不去的标签。
他能傻到什么程度?
不辨菽麦直接概括。
陈一庚不予理会周围的笑意,吃饱直接站起来就走开了。
“痴人说梦话!”龚进不屑道。
“我等一下就跟老师说,你放心一定会同意你去的。”龚进喵了一眼离去的陈一庚,继续道:“至于那个傻子,你就不要理他了,虽然你们自小一起长大但你也关照他够多了。”
萧熏衣没有说话,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
寂静的深夜里。
海案边上除去海浪拍打沙滩的“淅淅沥沥”声外,显得格外的宁静安逸。
破旧的小土房内,陈一庚躺在破旧的木板床上昏昏沉睡,他眉头紧凑,紧闭的双眼睫毛微微跳动,额头、脸颊边挂满了汗珠,双拳紧紧握着。
梦里......
雕栏玉砌的深庭内院里,一穿着华丽端庄的美妇人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约十岁大的孩童。
而一旁守候着两人,身穿胄甲的高大武士与身穿浅灰素衣的男子。
院外,兵器的砰击声,凄厉的呼喊声混杂在一起。
美妇人怀里的孩童用稚嫩的童声问道:“娘...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