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红兵把他那85岁的老爹背起来的时候,躲在楼道绿漆木门后的张宇和范小超吓得根本不敢出声。
10号院东头空地上的水是他们恶作剧时故意泼的,而北方干冷严冬下的凉水,结冰更快更迅速。
可是谁也没想到的是,那个连路都快走不动,脑子又糊涂的邓老头,还要去墙角一遍一遍的清点他堆放在那里的破烂废品。
结果,脚下颤颤巍巍的一个趔趄,老头硬生生的脸朝下,摔在了地上,连个声响都没出,就一动不动了。
张宇和范小超今年上五年级,跟着外来务工的父母住在这个建新花园小区的10号楼里。
他们是典型的放飞自我、家长又管不了的熊孩子,但是也没想过真的要害人。
登时,两个孩子就吓坏了,偏巧的是邓老头的儿子邓红兵又下班往回家赶。
张宇和范小超一时没了主意,他们不敢想象身材魁梧,不苟言笑的邓红兵要是见到这番场景,又会不会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
两个孩子情急和进退两难一下,索性藏了起来,他们透过木门上裂开的缝隙向外看着,一阵阵刺鼻的劣质油漆味道熏的眼睛疼。
只见,邓红兵有残疾的左臂垂在身侧晃晃荡荡,右手用力的拽着邓老头搭在他右肩上的胳膊,往上楼的楼梯口走着。
他看起来很费力,仿佛背着一个很沉很重的大胖子。
可是年迈的邓老头并没有几两肉,甚至可以说是皮包骨头也不过分,就算邓红兵的左手不能动,也不至于这么累。
范小超屏着呼吸看到这一幕,差点没憋住的喊了出来。
幸好一旁的张宇听出不对,赶紧捂住了他张大的嘴巴。
范小超只感到自己的脑袋一下子像是炸了一样嗡嗡的响,他记得他的姥爷去世时也已经是瘦骨嶙峋。
可是他的父亲和舅舅们抬着姥爷往殡仪馆的车上运送时,还是费了好大的力气,衣服几乎被汗水浸透。
后来,范小超偷听大人们说话时知道了,那就是死人的重量,俗话说的这人死沉死沉的,就是这个意思。
邓红兵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了一楼的楼道里,又过了不知多久,三楼传来了老式防盗门的关门声。
张宇和范小超确认他已经回到家,这才从门后悄悄的走了出来。
“人死了!”范小超颤抖又破音的说话声在原本就空荡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张宇赶紧又捂住他的嘴,小声埋怨道:“你小点声行不行,让其他人知道咱们干了坏事,会告诉家长的。”
“到时候还会让学校知道,说不定咱们俩就得被开除处分!”
范小超眼睛直直的盯着张宇,抬手把他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拿下来。
他仿佛一个气若游丝快要死去的人,无力的说道:“死了,邓老头死了。”
张宇先是吃惊了一下,然后又思考了一会说道:“不会的,那老头又不是摔着后脑勺。”
“他就摔着脸了,顶多是晕了过去。”
“我奶奶说过,人摔了后脑勺才会死。”
他说完后,看了一眼呆滞在原地的范小超,自己心里也开始犯嘀咕,所以又补充了一句:“那个空地是盲区。”
“再说了,邓老头天天捡这么多垃圾回来,里面还有没喝完的饮料瓶啥的。”
“我看到过好几次,他往自己脚下倒饮料。”
“不会有人认为是咱们恶作剧的,咱俩可是家长和老师眼中的好孩子。”
说了这么多,张宇其实也是心虚,但是他胡乱想了一通就有些不耐烦。
他一边推着范小超往楼梯口走,一边小声说:“行了,咱们赶紧回家写作业,这几天咱俩谁都别提今天的事儿。”
范小超就住在一楼中户的102室,他还是愣愣的挪了两步,站在自己家门口,抬头看向正在上楼的张宇,轻声问道:“他真的没死吗?”
张宇已经上了两阶台阶,他停住脚步,后回身对站在下面的范小超说道:“死不了,你就放心吧。”
言罢,他向前俯了俯身揉揉眼睛又看了一眼站在暗中的范小超的身影。
然后,他背了背双肩书包的带子,反身两层台阶的迈着急匆匆的往五楼上跑着。
其实,张宇的心里也害怕,只是他的胆子相较范小超的要大一些。
一楼和二楼相接的平台墙角边,立着一个哪户搬家不要了的衣架。
昏暗中长长的一团黑影,范小超越看越觉得像是一个人站在那里。
这建新花园小区是一片建于上世纪70、80年代的老式单位住房片区。
虽然外部街道的环境在社区居委会工作人员的努力下已经改造的焕然一新。
但是,每一栋年代久远的居民楼里上了年头的老旧设施,却还是没办法彻底的更新换代。
比如这10号楼楼道里的线路老化问题,此时,已然是傍晚的5点钟,北方冬季的这个时辰,天早就黑透了。
范小超轻轻咳了一声,果然感应灯没有亮起来,他的心一沉想道:又坏了。
他那抄在校服裤子口袋里攥着钥匙的手已经不知道出了多少汗,竟有一些粘腻了。
可他还是不敢转身开门,周围安静的好像这栋楼里从没有一个人住过,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
范小超屏气的快要晕过去,却仍然死死的盯着往二楼拐弯的地方不敢眨眼。
他总觉得下一秒邓红兵就会忽然出现,用凶狠的目光盯着他。
然后跑到他的面前,质问他为什么要恶作剧,害死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