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治军当严
于攻城之日,当时于战场上,应该还实践出了一项战术——背盾法。何为背盾法,既,背后背一张大盾,盾能防护住来自后背的攻击。在铠甲优良的情况下,头盔和甲衔接严密,后颈那里也有足够的防护,倒不怎么需要额外背一面盾来遮掩后颈的防御破绽。但如果甲胃不够优良,就比如现在,军中大部分士卒头上一顶盔,盔无顿项,身套一身甲,甲无盆领,脖子整个无防护状态。如果是刀盾士,还好,刀盾士拿着盾遮掩前方,能护住颈部。但于骑兵,后颈暴露,没有防护,极容易被射落下马。攻城战时,李孟羲就怕被来自身后的箭射到,怕死的他就把一面很大的盾背在了背后。事实证明,他这个做法是很有用的,乘刘备的马城下浪荡一圈,然后离开,就那么片刻,一个来回,盾上钉了两只箭。若非有盾牌在后,箭失就射到身上了。再之后,刘备独自去巡查战况,看李孟羲的盾有用,他也学着李孟羲把盾背到后面。结果,刘备城下转了一圈,身后也中数箭,有盾挡着,箭全射盾上了。不管是甲胃有没有防护住颈部,若身背一盾,无疑将大大增强背后防御力。于甲胃,铠甲肩臂结合处为薄弱,所以有肩吞作为加强部件,胸口为要害,铠甲胸部乃最容易被攻击到的区域,所以又有护心镜作为额外加强。那么于背后,则可以背盾作为加强部件。问题只有一个,当时刘备背的盾太大,马上回头看时,盾把视线遮住了,无法后视。于骑兵而言,广阔的视野挺重要,不能后视,麻烦众多。于这个问题,众人只商量了片刻,又找来一些盾试了试,发现只要盾大小合适,形状合适,盾斜着背,盾角是刚好挡在脖子后面,既能防护,又不遮挡视线。盾牌这类武器,对骑兵而言,是不是必备武器呢?每名骑兵都背盾,会不会拖累,尤其是骑兵还得带弓,会不会因为背了盾,弓就不方便带了。若为了增加些许背后防御,而舍弃了弓箭,得不偿失。李孟羲把疑问说了出来,众人一合计,觉得,骑兵盾有携带的必要,作战的时候盾可以作为武器,不用的时候,背到身后可用于防护。至于说和弓弩冲突,倒不会。弓可以背在背后,也可以放在弓囊里,悬挂腰间,军中好多骑兵,弓箭都是这样携带的,腰侧一边挂弓,一边挂箭筒。真要非说麻烦,可由骑兵们自己取舍,带不带盾任凭个人。到最后,讨论了一遍,发现最重要的却不是带盾不带盾的问题,而是盾型问题。骑兵盾势必不能如步兵阵盾一般,若考虑背到背后,刚好盾角遮住后颈这一点,骑兵盾用方盾合适,大小则是中型盾合适。傍晚,卢钟领着大部赶来汇合。两下一汇合,不日就可以拔营继续行军了。此次与张宝部一战,抓得俘虏近五万人。自遇张宝部,前后小战多次,每战以歼灭敌有生力量为要,不求溃敌取胜,因而,数次减弱黄巾战力,待张宝惊觉兵力大损退守城池之时,张宝部兵力已减五分之三。张宝部五万余众,义军光俘虏就抓了五万出头,再减去击杀的,张宝部几乎是被全歼了,这是极其不可思议的。黄巾战力固然不足,然击溃黄巾易,扫清黄巾极难,而义军能以远不足黄巾的兵力,把黄巾尽数歼灭,称得上是小小的奇迹。——卢钟把兵领过来,草草安置了营寨之后,卢钟拉扯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士来跟刘备告状。“玄德公,此人犯了军法,你看如何处置?”众人看卢钟绑了人来,本就奇怪,到近前,刘备惊讶,因为绑着的人,是涿州老人。被五花大绑绑着的士卒看到了刘备,立刻找到主心骨一般,狠狠地瞪了卢钟一眼,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地上,哭嚎起来,“主公,冤枉啊!这卢钟仗着官高,欺负咱们老人……”“住嘴!”卢钟气的抬拳就要招呼。刘备拦住了愤怒的卢钟。看了一眼五花大绑的老兵,满是不解,刘备问,“季常,这人是我涿州老人,他犯了何事,你要把他五花大绑?”“犯了何事?哼,”卢钟一声嗤笑,瞪了装模作样哭嚎的老兵一眼,而后转过头,正色道,“玄德公领兵走前,再三嘱咐,俘虏营要时时留心,万不能让士卒仗刀兵欺人。可这厮!玄德公你走没两天,这厮逼要俘虏钱财,叫俺撞见。当时战事正酣,此小事,故我压着不报。如今战事了解,我把这厮押来,你看,如何处置?”卢钟话说完,不再言语,走到一边,静等刘备处置。刘备此时脸色严肃,他直视老兵良久,直把老兵看的浑身不自在。末了,刘备叹气,“赵松啊,你是咱涿州老人,军功已累升至百夫长,前途大好之时,为何要为锱铢钱财,触犯军法?”那赵松还狡辩,只说冤枉,不肯承认犯法之事。然,刘备乃何种人物?老兵赵松是涿州老人,刘备早知此人为人,平日此人就有小偷小摸,私下照拂其面子,说过几次,倒也不再犯了。可不妨今次带兵离营,着卢钟管军,这人却贼心又起。看赵松油盐不进,撒泼打滚,刘备脸色稍沉,沉声道,“到底有没有抢夺俘虏钱财之事,若有,大丈夫光明磊落,承认便是,何必猥琐不认?”赵松无动于衷,还是不认。刘备眼神冷了起来。“季常,当日之事,可有人证?”“有!”卢钟点头,“我去把人证叫来。”卢钟既然要抓人问罪,早有准备。不大一会儿,卢钟带人证足有十几人前来。有当日巡逻士卒,有被夺钱财的老妇人,有当日俘虏营围观的俘虏。人证到,刘备一遍盘问,证据确凿了。刘备怒起,喝问老兵赵松,“人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看湖弄不过,“冤枉啊!俺冤枉啊!”老兵赵松以头触地,邦邦磕头。“刀斧手何在!来,把此人……”刘备就要下令杀人,以正军法。边上,李孟羲悄悄拉了拉刘备衣袖。这一幕,让旁观的卢钟看到,以为是李孟羲要给罪卒说情,嫉恶如仇的卢钟,嘴角一抹不屑浮现。跪地求饶老兵赵松瞅见军师动作,也误以为李孟羲是要给他求情,顿时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求饶的更加起劲,头碰碰往地上撞的更狠。李孟羲在刘备耳边滴滴咕咕一阵言语。然后,刘备露出一副若有所思模样。起身,刘备环视一圈,“卢钟!召集俘虏全营并你部战兵前来。”转头再看向关羽,“二弟,召集人马。”关羽卢钟都领命而去。军中大起喧嚣。这日,攻城士们本来就被召集了一次,被问询攻城所得。这临近傍晚,又被召集一次。于赶了快一条路到来的后军俘虏众人而言,赶了一条路,累的够呛,还没歇脚,就又被喊起来了。东城门以外,大片开阔地。人乌泱泱列队。中间乃是俘虏众人,边上列队的则是军中战兵。于队列之前,有一高台,高台为板车匆匆搭成。罪卒赵松,被推至高台前。刘备站高台之上,面对乌泱泱人群,大陈赵松罪状。“某三令五申,严令战兵不得欺凌俘虏,可此人,视我军法如无物,竟仗势盘剥俘虏钱财,如今,人证俱全,此人不杀,不足以严军纪,不足以平众愤!来啊!把此人斩首示众!”令一下,刀斧手松开罪兵,关羽一手提偃月刀,一手上前抓住罪兵领子往前拖去,拖至乌泱泱人群之前,手中青龙刀起,卡察一刀,刀过血飙,人头落地。满场,鸦鹊无声,只有无数前排后排探头看的人。关羽砍完头颅,令执法军士,盛头示众。执法军士其中一人过来,捡起人头提起,然后从人群这头,走至人群另一头,滴血头颅举得高高的,来回走了数遍。这过程中,战兵们还好,有点纪律,不乱动。中间围着的俘虏们,挤成了牛毛,都往前挤着看。“好!”俘虏中,不知谁突然一声叫好。“好!”“好!”……叫好声顿时一片。俘虏们,确切的说,是老俘虏,老俘虏的意思是,是最早抓到的一批张宝部俘虏,俘虏这些俘虏不带怕人的,把负责维持秩序的战兵们都给挤的扛不住了,战兵们的人墙摇摇欲坠。有激恼的战兵拿刀鞘吓人,没什么用。老俘虏们不带怕的。刘备军中,最让卢钟不解的就是俘虏,明明是黄巾贼,明明是俘虏,为何感觉,这些黄巾俘虏,都不像是俘虏了。谁家俘虏这般胆大,敢吵闹敢挤,谁家俘虏又这般老实,战兵背对俘虏,没一个俘虏去说从背后制住战兵,然后夺刀暴动。奇怪。卢钟很难理解。罪兵也砍了,斩下的人头也举着示众了,刘备按止喧闹,又高声道,“方才斩首之人赵松,乃我涿州老人,其人数有战功,已升至百夫长。我告诸位,我军中,法比天大!莫说数有战功,就是战功百余,莫说一百夫长,就是一千夫长,胆敢触犯军法,立斩不饶,绝无通融!”话音落,众军士心中凛然。有此前车之鉴,全军应当再无人敢犯禁。旁观之客将卢钟,还有几名官军将官,不由点头。李孟羲和刘备悄悄滴咕的,就是这些。直接把罪兵砍了是一种方法。大张旗鼓的召集全军,于众目之下宣判罪行之后再把人砍了,也是一种办法。后者,具有更好的警示和威慑效果。这大概是义军之中,第一次明正刑罚。为了一俘虏的公道,砍了一百夫长。话说这个卢钟,卢钟一客将,寄人篱下,敢直接抓刘备的人,这家伙够耿直的,也不怕得罪人。不愧是卢植的侄子,脾气跟卢植有几分相像。李孟羲朝卢钟看去,头转过去,发现卢钟正盯着自己看,李孟羲愣了一下,尴尬笑了笑,边上卢钟也朝李孟羲笑。后边没啥事了。李孟羲又拉了拉刘备衣袖,悄悄提醒刘备,应该就此事赏赐卢钟。赏赐卢钟,李孟羲考虑到,要是不做一点表示,那卢钟会不会多想,会担心刘备虽然手斩了百夫长,但背地里会不会记恨。而特意就此事赏赐卢钟的话,那就等于告诉卢钟,此事做的极好,卢钟就不会多想了。李孟羲这么一提醒,刘备深以为然。刘备朝卢钟走去,“季常啊,多亏你,不然我军纪不知要溃坏至何种程度。来,季常,此十贯军票,你且拿着。军中无酒无肉,无物可赏,待战后,凭此换赏。”刘备笑着把一张巴掌大小的五色军票递给卢钟。卢钟拿起,看也不看。赏赐卢钟不看重,倒是刘备此举让卢钟宽心了许多,刘备既然为此功赏,则就不至于因为抓了他一个百夫长而暗地记仇。卢钟佩服刘玄德宽宏大量。边上,李孟羲走过来,问,“卢钟将军,俘虏招抚的如何了,多少人招抚完了?”卢钟一下被问住了,“额……不知。”卢钟被刘备交付了谨守营寨的军务,其他的,像是粮草分派,像是妇孺营,教书先生们每日教小朋友们背诗书,像是俘虏营按既定的招抚流程,一步步往下,都有人专门负责,自己运转,卢钟没留意,因此不知。招来负责管俘虏招抚的百人长,李孟羲问,多少人招抚完。百夫长道,“一万四千有余。”攻城之前,共抓到俘虏两万左右,边是打仗,边行招抚,到攻城战事结束,一万四千完成招抚流程。完成招抚流程指的是,从第一步,到最后一步,整个流程过完,从第一天的收缴兵器铠甲,分粥,然后是令军医过一遍,诊察一遍,施医给药,然后,发俘虏们麦秸,说拿草鞋可以换粮食,然后借草鞋立信之后,再先清查俘虏中木匠医匠弓弩匠人,铁匠等人才,安排各处,然后,再搜查会骑术的,当过猎户的,身强力壮的。把俘虏中最精华的人力过一遍之后,剩下的,就可以放到民夫营了。因为李孟羲刘备外出打仗,不在营中,百夫长也就没把俘虏直接散到民夫营,所以招抚流程完成的一万四千多人,全都还在俘虏营押着。李孟羲有了计较,他看向刘玄德道,“我看天还早,不妨就将这一万四千人散出去,令其就地采集草木枝柴,如何?”刘备打眼往四周看了一圈,因为近城,一片树林也没有,四周荒芜一片,刘备笑了,“你看这光秃秃的,哪里有可采集的。”李孟羲不置可否,“不妨一试。采集的到采集不到无妨,某想看看把俘虏散出去,有没人逃跑。”李孟羲平静的说着。边上卢钟,一下就看过来了。把俘虏不加看管的散出去,这会不会太冒险……刘备听了李孟羲的建议,郑重的思索片刻,“嗯,也好。”“传令。令一万四千俘虏同民夫一同,外出采集,天黑前回营。”外出采集本就是义军扎营后的日常,各级将官,大小伍长,还有民夫们,全都很熟悉流程。传令兵去传令下去之后,从俘虏营中分出了一万四千人,被带着和民夫汇合。然后传令骑兵奔走传令,令就在这附近,出去采些柴草野菜。命令下达完,民夫们争先恐后直接就冲了,生怕晚一些,柴被人捡走,野菜被人挖了。民夫们跑,新加入的一万四千俘虏,看别人跑,左看右看,也跟着走。凡事都有个熟悉过程。这边,刘备交代游骑队,令游骑队这次再巡视,不妨刻意离民夫们远点,多留意,看有没有要跑。三两个人逃走,不管他便是,不需拦阻。游骑们不甚明白此中深意,但军令下,游骑众人领命而去。之所以要特意试探一下俘虏们会不会逃,是因为时间毕竟太短。以前招抚俘虏,文安县破城之后也好,青云山之后也好,这两处俘虏,招抚时间跨度两个多月,漫长的时间,足以收心。因而,早前的黄巾俘虏化为民夫,根本不需担心俘虏会不会逃窜。现在不同,现在时间太仓促,俘虏从抓捕到那天算起,到一套招抚流程下来,不足十天。十天时间,问李孟羲俘虏能不能化为己用,李孟羲没任何信心。就算让更厉害的人来,用诉苦大会,用政委来讲道理,等等等改造手段,十天也不够。只是几天饱饭,只是施医给药,只是有公道,无人欺,只是用草鞋立信。一套招抚流程,毫无疑问有大用,但实效如何,李孟羲不甚清楚。因此,才决定一试。“作甚呢!别动梯子!”刘备突然就高声朝远呼喊。李孟羲被吓了一跳。循声看去,他瞅见,有贼精贼精的民夫看到城墙边搭着攻城梯,不捡柴吗,端的攻城梯不是柴?攻城梯好多木头,民夫们就过去拆梯子。刘备看见,便制止。“边去!边去!莫动梯子,还有用。”刘备手比划着赶人。民夫们只好远离城墙。有此一个小插曲,李孟羲倒看到了一处疏忽。玄德公,你说咱每次攻城,攻城梯攻城椎都扔城外也不管了,何不收回木头,木头不能用,噼成木柴不也成?还有,南和城大,城里民居无数,家家户户……”“不妥。”刘备知道李孟羲想说什么,“虽城中无人,但屋舍非是无主之物。我若拆门抽梁走,万一有朝屋主逃难回来,家里屋舍尽毁,你让他如何为继?”“奥!”李孟羲沉默片刻,“门咱不抽,房梁咱也不抽,那柴草总能拿吧?牛棚能拆吧?”刘备点了点头,“这倒可以。只是无主人家应允,我等自取,亦稍不妥。”李孟羲盯着刘备看了许久。有那么一瞬间,李孟羲都觉得刘备这人圣母,有些迂腐过头了,城里被黄巾祸祸,哪里还有人啊。满城房屋,都是无主之物了,你去缷个门砸个窗户,谁知道?但转念一想,刘备曾说,【君子不欺暗室】,也就是,当表里如一,人前人后如一,不因为没人看着,没人知道,就做不道德的事。人前不该做的事,众目睽睽不该做的事,暗室里同样不该做。当李孟羲又想起,某支有信仰的军队,行军路过老百姓的果园,去摘桃子充饥,然后会用绳子在枝头绑上钱,留做买桃子的钱。想到这里,李孟羲再看刘备,顿时就起三分敬意。这浓眉大眼的刘玄德,三观竟比李某人还正。“我有一法。”李孟羲面上带笑,“咱去城里民居之中取用木柴,然后,留下钱财于显眼处,并留下布条,写明我等付钱而后取。这不就,礼数周到了?”李孟羲话落,刘备转头看来,目中有光,面上意外。“哈!”刘备突然笑了,“此法甚好。”“走,季常!我等去城中搜刮一番!”刘备大气无比的说道。搜刮不是个好词,但于刘备此时说出来,惶惶大气。叫来车队,令人取来大包的钱财。刘备跟土匪进城一样,从东门入,沿着街道,遇到第一家民居,直接踹门入。不一会儿,民居里一阵响动,刘备扛着个板子出来了。“不是不缷门吗?”李孟羲疑惑。哐!刘备把板儿丢在空车上。拍了拍手,“棺材板儿。不是门。”李孟羲张了张嘴巴,没见识了不是,一眼没仔细,就闹笑话了。一旁,卢钟暗自偷笑。手拿笔墨的李孟羲,抻开麻布,撕开一条,略做思考,提笔写,“刘备义军,借用棺材板一,留”写到这里,李孟羲停了,“棺材板给多少钱?”刘备朝车上瞅了一眼,“枣木的,给……二十文。”边上,有人拿来二十文散钱。李孟羲把布条写完。【刘备义军,借用棺材板一,留二十文】布条写完,刘备拿过去看。看到布条上写他刘玄德名字,刘备笑笑不说话。接过布条和二十文散钱,刘备又进院子。进去后,又扭头出来。李孟羲问,“布条你放哪了?”“屋里。”“不会掉吗?”“不会。”这是开始。满城屋舍,虽然被据城的黄巾搜刮的差不多了,但存留物资肯定还有许多,既然要搜刮了,那就搜刮他个干干净净。第二家,刘备踹门入,从里边,捡了个断的锄头把子出来。第三家,没门,刘备直接进去,转了一圈,不见能搜刮的,院墙上一只干枯的药葫芦,看葫芦还好,刘备把药葫芦摘了。李孟羲得写,刘备义军拿葫芦,留一文。可能是觉得一个人搜刮的太慢,刘备令亲兵们往前搜。人多,干事的确是快,但扯布条写字的,就李孟羲一个,很快,李孟羲就觉得忙不过来了。相关记忆激活,李孟羲眨眼间就为义军又制订了一条行军条例。军中可以备下许多封条,这些封条交给普通士卒,若需借用百姓的东西的时候,钱留下,封条贴墙上。如此以来,就不需要临时去写了,也就不需要很多识字的人了,目不识丁的小卒把封条一贴,就等于识字的人在场亲写了。刘备的亲兵们人多势众,一队人往各处搜刮,不停搜集到各种物资。有亲兵说有树,要不把树砍了。李孟羲往远一看,还真瞅见谁家院子里,光秃秃的一棵树。李孟羲一想,也是,如果说拆别人家门不好,砍别人家里树,则没问题。拆别人家里门,别人冬天得冻死。而树,砍了一棵树,没啥大影响。要砍树,还没斧头锯子。李孟羲令亲兵去木匠营借锯子去。又有一亲兵,扛着一根半朽的椽子。李孟羲抬头问卢钟,“卢钟将军,这椽子多少钱?”刘备去搜刮民宅去了,李孟羲又不懂物价,只能问没事儿干的卢钟。“两文?”卢钟带着商量的语气答到。那就两文。李孟羲把布条写好,把布条和两文钱交给亲兵。亲兵拿着钱就走。亲兵没走两步,李孟羲突然意识到什么了。“停!”他叫停。亲兵被叫住,不明所以。“先过来。”李孟羲道。之所以突然叫住亲兵,是李孟羲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贪墨。从养鸡开始,李孟羲就担心有人偷鸡蛋,那时,他可费了很大功夫去思考怎么减少贪墨。当时,李孟羲推算出来了一个减少贪墨的方法,制衡法。也就是,一个人出入钱库,没人看着,则这个人大概率起贼心。两个人一起行动,则心有顾忌,贼心就小。三人一起,则制约更多,贼心更小,则贪墨可能就更小。方才那个亲兵拿着钱走,李孟羲忽然就意识到这件事了。后边,亲兵们一个一个回来,李孟羲令其暂时不走。待人聚齐,李孟羲交代,“一会儿再走,两两一起,放钱也得俩人。自己找人,看跟谁合伙儿。”待亲兵们找好搭档,李孟羲这才把钱和布条交给各人。搜刮大业,继续。亲兵们各自散去,李孟羲悄悄跟卢钟说,“卢钟将军,劳烦你把这一户户挨着看看,但凡是留了布条和钱的,你受劳核对一下。”卢钟诧异的看了李孟羲半晌。说刘备治军严格,原来根源是在这里,是在这个小娃娃这儿。卢钟忽然笑了,“那成,我去看看。”卢钟离开,挨家挨户去查了。城里乱七八糟的物资都有,大多数,是各类木头,绝大多数木头在黄巾据城的时候,已被搜刮走给烧了,剩下的木头,大多细碎。不大一会儿,去巡查的卢钟回来了。卢钟回来,李孟羲只是看了一眼,“如何?”他随口问一句。“钱少了。”卢钟开口一句。李孟羲愣了有两秒,回头,“啊?”他这一下愕然,其实说明,李孟羲潜意识还是信任刘备的亲兵的,不认为刘备的亲兵会贪那仨核桃俩枣。他之所以后边让卢钟去巡查,不过是认为这样做是正常流程,不关信不信任。或许,这就他李某人法制观念的体现吧。听卢钟说,钱还真少了,李孟羲神色严肃,“少多少?”“少一文。”“你看清了吗?别再是掉地上了,冤枉了好人。”“看清了。钱包在布条里,放门槛上,门槛里外都没见掉钱。这分明是,有人包钱的时候,就少放了。”卢钟有啥说啥,说完了,卢钟犹豫了下,劝道,“要不算了?”连耿直的卢钟都觉得,此事不必要大动干戈。李孟羲不听劝。“玄德公!”李孟羲朝远高喊,“回来!”街道远处,刘备听到喊声,从一处院子里出来了。见李孟羲远远的在招手,刘备放下手里的活计往回走。待刘备回来,李孟羲把事情细说与刘备,刘备接过布条,布条上本写两文,可只有一文在。刘备神色严肃。没想到,刚砍了一个百夫长人头,竟然还没止住贪墨。这才还是精挑细选的亲兵们中发生的。还是说,亲兵们是觉得,抢人才是抢,把留下买无主木柴的钱克扣一点,这不算大事?刘备愤而叫回亲兵。亲兵们被叫回来,还不知刚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觉得,刘备情绪有点不太对。刘备目光从一众亲兵脸上扫过。目光扫了一圈之后,刘备举起手里的布条,“若不是卢钟将军留心查了一下,还真想不到,有人连一文钱都贪。”说话的时候,刘备在留心亲兵们的表情,他注意到有一人,脸色不太正常。刘备心里有数。“谁拿的?自己走出来,还不算晚。要是查出来,需脸上不好看。”“是谁,自己出来。”半晌,亲兵们你看我,我看你,都说没拿。刘备目光微凝,若有深意的往中间某人脸上看去,那人被刘备看的神色不自然,头直往下低。“好啊!既然都不说,那全都受罚!来人,叫军法官前来。”刘备要动真格了,卢钟看事情闹大,拿手碰李孟羲肩膀,悄悄道,“一文钱,不至于。小哥儿,你劝劝玄德公……”“不必。”李孟羲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卢钟哪里会知道,刘备治军严,李孟羲对军人的要求,比刘备更高。军法官前来,亲兵们噤若寒蝉,不敢露刺儿,老老实实的各自把自己的上衣脱了站好。军法官在军中担任要职,跟各高层都有接触,军法官们一眼就认出来,要处罚的全是刘备亲兵。一时闹不明白怎么了,军法官小心翼翼的问,“这打多少鞭子?”刘备面无表情,“打,打到他们承认为止。”军令下达,军法官没得办法,只能动鞭子。鞭子落在背上啪啪响,亲兵们一个个咬牙忍耐。李孟羲觉得刘备处理问题的方法奇怪。想知道谁藏了钱,搜就是了,何必惩处众人。随后的事实证明,刘备的方法也有用。那个贪了一文钱的亲兵,可能是觉得一众兄弟跟着自己受罚,心有愧疚,主动站了出来。“钱是俺拿的。”亲兵站出来,一句说完,很光棍的站在那里,颇有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好算你还有点担当,”刘备面色稍缓,“做出此等事端,莫留在亲兵队了,去战兵营吧。”“行刑,二十鞭子。”二十鞭子抽完,贪了钱的亲兵忍着一声不吭,穿好衣服,走到刘备面前,把一文钱交到了刘备手中,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李孟羲看的分明,那亲兵走远,肩膀一抽一抽的,分明是委屈的哭了。可能,照他们一般人想,老子出入沙场,不避生死,一文钱就打老子,心态失衡了。边上,卢钟喃喃自语,“过了,过了。”以卢钟之耿直,他一客将,敢亲手把百夫长绑了,现在连他都觉得刘备过于严厉了。实则,何谈严厉?就拿被砍头那百夫长来说,那百夫长平日就手脚不干净,私下照拂其面子,说过几次,没给其惩罚,这倒好,没给其惩罚,反倒纵容他了,以至于其贼根不除,撞到卢钟手里,反倒丢了性命。现在想来,若当时有小偷小摸,就狠罚一次,岂知军法残酷,何至于后来再犯。看来,惯卒如杀卒也。刘备不认为有何严厉。李孟羲一样不觉得此事是大题小做。为何要留布条,要写上字,要留些钱财留下呢?是为显示义军仁义。那好,本是仁义之举,布条留了,布条上写了【刘备义军】这四个字。本来,这是仁义之举,是好事儿。结果,却因为一个或者少数几个人手脚不干净,把钱给贪了。这好,本来把东西拿了,百姓又不知谁拿的,骂人都不知道骂谁。现在留了布条了,布条上写了,是刘备拿的东西,还说留钱买,钱呢?本还不知谁拿的,这下,百姓直接骂刘备娘了。刘备本人,肯定不想被人在背后骂。李孟羲作为义军中的一员,也不想别人骂义军的时候,被连累上。经过此插曲,亲兵们继续再去搜刮物资,李孟羲再给亲兵们布条散钱,当无人会再贪墨了。由此事,李孟羲觉得,军中军纪纪律虽说不错,其实也有隐患。今日贪墨一文,要是不注意不管,人欲望是会不停变大的,贪一文的人,日后会想贪两文,今日贪无主的一文钱,明日贪军粮,后日贪军饷,所有大贪官都是从小贪官成长起来的,若不能时时自察,千里之堤,早晚毁于蚁穴。这是李孟羲感悟到的道理。于今天之前,李孟羲本自信以为,义军从上到下,仁义成风,纪律森严,已超过了同时期的其他军队。现在想来,如今义军和其他军队有高下,但有何本质上的区别?别的军队会有包庇,会有贪墨,会有克扣军饷。这些义军可能没有,可能极少。但这真就是李某人能力高刘备水平高吗?怕不尽然。难道不是因为义军成立时间短,纯粹是还没开始腐化吗?不说义军如何,哪怕是一支山贼队伍,在其早期,也能做到财物分配公平,赏罚分明,几乎有历史上的精锐之师的几分风气。可这又如何,一开始有好气象不难,后边的腐化才是要命麻烦。山贼们干第一票,勇勐敢战,战后赏罚分明,公平公道。从第二票开始,到第三票,到第四票,开始有人有了钱财怕死,有人长了心眼,不再勇勐,有人开始给自己多分钱财。用不了多久,一开始气象蓬勃的山贼,会快速丧失发展的潜力。义军也是如此,义军现在万相光明,这其中有新生组织还未开始腐化的原因在内。若一年后,两年后,军中现在的普通士卒,一两年后,会出现一大批军官。到时,没权柄的人会有权柄,不熟悉军中事务的人,开始熟悉军中上下事务,军中规则和纪律的漏洞开始被士卒们主动或被动的发现,没势力的人也开始有一群熟悉的人,经常接触钱财的人,一次不动心,两次不动心,一年两年,真就能忍住,不拿一文?腐化是必然,其他汉末军阀军中李孟羲看不惯的东西,也会在义军中出现。然则如何避免或者解决腐化,或许需要一套严格的自查系统,从上到下,有严明纪律的觉悟。这样,组织就有了自我更新的能力,能不停的把腐化清除,而不至于使腐化不受控制的不停蔓延和发展壮大。由此可见,要想拥有一支强军,建立一支高效严明的纪律部队的重要性至少占强军的一半。古来不乏一开始强大无比,后来堕落到吃空饷,喝兵血,再无一点战力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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