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羲到张角营中,巡营的黄巾士卒见李孟羲到,直接领李孟羲去黄巾中军大帐。在中军帐见到了张角,张角状态不好,正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着。张角见李孟羲来,本想打招呼,可咳的说话都不能。好一会儿,张角压住了咳嗽。张角抬手锤了锤胸膛,抬头看向李孟羲,张角脸色苍白无比,嘴角隐约有血迹。朝李孟羲笑了一下,张角伸手作请,请李孟羲矮几前就坐。李孟羲入座,他皱眉打量张角,任怎么看,张角状态极差,比几天前差了许多。问张角状况如何,张角只说久病难愈。出于礼节,李孟羲劝说张角保重身体,普普通通一句话,让张角感动无比。李孟羲带着军情要事而来,未多做耽误,李孟羲直接问道,“巨鹿城,你可熟知?”张角捂着嘴正微微轻咳,听李孟羲问巨鹿城,挪开手,张角笑了,“某便是巨鹿人。”李孟羲点了点头,而后又问,“我军将欲夺城,苦于城池详情不知,特来求教。巨鹿城外,可有护城深壕?”“有。”张角不假思索道。“壕深几许,宽几许,沟底可有尖刺,若攻城,可要做跨壕长桥?”李孟羲紧接着又问。张角思索稍许,回到,“巨鹿城壕深且宽,壕中本有木刺,可之前官军围攻巨鹿,壕中木刺,尽被损毁。至于跨壕长桥,有无皆可,城外壕沟平缓,攀爬可过。”李孟羲点了点头,一条重要情报得到了。目视张角,又问,“我军乃欲夜攻,需趁夜翻城,巨鹿城可有低矮易攀爬处?可有偏僻人静处?”这个问题,稍复杂,张角皱眉想了一会儿,道,“若说城墙低矮偏僻人静处,城东南角……”李孟羲立刻又问,“东南角哪里?是近城角,还是就在城角?”“……就在东南城角。”“奥。”李孟羲奥了一声,可是随后,李孟羲眉头一皱,觉得有点奇怪,疑惑的看着面前张角,李孟羲不无怀疑的问,“城东南角低矮,跟僻静人少,有何关联?城墙低矮,官军就不巡城了?照我说,正因墙矮,楼梯平缓,上下省力,反而巡城士卒多才是。”面对李孟羲的质疑,张角笑笑,“某说城东南角僻静少人,自有其缘由。”“有何缘由?”李孟羲追问。张角目光微妙,似笑非笑,缓缓道,“城东南角,有一大粪坑,臭气熏天之地,谁肯逗留?故,某料,于东南角,官军巡城士卒罕至,甚至无一巡城之士。”李孟羲了然,原来这样,是粪坑。离粪坑近,气味难闻,官军巡城士卒敬而远之,也是人之常情。随后,李孟羲突然又想起一事,突然来了一句,“巨鹿城,城垛多宽?”一句话,问的张角愕然。“城垛,巨鹿城城垛,大概多宽?”李孟羲重复问了一句。张角回过神来,一脸疑惑的看着李孟羲,“……公子为何要问城垛?”李孟羲认真道,“夜袭之时,需用绳套套住城垛,才好顺绳攀缘。”张角诧异无比,心说,用兵还能如此?一城垛宽窄,如此小事,值得大费心思?既然李孟羲问城垛,张角就去回想,一想方才察觉,虽曾在巨鹿抗拒董卓,但巨鹿城城垛多宽,还真没留意过。张角凭着印象,伸出双手,展臂约莫比划了一下,“……大约,这么宽。”李孟羲认真看了张角比划的长度,他挠了挠头,四下看看,想找个什么东西,把长度记下来。目光扫了一圈,没见绳子。“可有长绳,或是木棍?”李孟羲问。张角又是愕然。之后,李孟羲拿着一根黄巾士卒的送来的长枪,手捧着枪认真的凑张角手上比量长短时,李孟羲比量了长短,还抽出腰间之刀,在枪杆上划了记号,一副认真模样,让张角动容。“妥了。”李孟羲做好了记号,长枪随手丢在一边,他朝张角笑了笑。张角回过神来,收回了伸着的双手。巨鹿城城外壕沟深浅已知,巨鹿城城墙低矮处已知,巨鹿城僻静少人的城墙段,也已知。余下,还能有什么有价值搜集的情报,李孟羲皱起眉头,思索起来。爬城是没问题了,爬上城墙之后,干掉巡城士卒,然后下楼梯,去开城门,接应大军入城。然后,冲到城中官军大营,把官军一波包饺子。……便是此处,城中官军会在何处扎营,肯定不会是在城东南角,城东南角是粪坑……李孟羲抬头,看着张角,又一个问题,“官军若在巨鹿,那其城中扎营之处,应是在何处?”张角隐约知晓李孟羲是在干嘛的了。张角略作思考后答到,“巨鹿城正中,府衙处,有大校场,空旷开阔,全城只此处最空旷,官军若扎营,只此处为最佳。”李孟羲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官军扎营肯定是在空旷处。有大片空旷,且正处城池正中的府衙,是最佳屯兵处。李孟羲再问,“城中校场在何方?”“校场在正中。”“我军自东南角攀城,大军自东门入还是南门入?”张角答,“巨鹿城南北长,而东西窄,东出迅疾,自东门入。”李孟羲又问,“自东门入,至校场,路怎么走?直走?”张角点头,“直走,可直至府衙,校场便在府衙之中。”李孟羲继续追问,“府衙有门几重,正门偏门各几?各在何方?院落又是几处,分布如何?夜间作战,若敌情不明,难将官军一网打尽。”李孟羲问的问题太复杂。张角皱眉思索良久,觉得一言半语说不清楚,便令人取来布匹和笔墨,在布匹之上略画了简图,以图来标明详细。张角画完,李孟羲一看明了。图画的是,最外一个大的方框,方框是南北长,东西窄,一个长方形。四向有开口,标注为城门,东西南北四门。自东门,正西走,走很远,到正中,乃是府衙。府衙临道,门朝南,前有大门一重,后是院落两重,门有二,然后再后,左为校场,右为大片房屋。若从外合围,看图知,需围堵正门,后门,偏门等共计七门。地图画的详细,一目了然。李孟羲又问了几个问题,把不甚明了处问完,然后把地图收起,准备带回。接着往下,李孟羲仍有疑问。李孟羲皱眉看着张角,“阁下传我十面埋伏之阵,白日一日,我领人丈量路途,废一日之功,量地立旗,不过二十里。两日,也不过四十里。官军若脱围,一日便行四十里不止。此十面埋伏之法,确能占尽先机,但只能有一日先机。余下路途,不及丈量,该当如何?”李孟羲很是怀疑十面埋伏的实用性。张角则是迷茫了。“丈量路途?为何丈量?”张角疑惑问。李孟羲便向张角解释了,是如何拉着绳子把官军将行前路给一步步量出来的。听完,张角极震惊,心中波澜起伏。想昨夜,商讨十面埋伏之法,说的是,详查地势地利,尽占地利,于列阵合围之地点,立旗为记。再有,可估算阵列长度,使合围严密。说的是稍作估算,然张角没想到,李孟羲会是带着人拉着绳子,一步步的量。每一步皆有详细筹划,成阵必是未有一卒有错,未有一步有疏,必是严丝合缝,严密无漏令人心惊。严丝合缝,铁桶合围,步步算计,这三个词,在别处是形容词,形容包围圈严密,形容算计周全。在别处是形容词,但在李孟羲这里,分明是描述词。步步算计,是真的每一步都拿绳子量了,每一步都详加考量了,合围真的如铁桶一般,莫说一个破绽,连一个超过一步的衔接缝隙都不可能有。张角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李孟羲布阵方法之精妙细致,已超出了张角的想象。至于李孟羲说,严密合围只能持续一日,最多一日半,一日半后,后续布置就跟不上了。对于李孟羲遭遇的难题,张角不好说是李孟羲布阵方法有问题,拿绳子一步一步量肯定会慢,粗疏的去测量,能翻倍,能一日布置四十里埋伏。张角知道李孟羲的问题所在,但张角不觉李孟羲做法有错,甚至于,张角觉得,李孟羲的布阵之法,步步算计,方是真正的十面埋伏,真正的毫无破绽。针对李孟羲所遇之难,难题在,预先布置的包围圈的速度,跟不上官军行军的速度,只能有一日合围,一日之后,合围必松散。张角认真思索着。李孟羲也在思索着。安安静静,一片沉默。许久之后,张角有了计较。目视李孟羲,张角问,“若只能一日合围,一日之后,公子又欲待如何?”李孟羲沉吟片刻,答,“只能是,勉力为之。虽前路已无预先布置,但若领军士数千前驱,步步为先,依然能成合围之势。”李孟羲想的是,严密合围阵势不能成,那就退而求最次,只要能合围,哪怕是松散合围,哪怕是破绽百出仓促而成的合围,依然还是合围。合围再松散,也是合围,依然有强大的威慑效果。张角思量了一下李孟羲的应对之法,平静看向李孟羲,道,“此,不妥。”见李孟羲看了过来,张角继续道,“以公子布阵之法,前四十里,合围浑然无缺,阵势肃整迫人。可四十里后,预先布置全无,阵势突然散乱,纵还能合围,前后大异,此为,露弱也。官军行四十里,迫于涿州军肃整阵势,不敢妄动;而后突然见涿州军阵势凌乱,公子怎知官军不会因此而起反攻之心?”“合围之势,先散乱,后亦散乱,能慑制官军。先乱,后整,尤能慑制官军。先整,后整,亦能。可若先整后乱,官军见涿州军势颓,其战心起激,不可制也。”闻张角之言,李孟羲不由紧皱眉头。张角继续提点道,“不妨,以退为进。用藏弱之法。既后四十里,合围不能严整,官军见散乱,必士气起激。那便索性,尽撤去合围。如此,官军见我,不见严整合围,其士气稍增,但官军亦不见我散乱,其士气扬之有限。”李孟羲疑惑,抬头看向张角,欲言又止。撤去合围,岂不就少了对官军之钳制?张角似乎知道李孟羲在想什么,直视着李孟羲,张角又道,“至于撤围之后,无可挟制官军,此无妨。十面埋伏之阵,阵有合围,亦有埋伏。公子前四十里步阵,步步堪量,精妙细微,此为合围。四十里后,合围不能,可用埋伏。何为埋伏?藏深匿险耳。可于地势险阻、高拔、有利处,埋伏重兵,官军若妄动,则可出之以成威慑。”李孟羲若有所思,暗自点了点头。矮几对面,张角察言观色,见李孟羲面有了然之状,张角继续教导,“我知公子不欲与官军冲突,故,埋伏当以威慑为要,以为战为次。威慑之法,关键在于攻心。”“……四十里之时,涿州军突然撤下重围,官军会如何?官军必急走之,急于摆脱涿州军。待其行军数里之后,军心稍安,于此时,官军有反攻之可能。故,可先于前路埋伏,以为此时威慑。”“某问公子,前路路途漫长,地势纷杂,涿州军大部在后,能前伏之兵,必然不多,于此时,公子该如何方能知晓,官军至何地之时,会起心反攻,又于何地埋伏伏兵,能慑制官军?”张角问的问题是,以有限兵力,如何既能埋伏,又恰好埋伏到官军欲整军待战的那个地点。兵力有限,而可能地点太多。方法有二,一是,尽分散兵力,让每一个可能之地点,都留有伏兵。如此,无论官军在哪,都能有伏兵出来威慑。可如此以来,单股伏兵太少,很容易威慑不成,反露己弱。方法第二,不分散兵力,算准官军列阵反攻地点,兵力全埋伏彼处。这第二个方法,也难,难在“算准”。李孟羲苦思良久,不能知该如何威慑。见李孟羲如此,张角又提点道,“威慑攻心,为其中之要。不必算定官军何处意欲反攻,关键不在官军,在我,我欲在何处威慑,则官军必在彼处为慑。”李孟羲略有茫然,又隐约抓到了什么。“选一地,重兵埋伏之。地在四十里后,官军脱围之后。无论官军有无反攻之心,待官军至埋伏处,立时,四下合围之军,旌旗招展,喊杀而出,使官军尽见我埋伏之势。于此时,官军方脱合围,走数里不见涿州军一卒,其必以为逃脱生天。就于此时,伏兵杀出,惊惧之,则使官军知,纵出重围,前路依然埋伏重重。有此一番,纵前路再无埋伏,官军以为有伏,不敢妄动。若再每隔数里埋伏一阵,时时出而惊之,则攻心之效,尤佳。此便为,攻心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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